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站在院门外,翘首等着女儿回家。
赵氏眼神好,老远瞧见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比她割的韭菜还水灵,等人走进,她笑道:“咱家闺女听娘的话了,终于不是背着包袱回来了。”
这几次赵溪音回来,带回家的东西大包小包,什么金镯子、银镯子、新靴子、太医院的药材……赵氏看得心惊胆战,说了家里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带。
这回女儿总算听话了,清清爽爽地回来,连包袱都没带。
赵溪音弄明白后,尴尬地笑了两声,她哪是没带东西,她怀里揣着一间铺子的房契和地契。
“那是,我多听话。”她轻咳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给赵氏,“娘,我这回就带两张纸,您看看吧。”
赵氏从小在铺子里长大,能识文断字,展开纸张一瞧,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买了间铺子?”
赵溪音补充:“还是和善堂。”
第31章 金丝粥
赵氏一顿汤面吃得心不在焉, 始终在想和善堂的事。
一想到和善堂,就想到去世的父亲。
和善堂是赵老爷子半辈子的心血,她从记事起, 就在药铺里帮忙,对那间铺子有很深的感情。
当年赵老爷子离世,铺子点名留给女儿,却被强势的王氏霸占了去, 要说不遗憾那不可能。
如今再次被女儿买回来, 焉知不是天意。
赵溪音吃的倒是香甜, 韭菜汤面这种食物很家常,很接地气, 和司膳司里的膳食完全是两种风格。
韭菜一尝就很新鲜水灵,被切成段,附着在面片上,吃的时候既有面片的面香,又有韭菜特有的清香,面汤很是浓稠,一口面一口汤吃得胃中十分熨贴,难怪人家都说要原汤化原食。
瞧赵氏发呆, 她把房契地契一股脑塞到赵氏手中:“阿娘,这本就是属于你的铺子,你从小就打理着,现在再经营起来, 有何不可?”
赵溪音想要赵氏重新接手铺子, 赵氏却犹豫了。
从前赵老爷子当御厨忙, 药铺基本上都是她在打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生了女儿,成了农妇,活在丈夫抛妻弃子的阴影中,逐渐变得胆小甚微,早已不敢接手一间铺子了啊。
“溪音,你让阿娘再想想。”赵氏去收拾碗筷,借故离开。
赵溪音知道阿娘想,她从前就是当老板娘的料子,现在只是不敢,需得过了心里那一关……
下午,赵溪音去了隔壁村的一家牧户。
牧户就是后世的养殖户,户主养了二十只羊,八头牛,靠给京城的富户家送牛羊乳为生。
赵溪音便是来订牛乳的,不是给自己,是给赵氏。
赵氏自从吃了太医院的药,病好得差不多,可年龄已经四十多了,上了年纪容易生骨头病,她操心着让赵氏补补钙。
羊乳也香,就是生羊乳有股子淡淡的腥膻,味道不如牛乳好。
“每日都要送,每回送一水囊。”
“对,牛乳,送到虞河村村头那家。”
“我娘姓赵,给她就行。”
“……”
赵溪音先订了三个月的量,一共给了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放在普通人家算很多了,对如今的赵溪音来说,倒是能随意拿得出手。
户主收了银子,口中嘟嘟囔囔:“向来都是京城富户才喝得上,如今竟要去村子里送货了。”
-
第二日一早,虞河村赵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乡下人起得早,赵氏已经起来开始烧火做饭了,听到敲门声,连忙出来瞧,竟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几乎是习惯性的,她的心就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问:“你找谁啊?”
男人问:“是虞河村赵家吧?”
赵氏点了下头。
“那就对了,你家的牛乳,快出来拿。”
赵氏擦擦手,立刻跑去接过水囊,闻了下,有股略带腥味的香:“这是牛乳?我家的?”
那牧户主点点头:“应该是你女儿订的,叫赵溪音。”
“对对对。”赵氏放下心来,“我女儿是叫赵溪音,劳你跑一趟。”
“应该的,你女儿在我那订了三个月的牛乳呢,真孝顺啊。”
赵氏笑了笑,目送人离去。
她低头看着盛牛乳的水囊,又自嘲笑了下,还以为是坏人找上门呢。
自从经历了被丈夫抛弃,王氏上门要债,独自抚养女儿……她几乎草木皆兵,门前一有动静,下意识就觉得人家是来找麻烦的。
所以她不敢独自去京城,不敢独自接手铺子。
可现在看,上门的不都是坏人,也许是女儿带来的好人,是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阿娘,谁敲门呀?是送牛乳的吗?”
赵溪音今日睡了个懒觉,晚点再回宫,有徐棠和孙宜两人在,不愁丽美人和文才人没早膳吃,她很放心。
赵氏应了声:“是啊,满满一水囊的牛乳。”
赵溪音睡眼惺忪地从屋里出来,笑道:“专门给您订的。”
赵氏记得,王氏家那俩孩子从小就有牛乳喝,时常来找她显摆,却一口都不肯分给小溪音。
那时候赵溪音还小,也馋堂姐手里的牛乳,馋得哇哇哭,王氏就越发得意,领着赵燕招摇过市地走了。
赵氏也没办法,牛乳太贵了,她们喝不起,只能抱着赵溪音哄,哄睡着就不哭了。
现在这孩子出息了,第一时间买牛乳给她喝。
赵氏心里酸酸的,从前自己没本事,没让女儿过上好日子,难道以后还要让女儿眼馋别人的东西而不得吗?
她下定决心,突然道:“溪音,把铺子的钥匙给我吧,我这两日过去整理整理,挑个日子开张。”
赵溪音满眼惊喜:“真的?!”
-
赵溪音回到皇宫。
刚一进司膳司的大门,就被厨娘们呼啦围上来了。
“赵御厨,鲁婕妤不吃咱们司膳司的膳食,各种退菜,怎么办啊?”
“咱们还在一个月的考验期限内,可经不起她这么退菜。”
“赵御厨,你快拿个主意吧。”
赵溪音知道,经历了夜宴上的事后,鲁婕妤大受打击,彻底失宠于圣上,再加上病好没好全,定是没有心情用膳。
可她这么退菜,跟着遭殃的是司膳司御厨。
娄娥和她的两个跟班已经被赶出宫去了,按理说应该立刻安排御厨补上,这事本该是郭掌膳的职责,可郭掌膳这人向来懒怠,已经两日没见到人了,指望她去安排御厨,鲁婕妤都要饿死了。
赵溪音问:“昨日我不在,是谁给鲁婕妤做的膳食?”
“是孟御厨和徐御厨。”
赵溪音对这个孟御厨的印象很深,是个四十多岁年纪大些的厨娘,进宫当御厨有年头了,至今一次都没被退过菜,更别说被训斥,可见厨艺精湛。
只是性子有些怪异,司膳司的厨娘大多向赵溪音请教过问题,唯有这位孟御厨,从没张过口。
赵溪音觉得,这其实也是对自己厨艺自信的一种表现。
当时她和娄娥针锋相对时,孟御厨和几位年岁大些的御厨就是中立态度,哪怕被娄娥等人抢了食材,也是颇为佛系。
后来文才人帮赵溪音收拾了娄娥,让厨娘挑选食材得以公平公正,她也只是冲赵溪音点点头,算是致谢,其他并无多言。
这次司膳司没有立刻给鲁婕妤安排侍膳厨娘,孟御厨是第一个自愿顶上去的,给自己的侍膳主子做早膳时,顺便给鲁婕妤也做了一份。
只是没想到鲁婕妤看都没看那膳食一眼,就给退了回来。
孟御厨惨遭退菜,自己也有些懵,好在她的三次机会齐全,被退一次菜也不会伤了元气。
她拿来娄娥留下的食单细细查看,跟不服输似的,午膳又去鲁婕妤那送膳,结果好好的膳食又被退了回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孟御厨是个倔人,竟然还想着晚膳继续送……被徐棠等人给拦下来了。
就剩一次机会,不能再冒险了。
“那谁去?”孟御厨问。
“我去。”说话的是徐棠,“我是有‘免死金牌’的人,不怕退菜。”
徐棠去送了晚膳,烧了最拿手的菜,自信满满叩响永和宫东殿的门。
结果……还是一样的结果。
徐棠也沉默了。
虽然不担心退菜被赶出宫,但一直被退菜,对御厨来说是一种打击。
故而今日赵溪音一回来,就被厨娘们纷纷围上来讨主意了。
徐棠有些气馁:“那鲁婕妤不用膳,根本不是咱们做的饭菜不行,而是她心情不好,谁去了都会被退菜。”
赵溪音轻声道:“没关系,我去试试。”
“少去逞能。”突然人群外传来一道声音,孟御厨低头晾晒着新做好的豆瓣酱,用不耐的语气说。
徐棠当即就不乐意了:“你怎么总看不起人?溪音可是很厉害的。”
昨日她自告奋勇去给鲁婕妤送膳时,孟御厨也说她逞能,把她气得够呛。
孟御厨把豆瓣酱翻个个儿:“谁去都没用,劝你还是等郭掌膳安排。”
赵溪音见识了这位孟御厨的行事风格,觉得此人说话虽不中听了些,心地还是不错的,走过去道:“孟御厨不用担心,鲁婕妤就交给我,定不会让司膳司生出乱子。”
孟御厨看了眼赵溪音:“年轻人还是应该沉得住气,太高调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