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厂长放完炸·弹就走人,根本没留下来给他们答疑解惑的意思。
大家只好惶然地乱抓他们眼中的能耐人,比如薛琴,再比如刘向阳。
哎哎哎,说说噻,你们家不都是干部嘛,到底怎么回事啊。
刘向阳也慌着呢,不耐烦道:“我上哪知道去。”
厂长大踏步下楼梯,在心里头画了个叉。
团委书记还想举荐这个刘向阳当副书记,他看是不行的。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说话做事轻佻的很,还比不上薛琴这个没上大学的女同志呢。
看看人家,把夜校搞得有声有色。
哎,今年的工农兵大学怎么到现在也不过来招生啊。
今年又没有粉碎四个人帮,应该没什么大事啊。
算了,总归要来的。到时候就推荐薛琴去吧。
等她毕业回来,团委的担子,可以考虑让她接一接。
薛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领导列为重点培养对象了。
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端着搪瓷缸子跟着叶菁菁一块儿下楼。
后者伸手推她胳膊:“哎哎哎,录音机,你别忘了把录音机拿去给曹老师。”
薛琴的两只眼睛,却瞬间亮得惊人。
她用空着的右手,死死抓着叶菁菁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老实交代,你是怎么知道厂里招工考试的?”
她敢打赌。
临时工转正考试的事,就是叶菁菁透露出去的。
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临时工,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突然间就热爱学习了。
但问题在于,她一个正儿八经的红三代,纺织二代,都不知道厂里临时工转正考试的事。
叶菁菁一个临时工,而且还是外来户,又是怎么知道的?
叶菁菁无辜极了:“我是真不知道,我是头回听说。”
“真的?”
“我骗你,我是小狗。”
薛琴皱着眉毛,开始飞速转动脑袋瓜子,思索这件事的前后经过。
难不成,叶菁菁一开始其实是在忽悠大家?
嘿哟!她胆子好大哦。
她怎么不怕到时候没有招工考试,临时工们反应过来,会活撕了她。
哪怕她一直不承认自己说过这话,也没用啊。
吃了闷亏的人,即便不能明面上报复她,后面也有的是机会给她穿小鞋。
除非——
除非这事儿闹大了,已经成为民意。
厂里要是不顺应民意的话,会出乱子的。
哇!
薛琴看叶菁菁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这人的胆子真的好大。
她从头到尾都不站在明面上,但却能遥控一切。
所以薛琴恐惧了,觉得要离这种人远点?
鬼哩!她是亢奋。
因为她发现,叶菁菁也是一个当官的料。
偏偏叶菁菁在纺织厂也没任何根基,实在是自己联手的好人选。
薛琴相信自己是有容人之雅量的。
她紧紧握着叶菁菁的手,跟人打包票:“你放心,我有数,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你能乱说什么呀,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奈,“你现在有时间想七想八,不如好好想想,要是大家都来报名学习了,这么多人,要怎么安排地方?”
薛琴恍然大悟,哎呦喂,这可是大麻烦。
他们全厂有好几千好工人呐,而且起码三分之二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大家难道不想冲一把吗?
这么多人,她上哪儿找教室去啊!
哎呀呀,不行不行,她可得好好规划规划。
薛琴心事重重地走了。
谢广白这才捞到机会跟叶菁菁打招呼:“那我先走了啊。”
“还没吃晚饭呢。”叶菁菁热情地邀请,“走走走,我们去吃香酥鸭。”
谢广白却摇头:“不了,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去接班了。”
叶菁菁一看墙上的钟,嘿哟,还真是。
真是的,全怪没事找事的跳出来找存在感的路人甲,瞎耽误功夫。
“那,下回师傅做香酥鸭,你可一定要来吃。”
谢广白笑着点头:“好,那我等你的香酥鸭。”
第49章 下乡去支农 她就不是干活的料
可惜叶菁菁还没等到请客, 先气成鸭子嘴了。
隔了一天,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薛琴:“我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 我根本没骗你,你不能这么整我吧?”
薛琴双手合十, 冲她作揖:“我也没办法呀, 总厂下来的任务,厂里的共青团员们, 必须得下乡支农。”
为啥呢?
因为近年来知青回乡政策松动,大家都绞尽脑汁想办法回城, 而下乡的人越来越少。
尤其是今年,说是要继续安排知青下乡的,但拖拖拉拉的, 好些人到现在还没走。
这就导致了农村劳动力一时间接不上趟。
比如说他们要去支援的红星公社, 那里有上千亩的知青田。
全是早期下放知青,一点点地从荒滩改造出来的良田。
这么多庄稼, 收割的人手不够,难道要烂在田里吗?
那显然不行。
于是市团委行动起来,号召各大工厂的团委,组织青年团员下乡支农,完成今年的秋收工作。
薛琴还在强调,她究竟有多努力:“你看看,我跟二厂吵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抢到的礼拜五礼拜六。不然要是礼拜天的话, 那就成了周末义务劳动了。”
可惜广大工人们一个都不领情。
我谢谢你啊。
让我们下乡去割稻子。
你以为我们没学过农吗?我们会真的以为,下田劳动,就是“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的田园之乐吗?
鬼哩!
自打学完农之后,他们就没有一个想下乡的。
薛琴双手一摊,死猪不怕开水烫:“没辙,就这样,上面安排的任务,必须得去。共青团员,不是白当的。”
王凤珍捂住嘴巴,乐不可支。
因为她不上进,她上高中也没入团,进了厂之后,也没积极要求进步。
结果现在,哈哈。
她小人得志,冲大家拱手:“诸位团员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体现共青团员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田宁冲她翻白眼,又没好气地问薛琴:“那我们夜班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下了夜班就下田吧,那我可扛不住。”
“夜班当然不上了,厂里已经跟车间打过招呼了。”
啊?
王凤珍笑不出来了。
她宁可下地割稻子,她都不要上夜班。
小伙伴们往她的伤口上撒盐,方萍阴阳怪气道:“哎呦,看样子只能你拿夜班补贴了,一晚上三毛钱呢。”
王凤珍差点儿没有“汪叽”一声哭出来。
她一点也不想赚这三毛钱。
偏偏薛琴还要火上浇油:“领导说了,我们下乡支农算加班,一天两毛钱的补贴。”
这下子,王凤珍真的哭出声了。
叶菁菁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这就告诉我们一件事,还是得上进。你留在厂里,好好生产吧,也是在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所谓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原本大家伙儿,还对下乡支农没啥兴趣。这么一来,青工们,尤其是轮到夜班的青工们,一个比一个积极,大家都踊跃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