这一身的味儿别提多冲了,朱明哲闪到一边:“说吧,什么东西散发出的臭味?”
贵妃抬了抬下巴:“呐,螺蛳汤暖锅。”
竟然是食物散发出来的?朱明哲都惊呆了,当即怒斥:“身为贵妃,你竟吃这样的食物?!”
贵妃不愧家世好, 这个时候还敢顶嘴:“这样的食物怎么了?皇上先前不也吃什么麻辣香锅,听说卖相也不咋地。”
这波赵溪音站贵妃,就是嘛,螺蛳粉怎么了?为什么要受到鄙视?
朱明哲怒其不争:“麻辣香锅的卖相是不好, 可散发出来的是香味, 你再闻闻你吃的, 臭味都快飘到前朝了!”
“哪有那么严重。”贵妃喃喃。
赵溪音理解朱明哲发火的原因,一来, 贵妃位份高,吃臭味的食物不符合身份,这样的情况若是换成丽美人或是文才人,他都不会发火。
二来,贵妃一向以仙气飘飘的人设自居,总把“仙女喝露珠”的话挂在嘴边,朱明哲喜欢的正是贵妃这样的形象,现在乍然见到仙女吃臭,实在接受不了。
贵妃见朱明哲不说话,猜想可能是真生气了,突然指着赵溪音就说:“皇上,这臭味的食物是她做的。”
分析出朱明哲生气的原因,赵溪音就不怕她告黑状,皇上生气又不是因为谁做的,而是因为吃得人是贵妃。
果不其然,朱明哲根本就不看赵溪音:“她是御厨,她做膳食是天经地义,你先反思自己的行为吧。”
说完,在这“臭烘烘”的大殿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贵妃脱离般跌坐在椅子上,指着赵溪音道:“都怪你!”
赵溪音还在寻思,这螺蛳粉朱明哲要是尝了会不会喜欢吃,听到贵妃的话好笑道:“娘娘刚才还说很好吃,何况,连皇上都说我做膳食是本分,娘娘怎么能怪我我头上。”
贵妃一时语塞:“不管怎么说,本宫惹皇上不高兴的直接原因是你,作为补偿,你得继续为本宫做膳食。”
赵溪音也是没想到,贵妃此刻想的不是怎么复宠,而是怎么能继续吃到她做的食物。
也是,刚才都说了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往后也就不用给承乾宫做膳食了,贵妃再想吃都没有理由。
“可您刚才还向皇上告我的状。”赵溪音无辜道。
贵妃:“……”
刚才可是情急,既然皇上已经生气了,就得把膳食保住,总不能两边都落空。
“每做一顿膳食,赏银五十两!”贵妃咬牙道。
“成交。”赵溪音立刻说。
贵妃无语了一阵,又听赵溪音问:“皇上不是说,不让您吃螺蛳粉了吗?”
她答:“对啊,所以你明日就别做螺蛳粉和螺蛳汤暖锅了。”
“那做什么?”
贵妃神神秘秘道:“有没有那种,闻起来臭,吃起来像,像螺蛳粉一样上头,但又让皇上闻不出来的。”
得,赵溪音确信,贵妃不止是喜欢吃螺蛳粉,还喜欢吃一切臭臭的食物。
“还真有。”赵溪音说,“只要不是用膳时皇上进来,保准皇上闻不出来,娘娘的吃相也不会像吃螺蛳粉一样邋遢。”
贵妃自动忽略有人说她吃相邋遢的话,忙问:“什么?”
“臭豆腐。”
-
翌日一早,贵妃去坤宁宫请安。
贵妃仗着宠爱,请安一向爱迟到,今儿倒是准时。
皇后从屏风后进到坤宁宫正殿时,人齐刷刷的,贵妃也规规矩矩坐着,便是会心一笑。
贵妃接连两天失意于皇上,自然不像以前那样风光无限,皇上消气之前,她自然得规规矩矩的。
皇后身子不太好,疲于应付贵妃,每每晨昏定省后总会觉得气虚疲惫,像今日这般嫔妃和谐的场景,实在叫她欣慰。
“皇后娘娘吉祥——”众妃见皇后来,纷纷起身行礼。
贵妃平时行礼都是敷衍了事,今日却不得不随大流老老实实行了个礼。
“都平身。”皇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今日一早,内务府送来一批颜色娇嫩的珠花首饰,本宫留了几朵,剩下的妹妹们各自挑选了拿去戴吧。”
坤宁宫的宫女捧着珠花上来,粉绿紫青,果然都是娇嫩的颜色。
贵妃看后忍不住笑了声:“皇后还留了几朵,您压得住这颜色吗?”
她平时奚落皇后习惯了,这两日运气差,刚被皇上训斥一通,本想低调些,以免火引到自己身上,被其他嫔妃看笑话,谁知平时说惯的话一下子脱口而出。
其实她也就比皇后小三岁,因为平时保养得当,看起来年轻,皇后身子不好,瞧起来面容憔悴,显得老些。
当众嘲讽皇后老,坤宁宫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众妃挑珠花的声音都变得小心谨慎。
只是没有人开口为皇后说话。
皇后和贵妃两党相争已久,皇后有后位,有嫡长皇子,早早被册立为太子,但家世没落,恩宠寡淡;贵妃有家世,有恩宠,差的就是儿子的太子之位,双方几乎是势均力敌。
故而嫔妃们即便同情皇后被打压,也不敢出言得罪贵妃,多数人“装傻充愣”,一直是中立的态度。
皇后面色未变:“其实贵妃也不必挑选珠花。”
“为何?”贵妃问,“臣妾虽是庆王之母,却完全压得住这颜色。”
皇后浅笑着说:“听闻贵妃已经舍弃仙气飘飘的形象,改吃臭气熏天的食物了,还簪珠花打扮那么漂亮做什么?”
座下不知是谁没忍住轻笑了声。
贵妃眉心直皱,好个皇后,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面色不好:“皇后哪听来的消息,听错了。”
皇后知道贵妃不承认,也不逼问得太紧,转而感慨道:“司膳司的赵司膳真是位奇人,做出臭味的食物也让人吃得欲罢不能,本宫都好奇了,你们呢?”
说起赵溪音,虽只是个御厨,在座嫔妃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些只是在筵席上品尝过她的厨艺,有些则是和她熟稔得很。
丽美人先开口:“皇后娘娘,臣妾不怎么好奇,因为赵御厨做的所有膳食都美味。”
“是啊,香喷喷的食物尚且吃不完,暂且还没功夫去寻思臭的。”文才人也说。
宣妃则是直接摇头:“臣妾就算了,腻口一点的食物尚且吃不来,更别说怪味的了。”
鲁婕妤倒是很想尝尝:“臣妾好奇,只不过想来应该一时接受不了那个味道。”
玉嫔跟着道:“鲁婕妤都接受不了的食物,臣妾也再等等吧,总得让鲁婕妤先试试水。”
众人抿嘴轻笑,怡嫔笑说:“皇后娘娘,臣妾听了一圈,这赵御厨在后宫很受欢迎呢。”
文才人紧接着说:“还是不够受欢迎,否则这两日怎会心惊胆战的,时刻走在受罚边缘?”
这是暗示贵妃因为宣妃的事要责罚赵溪音,她和丽美人、鲁婕妤、玉嫔等人一直担心着赵溪音在承乾宫受委屈,宣妃更是,这事说到底是因为贵妃嫉妒宣妃引起的,可贵妃的事谁敢插手,只能静观其变。
文才人心直口快,虽没指名道姓,众妃却都知道,这是在说贵妃呢。
贵妃当然也知道,白了文才人一眼,冷哼道:“那赵御厨有本事得很,本宫可罚不了她。”
座下就赵溪音的话题讨论得热火朝天,早就把贵妃挤兑皇后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皇后和身后的心腹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这个赵溪音的重要性。
今日众嫔聊得久一些,散场后皇后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心力交瘁,精神头倒还挺好。
以前这样的场合应对贵妃的挑衅,回到寝宫总会觉得心累,须得饮一碗人参茶还能慢慢恢复精力,今日大家的话头都在赵溪音身上,连贵妃都被牵制着,她因此没有太过心累。
皇后慢慢饮着一盏养生花茶,对宫女说:“本宫就提了一嘴‘赵御厨’,就能引得在座嫔妃侃侃许久,连一向少言寡语的鲁婕妤和宣妃都参与讨论,可见这个赵溪音的人缘有多好。”
宫女非常认同地点点头:“还有文才人,在您和贵妃之间一向是中立的态度,今日出言暗讽贵妃,竟也是为了那赵御厨。”
主仆俩沉默下来,心里把赵溪音的分量掂量得清清楚楚。
皇后和贵妃两党相争太久,也平衡太久了,随着二皇子庆王成年,朝中看重柱国将军的实力,支持庆王的大有人在,皇后和太子党越来越弱势。
后宫虽然不能干政,却是势力最集中之处,嫔妃的心念一动,就可能影响家族的选择,而赵溪音,就是最好的势力枢纽。
宫女俯身,低声说:“娘娘,赵司膳是必拉拢之人。”
皇后如何不知,眼下贵妃还没看清楚这一点,竟打算和赵溪音交恶,这是她们的好机会。
但拉拢地太过明显又落了下乘,如何不动声色和赵溪音结缘,她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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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贵妃这边,出了坤宁宫的门,贵妃的脸就再也绷不住了。
“皇后个老妇,竟敢拿本宫的形象来说事,那珠花本宫原本也瞧不上,可本宫主动不要,和被迫不能要,不是一回事!”
今日晨起的请安,贵妃算是吃了大亏,这会儿越想心里越气。
宫女低声细语地安慰:“娘娘,要不那赵御厨做的膳食您就别用了,奴婢寻思着,自从您把她叫进承乾宫,就开始不顺了,先是两次惹皇上生气,现在在坤宁宫又被挤兑……”
贵妃默默不言,以前她是个很在意气运的人,这种事若是放在从前,肯定早就惩罚赵溪音一顿,和她划清界限了,可现在,她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臭豆腐。
豆腐臭了还能吃吗?得是个什么味儿啊?比螺蛳粉还好吃吗?
她不相信臭豆腐,但相信赵溪音,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心里却不得不认,赵溪音的双手能把腐朽的食材变神奇。
“再看看吧,起码过了晌午再说。”贵妃大概是个大馋丫头,在宫女的循循劝诫下,仍选择了美食。
晌午,赵溪音准时来了。
食盒拎在桌上,从中取出一只精致的描金碟子,碟子中整整齐齐码着六块黑乎乎的长方体玩意儿。
“这是什么?”贵妃颇为嫌弃地问,螺蛳粉尚且算是正儿八经的膳食,这黑乎乎的东西丑死了。
“臭豆腐啊。”
贵妃抬高音量:“就这几块豆腐值五十两?”
成本价确实不值五十两,可这价钱是一早说定的,赵溪音自问没有做黑心生意,理所当然道:“加上手工费,五十两勉强打住。”
贵妃觉得赵溪音越来越不要脸了,她伸头嗅了嗅,臭味的确不大,起码在碟子的一尺之外,是闻不见臭味的。
她在膳桌前坐下,端起碟子放在鼻尖下轻嗅,这才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臭的!”
赵溪音点头:“应贵妃的要求,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精致的六块臭豆腐,不会吃花贵妃的妆容,即便皇上现在过来,也不会看出什么破绽。”
贵妃听得心花怒放,当即就让宫女取了五十两银子,交给赵溪音。
宫女很不情愿,却不得不照做,她没尝过螺蛳粉,自然不知道贵妃有多上头,还以为自家主子被赵溪音下了迷魂药呢。
臭豆腐表面乌漆嘛黑的,乍一看很影响食欲,表面戳了个洞,漏出里面嫩白色的豆腐,少量汤汁也是从这个洞处灌入其中,给豆腐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