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弹簧床垫太舒服,他睡着了吧,孟箬又想。
想着想着,她轻手轻脚地转了一个身。
游彻背对着她,她也看不出他是不是睡了。不过她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窗外的圆月。今天的月亮好圆,远远看去像是玉轮银盘,月光清柔,洒向大地犹如给世界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孟箬怔怔地盯着窗外的圆月,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今天的月亮真圆。”
游彻没睡着,听到耳边传来这声感叹时,他正好也盯着月亮看。
“是啊,又圆又好看。”他也小声地附和了一句。
孟箬下意识一顿,不知道是惊讶游彻没睡,还是惊讶他的这句回应。
更让她不知如何招架的是,游彻转过身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还是距离极近的那种四目相对。
孟箬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瞪大了双眼。
游彻背对着月光,孟箬其实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清他眼睛鼻子嘴巴大概在什么位置。
但游彻不一样,银辉似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他看见那双水雾雾的眸子带着几分惊讶的朝他眨巴眨巴眼,然后又眨巴眨巴眼,可爱到他忽地感觉喉间有点干涩。
此时此刻,他很想对她做点什么,压在她身上,或是将这只又呆又萌的小白兔揽入怀中。
但他没有,他忍住了。
他在等,等她的心甘情愿。
游彻发现自己越爱她,心中那股占有她的欲望愈强,但同时,他也越舍不得碰她。
他最后贪恋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想把此刻她的样子刻在脑海。
然后,他快速转身背对着她。
“早点睡吧。”他声音有些喑哑道。
面对他的突然转身,孟箬再次一怔。
下一秒,她便听到他催促她早点睡觉的话。
银辉色月光下,她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片刻,然后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语气中好似透着点失落。
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失落时,孟箬又是一惊。
失落?她在失落什么?她有什么好失落的?
没有没有,她才没有在期待着什么呢。
孟箬又在脑内上演着小剧场。
罗家这几天过得可以说是近乎乞丐的日子。
去市场买个青菜都要挑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子,然后好跟人砍价。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几天因为钱和吃饭的事,罗家老少没少吵架。
就连罗根平和何春花向来舍不得骂的罗宝生这几天都挨了不少骂。
这天晚饭,黄秋娥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面前的水煮青菜和水煮萝卜,气得拍筷子。
“这怎么连滴油也不见,清汤寡水的怎么吃啊。”黄秋娥发牢骚道。
谁能想到一个星期前,他们还是用油和鸡蛋炸馒头片吃的家庭。
这几天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以前他们可是一周吃两顿肉,就算不吃肉,烧菜时放的油那也是一点不含糊。
现在呢,天天都是白水煮青菜,白水煮萝卜,搞得她现在看到青菜萝卜都想吐了。
何春花瞪了自家媳妇一眼,恶声恶气道:“能有菜吃就不错了,还在这挑三拣四。”
“家里的油在前几天就吃完了,去粮油店打一壶油就要几块,现在哪有钱去打油。”
“要不是你嘴巴馋,怂恿我买肉吃,咱家这几天用得着过这样的日子?”
说到这件事,何春花就来气,当初全家凑钱总共也就凑个五六块出来。因为当天晚上她跟女儿罗丽萍谈提前往家里交钱的事,罗丽萍也满口答应,说尽量凑。
当时,她和黄秋娥都觉得这事稳了,明天罗丽萍肯定就会乖乖把钱交到他们手上。
于是,隔天早上她去市场买菜,黄秋娥便怂恿道:“妈,今天买条肉来吃吧,咱家有段时间没吃肉了。”
何春花一听当即拒绝:“现在家里就五块三,哪里有钱卖肉吃。”
“妈,你怕啥?等晚上丽萍妹子回来,咱家不就有钱了吗?”黄秋娥撇撇嘴,无所谓道。
见何春华还迟疑,黄秋娥赶紧趁热打铁道:“也不是我想吃,是你儿子和孙子想吃。”
说着,黄秋娥摇摇怀里罗金龙的小手,问:“咱们金龙想不想吃肉肉?”
两岁的罗金龙立即鹦鹉学舌似的跟着说:“吃肉肉,吃肉肉。”
何春花一听,立即被自家孙子罗金龙的聪明劲儿给逗乐了。
“咱们金龙想吃肉了是吧,好的,奶奶买。”何春花捏着罗金龙的小手,笑眯眯道。
黄秋娥唇角一勾,在心里冷嗤:老太婆,还拿捏不了你。
一听可以吃肉,坐在地上玩的罗宝生连忙昂起头说:“妈,我要吃肉。”
“好好好,”何春花连忙应下,“妈待会儿就带你买肉吃。”
今天周末,罗宝生不用上学,屁颠屁颠地跟着何春华去了农贸市场。
家里的米缸也快见底了,何春花去粮店打了十斤米花了两块,又买了一斤肉花了两块,还顺道买了一点青菜、茄子,花了四毛。
最后出农贸市场,看到门口摆小摊卖糖人的,罗宝生非要,何春花一咬牙,又花两毛买了一个糖人,最后回家兜里就只剩下七毛了。
一下子花了四块七毛,还是在家里只剩下五六块的情况下,何春花心里其实是有点不踏实的。
但一想想早上黄秋娥说的话,她心里又踏实了,反正晚上罗丽萍回来就会把这个月的钱交给她。
因为是周末,罗根平和罗成才都在家,何春花中午就把肉给红烧了。
上回因为肉的事,罗丽萍差点跟家里吵翻脸,所以这回何春花打算给罗丽萍留点红烧肉,毕竟这个月罗家的生活费还要靠丫头呢。
她把肉端上桌的时候,她也一脸认真严肃地跟大家说了,别把肉吃光了,给丫头留点。
他们几个也都应下了,但应下归应下,这一个个下筷子的速度都不带停的,很快一盘肉就见了底。
黄秋娥夹起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时,还装模作样的“呀”了一声。
“就剩这一块了,忘记给丽萍妹子留了呀。”
黄秋娥也不傻,怕被公公婆婆说,这最后一块肉她自己也不吃,夹起来放两岁的罗金龙碗里了。
何春花见最后一块肉进了自己乖孙的肚子,也没多说什么:“就最后一块了,还留什么留。”
几个人吃完肉抹抹嘴,等到晚上,何春花和黄秋娥特地坐在客厅等罗丽萍回来,等着收这个月的钱。
两人好不容易等到罗丽萍回家,得到的回答却是钱没凑到。
“钱怎么会没凑齐呢?”何春花不相信,鼓着眼睛问道。
罗丽萍一点脾气没有,笑眯眯地耐着性子跟两人解释:“就是我借大锅的那家,她家急着用钱,说月底就还,看在她借我锅和灶的份上,我就把钱借给她了。”
她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她俩。
“全借了?你身上一分没留?”黄秋娥同样不相信道。
“那没有。”罗丽萍回答。
黄秋娥松了一口气,正想说让罗丽萍身上有多少给她们多少的时候,罗丽萍一句话给她堵了。
“明天买鸭货的钱我还是留了的。”罗丽萍说。
何春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笑盈盈地对女儿说:“丽萍,明天买鸭货的钱,你能不能留几块交家里啊?”
她现在也管不得其他了,兜里就剩七毛,必须得有几块钱救急才行啊。
罗丽萍在心里冷笑,呵,好一个要钱的时候亲热叫“丽萍”,没利用价值了就“死丫头死丫头”地叫。
“这……”罗丽萍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何春花连忙道:“丽萍,你不知道,我现在兜里就剩下七毛了,你再不交钱的话,家里就真过不下去了。”
好在,何春花现在是有求于她,从始至终语气都很和气。
罗丽萍一脸惊讶:“妈,昨天不还有五六块吗?怎么一下子用掉四块多啊?”
何春花有些心虚地解释:“家里没米了,打了二十斤米。”
“这不是以为你今天能给家里交钱嘛,我就也没想那么多,就一下打了二十斤米。”何春花补充道。
“妈,不是我不想给你钱,是这买食材的钱实在不能给你,这钱要是给了你们,那我明天就摆不了摊了。”罗丽萍还是一脸为难道。
不等何春花和黄秋娥发难,她连忙给她们打一针强心剂:“妈,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七毛钱呢,你就再撑一天,我明天去催催向我借钱的大姐,看她能不能提前把钱还我。”
“这样,我直接把这个月该交的钱一把给你。”罗丽萍说。
反正她主张的就是能吊他们多久就吊多久,反正过两天她就跑了。
何春花一听罗丽萍给不了她钱,正想大发雷霆,但一听罗丽萍又说去催账,明天说不定钱都能交给她,又强行把怒火忍下了。
罗丽萍要是态度强硬地跟她说,交不了钱,她肯定会像以前那样发火,但偏偏罗丽萍交不出钱,是情有可原。且女儿态度诚恳,何春花便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还真拿她没办法。
“明天,你可一定要要到钱啊。”何春花再三确认道。
“妈这兜里的七毛钱,可真只能撑一天啊。”何春花又说。
罗丽萍听后,还一脸认真地给她妈出省钱的主意:“妈,我知道哪些菜便宜啊,萝卜才几分钱一斤,青菜也是,你要是买那种不太新鲜的,还能跟摊主砍砍价,摊主说不定还会再给你便宜个一两分钱。”
罗丽萍这话,何春花还真听进去了,隔天她就去市场,为了跟卖菜的摊贩砍价,她直接买了四五斤焉了吧唧没人要的青菜和便宜的白萝卜。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罗家中午吃水煮青菜水煮萝卜,晚上也是青菜萝卜。
吃到最后,罗根平和罗成才一看到没一点油花的青菜萝卜就火大。
八岁的罗宝生看见水煮的萝卜青菜就开始坐地上撒泼打滚:“我不吃萝卜青菜,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何春花连忙去哄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宝生乖啊,等晚上姐姐给钱了,明天妈就给你买肉吃。”
当天晚上,何春花和黄秋娥照旧在客厅等着。
她们如今在客厅等都舍不得点灯了,费电。
罗丽萍一进屋,就是乌漆嘛黑一片,她摸索着拉亮客厅的白炽灯,随后猛然看见坐在客厅的何春花和黄秋娥,差点没给她吓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