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孟箬不会卷进这件事,更不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要是孟箬真因他丧命,他不敢想象日后的他当如何。
孟箬摇摇头算是对他的问题做出回答。
“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他再次道歉道。
“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么多声对不起,我都收下,但是,”孟箬一脸认真地强调道,“下次真的别再这么冲动鲁莽了。”
“那可是个抢劫犯杀人犯,好在他身上没带刀子,要不然你就得当场毙命。”说起这事,孟箬难免唠叨起来。
谢卓然点点头,一副深刻认知到自己愚蠢的模样。
其实,出事的隔天,派出所的警员就过来给他做笔录,他从头到尾地将晚上发生的事向警察讲述了一遍。
他爸谢海东也在旁边听着,等两名警员做完笔录离开。
谢海东便开始跟他分析这件事:“你想跟着那名逃犯,其实那名逃犯早就发现了你,故意将你引到那片人少的地方去的。”
谢海东算是老刑警了,这点事一眼看出。
“那名逃犯到处逃窜,也逃了有大半个月了吧,自然是逃出经验来了,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察觉,敏锐得很。”他道。
谢卓然听到这话,一脸惊讶,逃犯竟然是故意将他引到那片区域的,他还以为是他跟了太久露馅了被逃犯发现了,没想到逃犯一早就发现了他。
“跟踪是一种侦察手段,这里头的门道大着呢。”谢海东对他说,似有引导之意。
“一旦你碰上那种天生警觉或是训练过反侦察手段的人,你是很难跟踪到他的。”
听着谢海东跟他讲这里头门道,谢卓然更觉得自己无知。
孟箬跟谢卓然聊了几句后,就准备回去。
出病房门口恰好就看见了从外面过来的谢海东。
他手上拿着两个饭盒,应该是来给谢卓然送午饭的。
孟箬连忙上前跟他打招呼。
昨天,谢海东提了不少东西,去了趟孟箬家。谢海东特意登门拜访,为的是替谢卓然表达歉意。
其实,早在前两天,在他得知事情真相后,他就想立即登门拜访,致个歉。
毕竟,按谢卓然所说,要不是谢卓然,孟箬不会牵扯进这件事。
如今她受了不轻的伤,儿子不懂事做事鲁莽,他这个做父亲的有监管不到位的责任,自然要把该尽的礼节尽到。
但派出所那边事情实在是太多,他一时脱不开身,才拖到现在。
“孟同志,我也是前两天才从然然口中知道,原来那天他之所以会碰上逃犯,是因为他主动跟踪逃犯,想要获取他的行踪。”谢海东一脸歉意道。
“知道这事后,我在第一时间严厉地批评了他。”
“平时他一个人闯祸也就算了,现在还把你牵扯进来,实在是抱歉。”
“认真说起来,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我这个当父亲的有着不可开脱的责任。”
“怪我工作太忙,没时间教育他,规范他的行为,导致这孩子叛逆、打架、逃课,如今又搞出这么大一件事来。”
……
谢海东登门那天,跟孟箬说了很多抱歉的话,关于那天傍晚,谢卓然为什么要跟踪逃犯的理由却没怎么提。
因此她对那天的事也只了解了个大概,很多细节并不清楚,正好她也准备去医院看谢卓然。
就也没问谢海东,觉得还是直接询问当事人谢卓然比较好。
见孟箬对他打招呼,谢海东也对她点头微笑:“孟同志,身上的伤有没有好点?”
孟箬微微颔首,声音沙哑道:“好了不少。”
两人寒暄完,谢海东便准备去病房。
孟箬想了想,还是喊住他:“谢所长,你现在方便吗?我有话对你说。”
谢海东点头,两人走到走廊尽头。
“孟同志,你说有话对我说,是关于那个逃犯的吗?”谢海东率先问。
孟箬摇头:“是关于谢卓然的。”
谢海东一顿,没再说话。
孟箬开口道:“谢所长,这件事虽说是谢卓然引起的,但他跟踪逃犯,也算是出于好心。”
“跟他认识这么久,我自认为还算是了解他。他可能嘴上总是对你说着叛逆的话,但我觉得他内心其实很在意你对他的看法,同时也渴望得到你这个父亲的认可。”
“正因如此,他才会急功近利,想着帮派出所追查逃犯的下落。以此,得到你的认同,让你对他刮目相看。”
“让你知道,他不仅仅只会叛逆、打架、逃课,他也能做你眼里认为正确的事。”
“刚刚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对我说了很多遍的对不起,我也没打算怪他。”
“他没有经历过社会的磨炼,叛逆、爱逞强,都是难免的事,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太过责怪他。”
孟箬嗓音沙哑地说完这一大段话,然后不舒服地清了清嗓子。
“不好意思啊,谢所长,我比谢卓然大不少,也是真心把他当弟弟看待,所以话说得有点多。”
站在她对面的谢海东,耐心地等待她把这些话说话。
随后,他才有些惊讶地喃喃道:“然然,是因为想得到我的认可,才想着追查逃犯下落的?”
听见谢海东带着几分惊讶的喃喃自语,孟箬便知道谢卓然并没有把其中的缘由告诉谢海东。
不过这也完全在情理之中,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多拧巴得很,心里怎么想的,嘴里绝对是死不承认。
尤其是对至亲的这种复杂的情感。
孟箬点头,然后故作惊讶道:“他是这么跟我说的,难道他没跟你说吗?”
谢海东心想这么难为情的话,当着他的面,打死那小子他也不会说的。
“谢谢你,孟同志,”谢海东向她道谢道,“要不是你跟我说这些,我还真不知道这里头的原因呢。”
“我会好好跟他谈谈的。”他低声道。
这话像是在对孟箬说,也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他们父子俩是该来一场掏心窝子的对话了。
孟箬笑着摇头:“谢所长,客气了。”
与孟箬分开后,谢海东提着午饭走进病房。
见到谢海东走过来,谢卓然连忙收起脸上的情绪。
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我都饿了。”
“遇到个熟人,说了几句话。”谢海东解释。
谢海东将饭盒递给他,两人面对面吃着饭,一时无言。
等谢海东吃完,谢卓然也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他随意找了个话题打开话茬。
“然然,你能再跟我说说你在学校行侠仗义的那些事吗?”并不怎么擅长与儿子谈心的谢海东很突兀地开口。
闻言,谢卓然拿筷子的手一顿。
他语气有点不太自然地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了?”
以前,他觉得帮同学教训那些坏学生是“行侠仗义”,但经历了抢劫犯的事后,他只觉得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幼稚又可笑。
“没什么,”谢海东笑着解释,“就是突然想起来随便聊聊。”
谢卓然的语气突然冷淡:“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事。”
“啊?”谢海东惊讶,下意识问,“为什么?”
谢卓然原本不想说的,但一想到老爸好不容易有空跟他聊会儿天,思索了下还是如实说:“我知道你觉得我以前干的那些事很幼稚。”
“我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种幼稚的事了,以后我就好好学习,不打架也不逃课。”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跟自己暗自较劲。
谢海东闻言一愣,继续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他一脸无所谓地回答,“我老是因为这种小事打架逃课,既惹你不开心,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谢海东当即反驳道。
“这些小事对那些被你帮助过的同学来说很有意义,”他一脸郑重道,“正义不分大小。”
见谢卓然露出一副意外的神情,谢海东叹出一口气,说:“以前是爸爸不对,爸爸为之前说过的话,在这跟你说声对不起。”
谢卓然愣愣地看向他。
“之前我不该否定你做的一切,更不该总是觉得你不干正事,你在用你认为正确的方式做着正义的事,我不该否定你为此做出的努力。”谢海东面色严肃,一脸郑重道。
谢卓然大概是还在吃惊他爸怎么说转性就转性了,依旧呆呆地看着他。
等他回过神来,他语气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话?”
“我以前因为打架被老师叫家长,你不是总批评我不务正业嘛。”谢卓然声音闷闷道。
“是,打架逃课是不好,”谢海东道,“我现在依旧不支持你打架逃课。”
一听这话,谢卓然眼中刚闪起的光瞬间又熄灭了。
“但我过去对你这些事的评价过于片面了,而且,”他顿了顿继续道,“之前我只是一味地批评你,并没有好好引导你的行为,这方面我也有责任。”
“同学之间的矛盾是否可以有其他的解决方式,并不一定非要靠打架来解决。”谢海东建议道。
他轻轻“嗯”了声算是作为回应。
这几天他其实也在想这事,以后他不能经常打架逃课了,他真的要开始好好学习。因为,他产生了新的目标。
刚刚说什么以后不打架不逃课,要好好学习,并不完全是气话或者较劲的话。
见他沉默不说话,谢海东话锋一转,直接转到他真正想和他聊的话题上来。
“你跟踪逃犯,更主要的是想做件‘正事’给我看,想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是吗?”
谢卓然又是一愣,随后彻底反应过来,难怪他说他爸突然变得很奇怪呢。
“是孟箬告诉你的?”他问,“她刚刚出去碰见了你?然后跟你说了这些话。”
无它,因为这些话他只跟孟箬一个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