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显然根本不在乎实验是否能获得成功。
方教授一把摁住老友:“挂水挂水,先把水给挂完了。你还要不要你这条老命呐?你今年才招的研究生啊。人家小孩没进门,先要换导师啦?缺不缺德啊你。”
黄教授不理他,开始给叶菁菁画大饼:“你这个实验要是真的,你考我的研究生,我肯定收你。”
“你不要想了。”方教授嗤笑,“人家已经考了我们学校化学系的研究生,轮得到你吗?再说她就是考物理系的,不能考我的研究生啊。”
“你带学生?嘿呦!”
“我怎么了?我带学生有任何问题吗?”
叶菁菁跟自己物理系的同学一句话都插不上,乖乖在旁边当起了壁花,等着黄教授输液完毕再说。
结果他们只等了十分钟,黄教授就喊了一声:“好了,我要出院了。”
叶菁菁惊悚地看着输液瓶,直接里面的水跟往下淌,吨吨吨就输完了。
妈呀!还有这样挂水的。
黄教授却哈哈哈:“这有什么呀,老毛子都是这么挂水的。哪像我们,一点儿水滴个半天。”
他上一秒钟说得豪气,下一秒钟就被护士小姐姐直接严厉批评了。
这是干什么呀?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就是对国家对人民不负责任。
“你这还是公费医疗呢,都不晓得珍惜。真不惜命的话,让给人家没钱看病的人啊。”
黄教授被批评得灰头土脸,一声都不敢哼,缩着脑袋出的院。
他迫不及待跟着叶菁菁等人去了西津大学的化学实验室,里头还有学生在捣鼓呢。
叶菁菁伸手一指他们手上的石墨块:“就是用胶带撕它呀,撕完以后再对叠胶带,这样反复,黏在胶带上的碳层就越来越薄,不停地在显微镜下看,看到单层为止。”
黄教授走过去,方教授也走过去,然后后者发出咆哮:“哪个让你们糟蹋老子的高定向热解石墨的?”
啥叫高定向热解石墨呢?就是经过3200~3600℃高温处理,性能接近单晶石墨的一种新型石墨。(注:名词解释源于百度。)
它有什么特别的呢?不说性能之类的哈,它本身是个新玩意儿,六十年代才由英国率先制造出来,然后美国跟上。
咳咳,这话的潜台词是啥呢?就是现在国内生产不了啊。
被大学生们嚯嚯的这块高定向热解石墨,它是花了宝贵的外汇,费了不少精力从国外折腾回来的。
方教授刚开始搞研究呢,就叫这帮混账东西伸爪子了。
叶菁菁第一个跳出来撇清关系:“我不知道,我当时给他们做示范的石墨不是这块。”
当代大学生的胆子,尤其是下放知青考上的大学生,那都是主打无法无天,没他们不敢想没他们不敢做的。
方教授还在吹胡子瞪眼睛,已经上手操作的黄教授猛地喊出来:“不对啊,按照Mermin-Wagner定理,任何具有连续对称性的二维热力学系统,在非零温度下,其连续对称性不可能发生自发破缺。”
在场的大学生都茫然,什么Mermin-Wagner定理?他们还没学到这茬呀。
黄教授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叨叨个不停:“Mermin-Wagner定理论证过程是没问题的,thermal fluctuations会破坏二维晶格的长程有序。量子体系中它成立,哈密顿系统也没问题。”
方教授也停止了骂小兔崽子们,跟着开始叨叨:“那就不对呀,现在这个天气就二十多度啊。它是怎么存在的呢?不对,还是太模糊了,看得不够清楚。”
黄教授猛地回过头,眼睛死死盯着叶菁菁。
什么石墨烯之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并不重要。他甚至是头回听说石墨烯这个名词。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这玩意儿的存在,完全违背了Mermin-Wagner定理。
在科研工作中,推翻一个定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场科研革命,意味着学术界的地震。
“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这个办法是谁教你的?”
叶菁菁非常想厚脸皮地当一回文抄公,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已经让她人格定型了。
不是生死存亡的事儿,她实在没办法突破底线。
于是她老实承认:“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我就是觉得用胶带这个办法很有意思,所以才推荐给同学的。”
“哪本书?”
“不记得了。”她理直气壮,“乱七八糟的书,撕的一塌糊涂的纸片,这种情况太多了。”
“是外国的资料吗?”
“不知道。”叶菁菁留了个心眼,“我看到的是中文,但不排除是翻译过来的。”
得,那就说不清楚了。
闹革命闹了这么多年,又是战备状态,遗失的资料太多了。
黄教授还不死心:“你看的那篇文章还说了什么吗?”
“我真不记得了。”叶菁菁摇头,“我看到的就是一张纸,还撕了一半。”
黄教授又开始盯着那块石墨,嘴里叨叨个不停:“你别搞化学了,你就研究这个吧。我跟你说,这个出了成果,别说硕士论文了,博士论文都有希望。”
Mermin-Wagner定理啊,就这么被推翻了,整个物理界都要为之地震的。
叶菁菁听了心里直乐。
还真没说错。
石墨烯大热之后,随便加点啥都能发一篇论文。
甚至有科研人员为了讽刺这种现象,直接在石墨烯里头加了鸟屎,检测了一下性状变化,照样也堂而皇之地发了论文。
真的,水论文的主力军就是石墨烯+。
但是叶菁菁还是坚定地摇头了:“我是化学系的辅导员,这是我给我们班同学安排的课题。能研究到哪一步,看同学们自己。”
一直到她穿越前,石墨烯都是非常火的研究方向。但距离大规模应用还有多远,谁都不敢打包票。
炒了多少年的石墨烯电池,也一直不曾面试。
也许研究到最后,这个项目会改写人类的历史。
但同时也有可能,研究着研究着,它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搞科研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步,谁都说不清楚你点亮的科技树到底有没有意义。
可你要是不做的话,那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由77级的大学生来做,说不定成果会出得更快呢。
因为他们这批大学生几乎没有任何学术权威崇拜意识。他们胆大妄为,敢于怀疑一切否定一切。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更像一张白纸,而白纸更容易绘画出美好的蓝图。
第187章 你为什么要考研究生? 面试
叶菁菁坚持, 黄教授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勉强。
搞科研就是这样,各有各的执着。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科学家和诺贝尔奖擦肩而过了。
现在黄教授他们的重点, 已经转移到了如何研究石墨烯的性质上了。
它的力学特性,它的光学特性, 它的电子效应, 它的热传导性能,它的溶解性, 等等等等,这些不研究的话, 谁知道什么结果。
除此之外,是不是可以让它从胶带上脱离下来,更好地在显微镜下观察它的形态。
光这些最基础的研究, 就足够让大家忙得人仰马翻了。
你叶菁菁不加入就不加入吧, 反正水灵灵的野生大学生一堆。他们不辞辛苦,他们任劳任怨, 他们还不急着发论文,十分乐意给教授打下手。
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实验室牛马。
至于叶菁菁本人,当然是全心全意背带研究生考试的复试了。
1978年考研复试,一个学校有一个学校的习惯,同一个学校不同专业,甚至不同导师都有不一样的要求。
有的地方是笔试,复试专门考专业内容。
有的地方是面试,面试还分成结构化面试和无领导小组讨论, 或者二者结合。
也有的学校安排是笔试加面试,主打一个综合。
比如叶菁菁,她打听到的情况, 就是这种。
搞得她还没收到面试通知书,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埋头苦学,半点都不敢松懈。
她甚至还不敢去找过教授等人打听自己考的怎么样——
现在的研究生初试试卷,由报考的学校来来批改。
因为据说教授们对答题情况很不满意,经常改着改着就开始拍桌子骂人。
最可怕的是政治这门课,她听到的消息是,第一天,改了那么多份试卷,一直到晚上,才有一个人达到了60分。
苍天啊大地,敢考研究生的,基本都是有底子的人啊,八成以上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大学生,公认的含金量杠杠的。
就这样,还能被批的稀里哗啦,可想教授们的标准有多严格。
叶菁菁跟谢广白私底下讨论,一致认为,教授们是以收开山大弟子的标准,来对待今年的考研招生的。
得,那他们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缩着尾巴做人,千万别去教授面前现眼了。
可即便这样,倒霉的谢广白还是被抓了。
没啥别的原因,中医学院的教授改卷子改烦了,拎着酒到西津大学找自己的老友诉苦。
俩老头在操场上溜达的时候,叶菁菁和谢广白这对小情侣也一边吹着晚风,一边写闲聊放松。
冷不丁的,前面老头儿激动了,嗓门忽的大了起来:“论言治寒以热治热以寒而方士不能废绳墨而更其道,什么意思?”
谢广白条件反射,张嘴就来:“论中曾经提到,治寒病要用热药,治热病得用寒药,为医者不能废除这个规矩而变更治疗方法。”
“看吧看吧。”前面的老头儿情绪激动起来,“这题目难个屁呀,简单的要死。随便在马路上拉个人,都能说得一清二楚。居然一堆人翻译不出来!”
他扭头,笑眯眯地看谢广白:“同学,你是西津大学的吗?考错学校了吧。不过没关系,接着考我们中医药学院的研究生吧。”
旁边的老头儿翻脸了:“这是我的学生,今年考了我的研究生。”
当着他的面抢人,想干嘛呀?区区不才,也略通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