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赵传宗连连点头。
待两人离开一会儿后,曹展飞忍不住出声:“赵传宗一说起合并的事,彭建新就那么紧张,这里头肯定有事吧。”
游彻认同地点头:“而且你发现没,赵传宗一开始上前跟彭建新打招呼,表现得很紧张。”
曹展飞颔首。
“难道这十八个厂和电器三厂合并的事里头还有点猫腻?”他问。
游彻接话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怕是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曹展飞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又问:“北丰电视机厂在那十八个名单里面吗?”
游彻看向他,随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在。”
曹展飞就更疑惑了:“不在,那赵传宗来找彭建新干嘛,他总不会是想要加入到合并名单里面去吧。”
“可是合并的名单已经确认了啊,”他说,“难不成彭建新还有那个能力增加或替换?”
反正不管是以上哪种情况,都代表彭建新准备搞事,而他一旦搞事,他们就有机会抓住他的把柄。
“对了,你有调查北丰电视机厂的经营状况吗?”曹展飞问。
游彻点头:“查了,你昨天跟我说完,我就查了。”
“濒临亏损状态。”他道。
曹展飞听后一脸吃惊,但随即又觉得合理,发出一声冷笑。
彭建新递上去的那十八个小厂子不都是已经亏损或濒临亏损的状态么,也正因为搞合并可以直接拯救这些濒临倒闭的小厂子,上头批复文件才会批复得这么快。
彭建新想和三厂上一任书记程志礼一样,在短时间内做出政绩,以获得升迁的机会,于是搞了这么一出。
要是这难题是彭建新自己给自己出的也就算了,关键是他出难题,游彻来解决。
活儿是游彻干的,升迁机会却是他的,凭什么啊?
他一个旁观者看着都觉得气,更何况是当局者的游彻。
这也难怪游彻那天会和彭建新吵起来,要是换作他,他不跟彭建新打起来都算好的。
“十几个亏损或濒临亏损的厂子,他怎么就知道你一定能救起来,”曹展飞边冷笑边摇头,“他就不怕这么做把三厂也搞垮?”
“一个厂子而已,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块升迁的跳板。”游彻话语中透着几分冷意。
曹展飞无奈叹一口气,他看了眼漆黑的楼梯口,低声自言自语:“这么久还没出来。”
“我们就这样一直在外面等?”他问。
“再等等。”游彻道。
于是,两人又等了十几分钟,赵传宗从楼梯口出来。
从彭建新家出来的赵传宗,整个人看着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
赵传宗有些浑浑噩噩地下楼,然后找到停在墙边的自行车,骑上车走了。
过了一会儿,曹展飞和游彻从黑暗中走出来。
“这是没谈拢?”曹展飞说道。
见游彻不接他的话,曹展飞忍不住问道:“赵传宗找彭建新这事你怎么看?”
虽然他大多数时间都保持沉默,但曹展飞觉得他肯定有点想法。
“不好说,”游彻道,“我觉得要想了解清楚,还是要找一趟赵传宗。”
“你前天送他回家,还记得他家地址吧。”他转头问。
曹展飞答:“记得。”
游彻:“明天下班陪我一起去趟赵传宗家里。”
“不现在去?”曹展飞问。
“过去之前,有件事我还要调查清楚。”游彻说。
为他后面的谈判提供筹码。
翌日傍晚,两人一下班就骑着自行车来到赵传宗的家。
曹展飞上前敲门,里头的赵传宗一开门,他便笑着打招呼:“赵厂长,您的腰好些了吗?”
赵传宗愣神了一瞬,方反应过来。
“是小曹啊,快快快,快进来。”
说罢,赵传宗连忙拽了一下手边的拉线开关,原本昏暗的屋内顿时亮堂起来。
这时,赵传宗才看清跟在曹展飞旁边的青年男人,竟然是电器三厂的厂长。
曹展飞一个普通电器厂职工他不认识,但游彻这个三厂厂长他还是认识的。
方才楼梯处光线不好,屋内也没开灯,他只知道曹展飞旁边站着一个人,并不知道这个人竟然是三厂厂长。
“您是游厂长?”赵传宗看向游彻,神情有些激动道。
“你认识我?”游彻眼中透出几分意外。
“您的事迹我可是听了不少,仅用半年时间就还掉了电器三厂一百多万的债务,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赵传宗一脸激动地握住游彻的手,说道。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三厂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想要迫切和三厂合并。不为别的,就为三厂有游彻在。
此时,曹展飞瞅了游彻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他很敬佩你,是个机会。
招呼游彻和曹展飞坐下后,赵传宗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游厂长,你们今天来我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赵传宗手握茶杯问道。
“我们今天过来,是想和你谈谈合并的事。”游彻抢先开口道。
一旁的曹展飞闻言侧目看向游彻,见游彻一脸平静淡定,不由在心里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话说得妙啊,就看赵传宗这边上不上钩了。
赵传宗一听,顿时激动起来:“是彭书记同意我们几个厂子一起并到三厂了吗?”
“几个?”这时,曹展飞疑惑发声。
游彻也听出一点端倪,是几个厂子,不是单单北丰电视机厂。
一听这话,赵传宗也有几分惊讶。
随后,他点点头,道:“是啊,我们几个厂子是一起的,这彭书记应该是知道的,我只是作为几个厂子的代表。”
“都有哪几个厂子?”游彻这时问道。
赵传宗:“丰州电扇厂,丰州压缩机厂,丰州有线电厂,再加上北丰电视机厂,一共四个厂子。”
“除了北丰电视机厂算得上是中型厂子,其他的电扇厂、压缩机厂和有线电厂都是小型厂子,”他补充道,“所以大家选举我来做这个代表。”
游彻点点头,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所以你们这四个厂子的厂长在听说合并的事后,也想加入进去,于是选举你做代表和彭建新谈判?”曹展飞问。
显然这件事赵传宗和彭建新并没有谈拢,不然昨晚他也不会灰头土脸地从彭建新家里出来。
既然没谈拢那他们岂不是抓不到彭建新的把柄了?那这事就不好办了,曹展飞发愁地想。
赵传宗一听,皱眉疑惑道:“不是的,是……”
他刚想把解释的话说出口,突然意识到什么,及时收住了嘴。
“不是彭书记让你们过来的?”赵传宗戒备道。
如果是彭书记让他们过来和他谈合并的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
“我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彭建新。”游彻一脸平静道。
是了,游彻从始至终没提过彭书记,他只是说了一句“谈合并的事”。但因为游彻这个厂长身份,合并的事现在又是他在执行,因此,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彭书记让他们过来的。
于是乎,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话他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显然,从一开始,游彻那句“谈合并的事”,只是为了套他的话。
“既然不是彭书记让你们来的,那你们和我谈什么合并的事?”赵传宗收敛了脸上的热情,质问道。
“赵厂长,你不用紧张,”游彻面色平静语气平淡,“因为你现在才紧张也晚了,你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说了,我这边也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赵传宗:……
曹展飞:……
他皱眉看向身旁的游彻,不知为何,他有种错觉,游彻说的“事情前因后果”和他猜想的“前因后果”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他推测的前因后果是,这四个厂长在知道合并的事后,因为他们厂子同样经营困难,就也想着和三厂合并,于是找上了彭建新。
如果彭建新同意这事的话,必然会使用一些非常手段,那他使的非常手段,便会成为他们捏在手上的把柄。
但现在是彭建新没同意,他们也就谈不上抓他把柄。
可看游彻的神情,事情好像并非如此。
“你们这四个厂是不是没竞争过名单上的十八个厂?”游彻缓缓开口,“至于竞争手段,大概是贿赂?”
听到“贿赂”这两个字,曹展飞和赵传宗皆是惊得瞪大了双眼。
“换句话说,你们四个厂给彭建新的好处不如名单上十八个厂给的多,于是你们被刷下来了。”
“而彭建新呢收了好处不办事,你们不甘心,就派你作为代表继续找彭建新谈判。”
“我猜得对吗?”游彻目光紧盯着他,问。
旁边的曹展飞听完,一整个大震惊。
竟然是这样,和他之前推测的完全不一样。
彭建新收受十八家厂子的贿赂,不,应该是二十二家,剩下好处没给够的四家厂子被他给刷下来了。
但这好处,彭建新还是给吞了。
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今天的事。
彭建新那头收了十八家厂子给的好处,转头又将这个烂摊子丢给游彻处理。
要是游彻处理得好了,成功挽救了这十八个厂子,那这傲人的政绩又落到了彭建新的头上,彭建新就获得了升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