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祥茫然:“小气么,那位大人前两天还请我吃饭来着。”
林山意味不明地道:“只怕是别有用心。”
李家祥保持沉默,不管用心如何,反正只要请他吃饭,总不会是太坏的人。
林度还在挑拨离间:“我看他面相不善,往后还是少接触点儿吧,他若是当真有心讨好我们,必然还有后招,咱们就看看还能收到什么好东西。”
他这人简单得很,谁有利可图便跟着谁。
蹲在窗外的胡洪:“……”
这些蠢蛋还真是贪心。
短短几日功夫,胡洪已经身心俱疲,这比他在永州搞对立、搞党争还要心累,起码永州那群人虽然利欲熏心,但还是一心往上爬,不像光州这群人,一个一个的烂泥不扶上墙。
再想搞事儿的人,遇到这样的废物点心也没辙。
宋允知让吕蒙留神胡洪的动向,得知对方数次无功而返之后,不客气地笑了几声。虽然他面对这群人也很苦恼,但是看到他们折腾起胡洪时,又觉得痛快极了。幸福果真是要对比出来的。
送走了一众护卫,又花了几日翻阅了解光州的卷宗、领着程武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将光州风土摸了清楚后,宋允知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好消息是,光州是个农业大州,且不是个缺钱的地方,上任知州还挺会搂钱的,在任上抄了十来个富户,给衙门攒下不少家底。他走的急,这些钱没来得及洗出去,如今白白便宜了宋允知。
坏人是上一任知州做的,钱是宋允知拿的,真好。
又一日,宋允知召集了衙门诸官员,共同商议大事。
胡洪疲惫地坐在宋允知下首,他也着实可怜,当初连日赶路都精神十足,如今在广州待了这些日子,连精气神都快被吸干了。搞事不成,对胡洪的打击是巨大的。
宋允知友好地关心了他一下,胡洪客气地回了两句,两人便没有话聊了。
宋允知跟胡洪还未磨合好,胡洪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跟宋允知比较一番。而宋允知对他也不大待见,这人明显是朝中那些官员塞过来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宋允知完全不信任他。
他将目光转向其他人,蠢是蠢了点儿,但是有胡洪做比较,宋允知也不想多挑剔了,他问林度:“光州境内的富户有哪些,各自做的什么生意?”
林度眼睛一亮:“大人是想?”
他兴冲冲地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以为宋允知跟上一任知州大人一样,打着抄家的想法。
这是光州衙门传统,但凡他们缺钱了,就会劫一劫富商,哪个富户家里没有几个为非作歹的小辈?整治他们太简单了,就算是把他们全给抄家了也是罪有应得。也正因为如此,咱们上下的名声都不大好听,甚至还有不少光州一带的富商拖家带口跑去别的州了。
等宋允知明白了林度的意思后,无语了良久,他们倒是玩的一手劫富的好手段,真犯了事儿的商贾倒也不无辜,毕竟他们若是安分守己也抄不到他们家头上。可惜这钱半点没用到济贫上,大概也都内部消化了。堂堂一州衙门,怎么净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宋允知强调:“日后一切按照律法公事公办,不许借机抄家,连累州衙名声。”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他们州衙还有名声么,都已经臭不可闻了。
大户被“宰”光了,剩下的富户也都只是一般而已,纯粹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林度给宋允知数了数,其中一位是养鳖的,他们这边的鳖可是特产,好多人爱吃;另有一位家中有千顷树林,专门做金桂生意;另外便是经营粮食生意、茶叶生意,叫的上名头的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宋允知一边听一边记,这边的商贾基本上都是依托于当地农业,做的都是农贸生意,还都是小宗,生意仅限在光州境内,很少有把摊子铺到整个夏国、甚至跟其他两国有商贸往来的。
听了一会儿,他忽然又问:“有没有其他商贾来本州做生意的?”
众人凝滞。
宋允知狐疑地看向他们。
良久,林山有些歉意地道:“大人,上一任知州大人抄家抄得太狠了,这周围的商贾都不愿意来这儿做生意。”
简而言之,他们把生意给做黑了。
宋允知心口仿佛被扎了一刀,好家伙,看来衙门里头放着的那些钱也不是什么好事。
半晌,宋允知收拾起心情,安慰自己道,还能改,他如今新官上任,是该叫那些商贾们重拾信心,好好发展壮大光州了。钱只有流动起来才能不断的生钱,衙门头放着那些抄家所得,终究还得花出去。
“过来看!”宋允知拿出一卷画,招呼众人上前,气势十足地抖开了偌大的堪舆图。
林山等人只觉得莫名,看什么?
宋允知:“我打算划一片地方,专门建设商业街,吸引商贾驻点经商,诸位觉得,这条街该设在何处?”
第107章 招商 改变官府名声
宋允知这一手突发奇想,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州衙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商业街?他们从来都没搞过啊,难道是京城的新说法?
那边胡洪只是冷冷地抱着胳膊,审视地看向宋允知,嘴角擒着一抹嘲弄的笑意:“这说法倒是新奇,连京城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商业街一说,大人确定不是同咱们顽笑?”
林山等人听闻京城也没有,才确认不是自己见识浅薄,而是这位小知州思维太过跳脱了。他们都是混吃等死之辈,哪怕像林度这样的墙头草,其实也只是想在胡洪跟宋允知跟前周旋,多给自己要点好处罢了,真要是做起事来,他们又嫌累。
而一贯喜欢摸鱼的林山已经率先一步,主动开口劝退了:“大人三思啊,咱们光州一带的工商自从数年前开始便一蹶不振,如今衙门里好容易攒了些钱,还是不要花得干净才好。若您实在想惠及百姓,可以修路架桥,亦或是兴建祠堂书院,这些都能赚些口碑。不像这商业街……若是没做好,可是会贻笑大方的。”
林山为了不做事儿也是拼了,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比他平日半天说的都要多。
可他煞费苦心,在宋允知眼里却都成了废话连篇,宋允知拍着桌子:“不破不立,正因为光州一带商贸死气沉沉,才更应该下一剂猛药!”
他意已决,宋允知甚至还想好一揽子激励计划,只要政令倾斜到位,不信那些逐利的商贾不来这里做生意。后世那么多经验,难道还不够他借鉴的?
胡洪慢条斯理地反问:“如此说来,大人是一定要建这商业街了?”
宋允知挺直腰板:“不错。”
真是荒唐,胡洪心中一声冷笑,光州存在了几十年的老街都不见着能有什么生意,没道理另立门户的商业街能够人流如织。亏他还存心要跟宋允知争个高下,如今看来,自己的忌惮简直就是个笑话。
宋允知这厮根本没必要费心,他只要静静坐在这里,就能等到宋允知把自己给作死,真不知道朝中那些大人究竟在警惕些什么?
再之后,胡洪便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了。
建设商业街宋允知势在必得,他若是还在翰林院也就罢了,老老实实待上三五年,应该也不会有别的想法。但是他如今既然出来,总不能平平淡淡地度过任期。就算他想平淡,京城里的皇帝陛下应该也不会放任他无所作为下去。
宋允知兴致勃勃地与众人讨论商业街的地点,顺便还野心勃勃地圈出了一块地方,打算日后兴建工厂。
林山等人全程也没有多少参与感,主要是他们跟不上知州大人的脑子。直到此刻,他们才终于明白新科状元的含量究竟有多重,哪怕对方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也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寻常人能够比的。
虽然不知道宋大人究竟要建多气派的街,但是经他这么一描述,众人不由得开始心潮澎湃起来。
宋允知趁机提出要求:“你们速速下去联系光州城所有可以联系得上的大、中商贾,三日后,州衙会开一场招商会,请他们前来参加。”
李家祥立马点了点头,开个会而已,小事儿一桩,若有不想来的,直接带着差役过去上门堵人就行。
宋允知仿佛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立马添了一句:“不许为难别人。”
李家祥沉默了一会儿,不甘愿地“哦”了一声。
大人还真跟他们以前遇上的官员不一样。
宋允知接着侃侃而谈:“本官就任光州知州,乃是因陛下保举,今后在任上的一切功绩是非都可直接禀明于陛下。若是商业街能够建成运作,我必先同陛下说明。届时,衙门中表现出众者,也会在陛下跟前露脸。诸位有多少本事都可以使出来,本官绝不会亏待了有功之臣。”
话落,林度等人眼睛都瞪直了眼。他们这样七八品的小官儿,平常哪有机会接触陛下?至于在陛下面前露面,那更是想都不敢想,他们哪有这个福气?
正因为如此,宋允知说完这番话后,几个人才开始浮想联翩。他们虽然废,但谁没有做过一步登天的美梦?
激动一下,众人立马七嘴八舌地地给宋允知打包票,许诺自己定然会好生筹备,绝对不会让大人失望。
方才也动摇了些许的胡洪,这会儿才回过了神。看到那几个憨货已经被宋允知哄得找不着北后,胡洪嫌弃地摇了摇头。
当着宋允知的面,胡洪并未拆台,等到出了屋子后,他才叫 住了几个人。
林度等人停下步子。
胡洪恨铁不成钢:“你们莫不是真信了知州大人的话?莫说这件事能否办成,即便当真成了,知州大人也确实将你们的名字呈报上去,可陛下何等尊贵,何等日理万机?难道他会为了区区一州之地的琐碎事,费心查阅奏书?”
简言之,这就是宋允知给他们画的饼而已,亏他们还吃的这么利索。
墙头草的林度立马明白了胡洪的意思。
啧,这位胡大人可算是露出马脚了。这段时间装正经人,只怕是都憋出毛病了吧?
林度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觉得胡洪比自己更像个小人。官大一级压死人,林度不敢与胡洪作对,但他也不是那么好挑拨的,退后一步道:“大人若要这么想,下官也没什么办法。”
他两手一摊,无奈至极:“毕竟下官也只是听从知州大人的命令办事而已,大人若有任何不满,只管跟知州大人当面谈,和咱们说有什么用?咱们又不是知州。”
说完,林度给其他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迅速做鸟兽散。
这个胡洪要拉帮结派,他们若是没有这个心思,可千万不能被他给黏上。
胡洪被留在原地,望着干干净净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庭院,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这群拎不清的蠢蛋!
他且等着看笑话好了。
林度等人离开之后,被冷风一吹,也没有先前在宋允知跟前那么上头了。但是既然答应了,他们也不好意思不做,于是各自散开,去熟悉的商贾处,重申知州要给他们开会这件事。
李家祥一句话叮嘱完后,还留在人家用了一顿便饭。
这位粮商自己也犯嘀咕,不知道知州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饭桌上几番打听。
若他碰到的是林山亦或是林度等人,兴许就能解惑了,可惜李家祥满脑子只有饭菜,对宋允知说的话转头就忘了,这会儿让他想是不可能的,态度相当蛮横:“让你去你便去,问那么多找死啊?!”
宋允知说过不许勉强商户这些话,都被李家祥给抛到脑后了,他们虽然在宋允知面前里头不起眼,但是在外大小都是个官儿,派头大着呢。只有旁人讨好他们的份儿,他们哪里会顾及别人的颜面?
一通火发下来,耳边果然没有了聒噪声。他是吃的痛快了,甚至还连吃带拿,那位粮商可被吓得不轻。光州衙门这群人什么德行,他们这些商户心里一清二楚。虽然如今新换了个知州,但是想来也是换汤不换药,缺钱了就盯上他们。
这回多半是要出点血了,若是对方态度强硬,自己只怕是要大出血。
唉……摊上这么一群父母官,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邪霉。
一群人联系好了官员,第二日自鸣得意地踏进了衙门跟宋允知汇报。
宋允知打量了一番众人神色,又联想起他们往日的作风,对他们如何“邀请”城中商贾已经不抱有什么期待。这群人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改了性子,如今若是苛责,他就真的无人可用了。
出于勉力,宋允知挨个夸奖了一番,又把昨儿画的大饼掰碎了再喂到他们嘴里。在宋允知的畅想中,朝中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更是任人唯贤,只要他们努力作为,共同将光州建设好,有自己一份恩典在,便有衙门所有人一份恩典。一言以蔽之,机会是留给我准备的人的,只要努力做出成绩,早晚能加官进爵。
宋允知还给他们透露,陛下临行前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如今正悬在他书房里头。不仅如此,陛下还给了他治理地方相当大的权柄,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很看重光州!
看重光州,就等同于看重光州衙门的每一个官员!
这话说的可真是好听了,哪怕只是一个饼,众人吃得也是如痴如醉。
话说起来,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哄过他们,上一任知州大人可没有这么好脾气。
胡洪见他们一碰上宋允知就没了脑子,简直没眼看了。不过,这宋允知倒是好手段,靠着糊弄这些官员,又哄得他们答应了要做好会务工作。
这份工作对于林度的人来说也新奇不已,他们在外从来都是趾高气昂,可从来没有伺候过商户。若不是知州大人特意交代,他们怎么肯这样自降身份?
三日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诸位商户登门的日子。
众人在衙门外碰头,彼此都能瞧出对方眼中的忧色,原以为只有他们自己过来,没想到光州所有叫得上名头的商户都被召过来了。这新知州究竟是有多缺钱,一下子薅来了这么多人?
不多时,衙门里头的差异听到了动静便过来迎人了。对方笑得越是明媚,商户们的心越是沉到谷底。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