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如火如荼。
三万兵对阵六万兵,巨大的悬殊本令胡人们信心满满,不曾想瓦解得这般迅速。
他们哪里见过这等狂轰滥炸,血肉之躯根本就招架不住。
号角已经停息,然而战鼓声声,厮杀的官兵们听着那鼓声,无不士气大振,因为他们知道那是陈九娘在为他们擂鼓助威。
那是他们心中的旗帜,只要旗帜不倒,他们就能血战到死。
尽管陈皎两臂发酸,仍旧咬牙擂鼓。她不能退却,她要告诉他们,她一直与将士们同在。
徐昭一杆红缨枪杀红了眼,胡宴一脸鲜血,跟野兽似的疯狂。裴长秀则领着一人投放火药筒。
这些人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当初被胡人欺压的那一刻,只不过今天他们带着仇恨杀了回来。
这场厮杀持续到下午,当初结伴而行的各州将士再无凝聚之力。特别是对方不按牌理出牌的杀戮方式,委实叫他们吃不消,有人开始打退堂鼓。
一旦心生退意,便如一盘散沙。
兵败如山倒。
泰州那边想保住实力,选择了撤退。他们总共才出了五千兵,哪里经得起这般屠杀,比不起中州家大业大。
紧接着徐州兵也跟着撤退,他们总共也才一万多兵,若在这场战役上折损,以后恐怕连州府都守不住。
这群联合进军的派系各有各的考虑权衡,若是胜券在握,他们断然不会打退堂鼓。可是对方实在太勇猛,跟他们想象中的南蛮子大相径庭。
就这样,当初乌泱泱的一群胡人军队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溃不成军。
那些散乱逃亡的官兵被追着砍杀,愈发觉得南蛮子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简直有毛病。
待到申时,声势浩大的一场战役在溃败中结束。
现场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大地,断裂的旗帜,茫然的战马,数不尽的尸骨,无不昭示着战争的残酷。
有伤员痛苦口申口今,若是胡人,便一刀杀死。
这一战胡人死伤惨重,折损了约莫两万多兵,南方兵也折损了数千。
陈皎不想去看那战场,也不愿。她还没像裴长秀他们那般有一副铁血心肠,能对战场上的惨烈麻木。
怕梁州偷袭淮州,他们先行领兵回去,胡宴等人则清理战场。
那么多尸体,全都堆到一起就地焚烧。捡兵器的捡兵器,拖尸体的拖尸体,牵马的牵马,各干各的,井然有序。
天边血色残阳,战场上火光冲天,嗅到死亡气息的秃鹫前来觅食,被人们驱赶。
尸体焚烧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死人实在太多了,只能堆积到一起焚烧。
胡宴疲惫地坐到地上,望着远方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目中露出满足的笑。
这是他的故乡,尽管亲人尽数离去,可他依旧执着回家。
刘大俊见他发呆,踹了他一脚,“想甚呢?”
胡宴回过神儿,“我回来了。”
刘大俊也一屁股坐下,说道:“我也回来了。”
说完这话,二人看着对方,皆笑了起来。他们相互碰拳,无比庆幸这条回乡之路一个都没少。
这场战役重创了胡人的锐气,再无先前的猖狂。而梁州那边果然趁着陈皎他们出兵时偷袭,结果被火药炸了回去。
先前梁州出兵一万,折损了四千多,灰溜溜逃了回去。但凡提到这帮南蛮子,无不恐惧害怕。纵使他们身强力壮,也扛不住火药投喂。
似乎到这一刻,他们才知道为什么陈九娘当初会送上三颗脑袋挑衅。
一群想去群殴的胡人反被对方殴打,且还是个女人,打得他们丢盔弃甲,个个都觉得脸上无光。
中州的扎莫度罗领教过陈九娘的厉害后,一怒之下把张忠宏给杀了,认为他是在羞辱他。
那般厉害的母老虎,居然出馊主意让他去求娶,娶回来岂不得翻天?!
简直居心叵测!
第98章 便宜爹去世
约架被打趴,胡人们都消停不少。他们无法重新聚到一起,因为会指责对方为什么撤兵。
这涉及到各方的利益,毕竟各家的情况都不一样,掰扯不清,索性眼不见为净,省得费嘴皮子闹得生伤。
入冬时梁州又挨了揍,先前他们趁着约架时搞偷袭,实为不耻。
那帮胡人在群架上见识过南蛮手里的“天雷”后,无不心惊胆战。他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只晓得它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投进城中毫无招架之力。
南方的士兵们把对同伴身亡的愤怒转嫁到了平民头上,攻进城后见胡人就杀。
他们会把从胡人手里抢夺来的财物聚到一起寄送给战死同伴的亲眷。有些家中有妻儿老母,就算朝廷会给一笔抚恤金,但还是想尽一份战友的心意。
充满人情味的举动令整个军队极具凝聚力,上头不会管,底线是禁止奸淫。
针对胡人可打可杀可抢,该上交的时候上交,该捡便宜的时候捡便宜,收放自如。但若趁机欺负中原百姓是会挨刀的,吃一顿和顿顿饱,他们心中有数。
梁州十三郡,攻破晋原后,乌加卡那节节败退,州内百姓四处逃窜。而与他们的恐慌相比,昌定和新城两地的中原百姓初步进入安稳时期。
今年风调雨顺,府衙提供的种粮也不错,辛勤劳作的人们迎来了久违的丰收。头一年无需缴纳税收,多余的余粮可以换些布匹零碎之物。
他们已经很久不曾像今年这般舒坦过了,只要世道不乱,有足够多的田地耕种,政治清明,日子就有盼头。
接近年关时,梁州被彻底攻陷,中原十二州,五州收入囊中,不免让其他州的胡人惶惶不安。
特别是泰州的成律齐,他手里也不过上万兵,上次约群架又折损了一些,当即向中州那边的扎莫度罗求援。
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扎莫度罗伸出了援手,派了八千兵过去驻扎。
结果泰州中都遭遇报复性打击,全城胡人将士几乎阵亡。
全死于轰炸。
自从南方许州被打通后,源源不断的兵器和硝石硫磺等物输送到陈皎手里,火药用得愈发疯狂。
群架战死数千兵令她极度不爽,她已经没有什么耐性去跟胡人耗了,只想用最粗暴残忍的方式结束中原之战。
现在她手里的兵是极其珍贵的,若是战死了,以后那么多田地谁能去耕种?
男丁是最佳劳力,现在汉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若要把人口增长起来,没有七年八年是缓不过劲儿的。
按照动物习性,只有外在环境处于一个相对舒适的状态下才会繁衍。她要想办法保住那些士兵的劳力,战时打仗,闲时务农。
那就炸吧。
扎莫度罗支援过去的八千兵全军覆没,被气得病了一场。泰州的兵力集中在中都,如今主力被歼,其他郡夺取轻而易举。
陈皎拿起朱笔,翻开她的小册子,把上头的泰州画叉。视线落到下一个目标青州上,她麻利地画上圈。只要把青州夺回,那离京都建阳就更近一步。
当泰州被夺的消息传回南方时,陈恩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近来他饮食甚少,整个人极度颓靡,御医也束手无策。
陈贤盛曾来探望过,尽管陈恩被照料得体面,但身形消瘦,病情愈发严重。
自病倒的这两年,陈恩度日如年。接二连三被背刺,他的精神早就垮了,再加之被许氏磋磨,彻底陷入抑郁中。
宫中的情形传到崔珏那里,他微微皱眉,问江婆子道:“圣上当真大限已到?”
江婆子点头,严肃道:“今儿早上都不怎么进食了,请了御医来看过,说情况不太好,二郎也进宫去看过圣上,多半活不了几日了。”
崔珏沉吟片刻,方道:“我知道了。”
待江婆子离开后,崔珏背着手来回踱步,谢必宗进屋来,说道:“眼下中原战事吃紧,断不可因此而影响到中原。”
崔珏应道:“明日我去一趟肃王府上。”
肃王是陈贤盛封号,自家父亲快要不行了,他心里头还是颇觉感慨。这两年日子安稳,再无往日的担惊受怕,做一名闲王挺好。
翌日崔珏过来同他说起陈恩的病情,陈贤盛早有心理准备。现在陈恩的子女尽数被杀,崔珏的意思是万一国丧,让陈贤盛主持。
陈贤盛并未推托,目前陈皎在中原战事吃紧,自然无暇顾及这边。他是陈恩的独子,当该出面。
在中原那边攻打青州时,陈恩于崇宣殿病逝。半夜许氏接到消息,匆忙前去。不一会儿苏氏和文氏也过去了一趟。
陈恩已经咽气,孤零零的,怀着满腔怨恨不甘离世。
众人跪到地上,许氏恸哭起来,虽然没几分情意,但到底心情复杂。
这个男人曾经把她从柏堂里拯救出来,她本应该感激涕零。倘若她没有陈皎,或许一辈子都像男人的玩物,以讨好为生。
偏偏老天爷给她送来一枚瑰宝,她有一个女儿,一个非常厉害的女儿,把她从泥泞里拖了出来,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做人。
跪在地上的许氏哭得很伤心,也不知是在哭陈恩,还是哭曾经的自己。
宫外的陈贤盛夫妻也着素服前来哭丧,睡梦中的崔珏被仆人喊醒,说圣上驾崩了,他连忙换衣裳整理仪容进宫。
当天晚上宫人们忙碌不已,要把红烛替换成白烛,红灯笼全部挂成白灯笼,各宫还得挂上白绸,以示哀悼。
灵堂设在安福殿,墙上偌大的“奠”字。陈恩的遗体换上寿衣,需停尸三日入殓。
现下天气还不算太热,若是三伏天,就得用冰块防腐。
停尸三日是自古以来的习俗,防止死者假死苏醒。
棺椁里存放着大量香料,以此来压制尸身的气息。
陈恩的遗体被入殓,这期间嫁出去的女儿会携家眷前来吊唁,百官也陆续前来吊唁。
许氏等人作为姬妾,会跪坐在蒲团上受前来吊唁的人们慰问节哀。
她红着眼眶,一副哀婉模样,不管是不是装的,绝不会给陈皎留下诟病。
国丧禁一切娱乐,除嫁娶。
京中百姓对陈恩之死并无太大的情绪,因为他们的目光全焦聚在中原那边。
眼见中原十二州已经夺取了六州,可见我军实力。他们比较担心的是前线的战士受国丧影响,不过更多的是私下里议论未来的国君会是谁。
京城百姓都知道陈九娘造过反,这是她的诟病。但她带兵把中原的胡人打得丢盔弃甲也是事实,不可能会替他人做嫁衣。
人们清楚的明白,一位女皇帝即将诞生。
这倒是一件稀奇事儿,因为自古以来就没有,就算政治手腕厉害的,也不过是皇后或太后,亦或公主。
市井里的妇人们兴致勃勃,窃窃私语道:“倘若陈九娘做了女皇帝,那可不得了,女人当家欸,天底下的男人们可会服气?”
“嗐,这可管不了,没见中原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吗,人家跑过去打了下来,那就是有本事,谁见哪个男人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