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却不着急,慢悠悠问:“郑县令滋味如何?”
郑县令怒目圆瞪,憋了满腔悲愤,喉头里发出呜咽声。
崔珏不理会他的煎熬,自顾说道:“你纵容狱卒收受贿赂,把犯人当肥羊宰,该当何罪?
“何家女被王家谋杀配阴婚,你草菅人命判下糊涂案,罪该万死。
“薛家柏堂和当铺皆有你的乾股,官商勾结贪腐罄竹难书,以及去年时疫下拨的钱银……”
他耐着性子列下数起罪状,听得郑县令额上青筋毕露。
因着手脚被捆绑,木桶又被固定,他只能痛苦地扭动身体,避开被猫和老鼠抓咬。
崔珏的耐性好得不像话,直到近一个时辰后,他才命官差取了郑县令嘴上的烂布。
郑县令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大口喘着粗气。纵使他被抓得血肉翻飞,嘴巴仍旧很硬,什么都不吐。
崔珏命人弄来桑皮纸,亲自操刀。
一碗水一张纸,让郑县令体验了一把濒死的滋味。
用桑皮纸敷面,沾上水,纸张吸满水则会吸附到脸上,同时也会把空气隔绝。
第二张桑皮纸敷面,郑县令已经有窒息的征兆了。
第三张,第四张……
空气愈发稀薄,紧敷在脸上的桑皮纸犹如水蛭吸附到脸上,把仅有的空气隔绝。
郑县令疯狂挣扎,呼吸急促,他很想扒开脸上的东西,却无能为力。
耳边传来崔珏恶魔般的低语,“你若想明白了,便点头,若不想活,今儿便送你上路。”
郑县令喉头发出恐惧的呜呜声,再强悍的心理防线经过这番折腾彻底溃败,求生欲促使他服了软。
濒临死亡的窒息令他选择了点头屈服,他只想活!
确定他想活命后,崔珏才揭开了桑皮纸。
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滋润了肺部。郑县令大口呼吸,被折磨得犹如贪婪的饿鬼。
崔珏很满意他的表现,问道:“你可想明白了?”
郑县令连连点头,泪涕横流。
崔珏命官差把猫和老鼠放出来,给他穿好衣裳,等待审问。
老鼠啃咬挠抓和狸猫留下来的战绩委实骇人,郑县令的皮肉被抓破得鲜血淋漓。
王学华给他穿囚衣时同情道:“你们这些贪官,当初干混账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若老实招了,何苦受这般罪来着?”
旁边的另一人也道:“是啊,咱们九娘子心慈手软,崔别驾可没有妇人之仁,他是出了名的活阎罗,你落到他手里,只怕有吃不完的苦头。”
那囚衣上沾染了不少血迹,郑县令疼得直哆嗦,被二人拖到了审问室。
崔珏坐在方凳上,开口就是王炸,“你郑治云与魏县的山匪,可有勾结?”
此话一出,吴应中露出震惊的表情,郑县令连连摆手,忍着身体上的不适道:“没有!下官断不敢与山匪勾结!”
崔珏半信半疑,露出死亡凝视,“陈九娘初来魏县,遭遇山匪抢劫,可是受你们指使?”
郑县令忙道:“九娘子来魏县一事,下官并不知情。”
崔珏“啧”了一声,鬼都不信!
他缓缓起身,边摇麈尾扇,边道:“你不承认也无妨,魏县的山匪着实猖狂,连官家都不放在眼里,可见背后有厉害之处。
“我且问你,薛良岳给你乾股,是因何缘由?”
郑县令怕再吃苦头,如实回答道:“他是商贾,买通衙门,方便行事。”
崔珏:“给了你多少乾股?”
郑县令沉默,吴应中呵斥道:“如实招来!”
郑县令这才咬牙道:“柏堂和当铺各取一成利。”
吴应中横眉冷对,说道:“我翻阅魏县近些年的档案,柏堂里曾发生过六起命案,年纪最小者只有十三岁,皆被你判得稀里糊涂,可是受了贿赂遮掩?”
郑县令垂首不语。
崔珏忽然问:“几桩命案里可有涉及到士绅?”
吴应中点头,“有,钟家有涉案,狎玩妓子致死。”
崔珏:“把这些旧案好好查一查。”
吴应中称是。
崔珏接着审问,主要是围绕薛良岳的信息刨根问底。他把商玠杀了,应承了陈皎会干掉薛良岳,自然不能食言。
有了他的雷霆手段,郑县令的确老实许多,审问下来比先前顺利不少。
他们从他口中了解到薛良岳的很多过往,比如他跟隔壁郡的法华寺有生意往来,除了魏县外,隔壁县也有营生等等。
吴应中一一记录。
这场审问持续了半天才算告一段落。
吴应中把拿到的记录交给陈皎过目,她很是诧异,吃惊道:“崔珏当真有这般本事,能让郑县令开口?”
吴应中默了默,同她说起崔珏用刑的手段,听得陈皎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啐道:“那个死变态,忒会折磨人。”
吴应中也觉得变态,但是管用。
陈皎仔细翻看记录,看到法华寺的信息,皱眉问:“寺庙也有营生?”
吴应中点头,解释说:“这里头可大有门道,通常寺庙里放出来的钱银叫做长生钱。
“现今世道混乱,许多商贾官绅手里的钱银都会选择寄存到寺里,一来有官府作证,二来人在做佛在看,欠谁也不能欠佛主的钱。”
“那薛良岳是个人精,据郑县令说,他每年都会捐香油钱给法华寺,从中获利。”
他就法华寺的情形细说一番,听得陈皎又长了许多见识。
晚上几人在官舍里商量要如何击破薛良岳造下来的商业帝国,先前陈皎怀疑魏县的山匪跟县里肯定有关联,特地差胡宴他们去两郡之间蹲点。
崔珏提议把目光放到法华寺,原因很简单,因为该寺就位于怀安郡的武门县,而武门跟魏县相交,法华寺在它们之间,无疑是最佳落脚点。
根据以往剿匪失败的案例来看,如果把法华寺控制住,便能切断山匪在两郡之间来回躲避。
这个观点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徐昭说道:“那便让胡宴他们到法华寺周边蹲点,寻蛛丝马迹。”
陈皎点头,“此举可行。”
崔珏继续道:“吴主记继续刨县里的陈年旧案,但凡涉及到士绅利益,刨根问底。”
吴应中捋胡子,“我正有此意。”
几人分工合作,一边掏薛良岳老底,一边打击当地士绅,将其一点点分化。
而在他们商议怎么把魏县的官绅群体连根拔除时,以王家为首的士绅开始抱团抵御。
王震凤召集娄家和钟家等士绅聚到一起商议目前魏县的处境。
娄家跟王家是姻亲关系,自然走得近。
一般情况下氏族都讲求门当户对,特别是这种有身家背景的,无论男女,精心培养的后代容不得平民高攀。
女性良家子若要进入这样的群体,唯有走妾室门路才有机会改变命运。
上次王震荣在狱中自缢,娄家也挺愤慨,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区区一个婢女就能换得王震荣一条性命。
往日郑县令在时,这些士绅在当地算得上一手遮天。
官绅一体,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今来了个陈九娘,搞得怨声载道,着实叫人懊恼。
王震凤跂坐于榻上,一脸官家派头的威仪,他说道:“郑县令落狱,只怕各家也是坐不安稳的。”
这话说得微妙,人们集体噤声,谁家没有点欺男霸女的阴私呢?
钟家长房钟志金附和道:“王老说得极是,此次陈九娘逼死王家子弟,实在欺人太甚。”
娄家娄长松皱眉道:“她这般猖狂,难道就没有法子压制了吗?”又道,“照这般为所欲为,我等只怕大祸临头。”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王震凤身上,他沉吟许久,方道:“为今之计,也只有看州府那边是什么情形。”
娄长松着急道:“依我之见,陈九娘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倘若她肆意打压官绅,州府里定不会坐视不理,还请王老出出主意,当初郑治中把那烫手山芋扔到咱们这儿来,如今造下这般孽来,也不能坐视不管。”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是啊,那瘟神可是郑家丢过来的,现在像条疯狗一样四处乱咬,淮安王就不管一管吗?”
“对对对,不若咱们联名上书,恳请州府把疯狗拽回去,照她这么乱咬,大家迟早遭殃。”
人们七嘴八舌,早就受不了陈九娘了,能让官绅们引起公愤,也确实是个人才。
王震凤细细斟酌,确实要采取反击手段,若不然势必遭殃。
当初陈九娘是郑治中扔过来的,当即便商议组织魏县官绅联名上书到郑治中那里,给陈九娘施加压力。
就在众人热议怎么把陈九娘赶走时,忽见钟家的仆人急匆匆来寻,说陈九娘带官差去钟家抓人了。
钟家人集体炸毛,鉴于上回她刨坟的猖狂举动,钟志金扭曲着脸咆哮道:“那瘟神还有完没完?!”
第30章 吻
在场的所有人都人心惶惶,钟家受不住这个刺激,纷纷告辞离开。
此次陈皎带人去钟家拿人,涉及到两桩案子。
一桩是钟祥汉在柏堂狎玩妓子致死,还有一桩则是钟志民霸占良家女,令其丈夫致残。
二十多名官兵前来提人问审,那阵仗委实闹得大。
大兴村的村民多数都姓钟,他们跟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追根溯源都是同宗同族。
因着钟家祖辈曾做过县令,整个村子的多数田地都挂在钟家名下避税。现在陈皎来钟家拿人,该村的村民人手锄头镰刀前来维护。
全村老小几乎都来了,个个气势汹汹,对官兵们丝毫不惧。
因为他们心里头明白,如果钟家垮台,那大兴村将无人庇护。
面对上百人的来势汹汹,徐昭顿觉脑壳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