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华愣住了,满脸茫然:“我女儿也不能在西津市上托儿所吧?”
“这不是问题。”叶菁菁态度强硬,“我告诉你,你要退学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把这事儿扣在你女儿头上。张嘴闭嘴就是我为了女儿,你女儿才多大?给她扣这么重的锅,你怎么下得了手啊?”
“逼你退学的始作俑者是谁?是你丈夫!你什么矢口不提?他人间蒸发了吗?你把才一岁的女儿拉出来,是欺负她年纪小,不会说话,不会替自己辩白吗?”
她真是服了这种当妈的,敌我不分,搞不清重点。
刘秀华嘴巴张了又张,最后鼓足勇气问了一句:“我女儿怎么在西津上托儿所呢?”
“你跟我来。”
叶菁菁直接把人领去校办,然后被指点去工会。
西津大学有自己的托儿所,现在大部分上规模的单位都有自己的托儿所。
不然职工的小孩往哪里放?
但是校工会听说了刘秀华的情况之后,却摇头:“学生的小孩我们管不了,你要是丧偶的话,我们还能酌情帮忙。这个实在是没办法,我们不能开这个口子。”
叶菁菁的瞳孔地震。
乖乖隆地洞,还是工会大姐牛掰,一开口就是丧偶,真够狠的。
她赶紧帮着说好话:“红姐,你帮帮忙。这个她也挺倒霉的,丧偶就不必了,离婚行吗?孩子归她养的那种。”
工会大姐眉毛皱得更厉害了:“你离婚的话,你娘家就没人帮你带孩子吗?你父母呢?”
刘秀华面色灰败:“我父母跟我大哥住一起,没办法帮我照顾小孩。”
说白了孩子又不跟她家姓,哪有外公外婆不管自己的孙子孙女儿,管个外孙女儿呢。
工会大姐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行吧,你把离婚证拿着,我给你去托儿所说说看。”
工会也不是管托儿所的部门,大家平起平坐。
刘秀华找不到自己舌头了,我我我了半天才说出口:“我没离婚啊。”
“你没离婚说这些干嘛?”工会大姐不高兴了,“开什么玩笑呢?你丈夫一没死二没离婚,他不会管小孩啊。你一个人能生出小孩来吗?母亲没有公鸡,蛋都孵不出来小鸡。”
叶菁菁赔着笑:“她丈夫就是不管啊,甩手掌柜,小孩摔成那样他都不管。”
“那你跟他过什么日子啊?”工会大姐理解不能了,“孩子他又不管,你指望他什么?靠他养吗?”
这时代的人不说爱情,起码不会把爱情挂在嘴边。
结婚叫做革命伴侣的结合。
连孩子都不管了,那还算什么伴侣啊。
工会大姐摇摇头,不想再跟她说话了。
叶菁菁领着沉默不语的刘秀华,出了工会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说:“要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学校会在能力范围为帮助你的。”
刘秀华沉默半晌,终于冒出一句:“可是晚上我不能带孩子去宿舍睡觉啊。”
她的女儿是非常乖,可再乖的孩子也是孩子。她才一周岁,总有控制不了,晚上哭闹的时候。
他们这批扩招生住在防空洞里,条件本来就简陋。小孩子会吃不消。
叶菁菁看了她一眼:“要真不行的话,晚上你就在小教室睡桌子吧。”
小教室是真小,在一楼厕所旁边,因为线路问题,里面的灯不亮,只能依靠过道里的灯照明。
所以它也成了西津大学唯一一间没人上自习的教室。
“现在天暖和,你们睡在教室里头不怕着凉。”
至于后面天冷,那再说天冷的话呗。
刘秀华抿抿嘴巴,艰难地开了口:“我一个人靠补助养不活小孩。”
按照规定,工作满五年的人可以带薪上大学。可她偏偏差了三个月,只能拿学校的人民助学金。
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养活孩子。
叶菁菁直接跳入正题:“你想勤工俭学是吧?”
刘秀华点头,又忧心忡忡:“我还要照顾女儿啊。”
托儿所不可能24小时管着孩子,最迟到晚上七点钟,她就必须得把孩子接走。
这么短的时间,她又能做什么活呢?她还想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把自己的底子打扎实了。
此时此刻,叶菁菁真心同情她。
比起父亲,她更相信母亲对孩子的感情,经历了孕育,母亲和孩子之间拥有更亲密的联系。
她们也更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
叶菁菁早就想好了:“后面你就刻蜡纸吧,上课用的讲义你来刻,刚好可以趁机预习。”
刘秀华怔了一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叶菁菁。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原本只是想办退学手续,好回归家庭的。
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走到了要离婚这一步?
叶菁菁再一次强调:“我从来没劝过你离婚,学校也没劝过。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你并不是只有一个选择。而且在做选择之前,请你问问自己,你以后还敢单独让你女儿和你丈夫你公婆待在一起吗?”
刘秀华的脸又白了。
平心而论,她是一位爱女儿的母亲,否则也不会一旦涉及到女儿的事,原本个性文静的她情绪就会如此激动。
她咬着嘴唇,艰难地挤出一句:“要是他不肯离婚怎么办?”
即便1978年没有离婚冷静期,离婚也是两个人的事。只要有一方坚持不撒手,那想打离婚证也能让人脱一层皮。
尤其是女方有孩子还想离婚的情况下。
叶菁菁不假思索:“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要,可以寻求妇联帮助。”
她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吧。
叶菁菁直接打了徐主席的办公室电话,介绍了情况。
结果徐主席一听就上心了,立刻表示,她要代表妇联去医院看望受伤的孩子。
她还感慨了一句:“你这个大学老师当的好,是真对大学生的事情上心。”
叶菁菁打着哈哈。
她不能否认,她夹带私货了,她有私心。
因为大概率,77级大学生毕业以后要么投身科研,要么去政府机关任职。他们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会成为将来的中流砥柱。
而他们之中,女性的比例越高,将来社会上女性的日子越好过。
叶菁菁穿越前,他们大学大部分教授副教授都是男性。
而他们,在能够选择的情况下,往往更愿意招男研究生。
甚至她小姨的同事,当着她的面就说,他绝对不会招女学生的,太麻烦。
而想要改变这个社会现实,需要所有女性努力。
第185章 想离婚,简单 办法都是现成的。
徐主席也是这样想的。
她是老革命, 干了多年妇女工作,再清楚不过,新中国的女性地位也是女革命干部争取来的。
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 不乏高层领导希望女革命干部能退回家庭的。
只是被女革命干部据理力争地驳回头了。
现在,时代在变化, 科学的春天已经来了。
将来能够说话跟所有人听到的, 就是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啊。
女大学生能够考上大学本来就不容易,如果她们进了学校以后还要被迫离开, 那以后社会上,还能听到女同志的声音吗?
做了一辈子妇女工作的徐主席, 对这种趋势,高度警觉。
她挂了电话就喊了车子,去副食品店捎上刚好下班的党爱芳, 一块儿去了市医院。
恰巧病房里的病友去排队拍片子了, 倒是方便他们说话。
叶菁菁不得不佩服徐主席。老太太也没说啥呀,甚至压根没有提离婚这件事。
可三两句下来, 刘秀华就坚定了离婚的信心。
可见新中国的第一部 法律是婚姻法,保护妇女婚姻自由,当真不是吹的。
刘秀华现在只担心一件事:“他要是不肯离婚怎么办?”
一旦想开了,她便意识到,她的丈夫很有可能不愿意放手。
因为他很难找到综合条件比她更好的后妻。
徐主席安慰她:“你放心,我们妇联是保护女同志权益的,婚姻自由。”
叶菁菁听她们叨叨了半天,感觉没说到点子上, 忍不住插了句嘴:“你放心,你丈夫现在巴不得离婚呢。”
徐主席愣住了:“为什么?他在外面有人了?有证据吗?”
叶菁菁哭笑不得:“我都没见过她丈夫,我哪知道他出没出轨。”
“他没出轨他为什么要离婚?”
“因为不离婚的话他没办法要儿子呀。”叶菁菁胸有成竹, “刘秀华,我问你,你丈夫跟你婆婆是不是想要你再生个儿子?”
她是辅导员,当然关心班上学生的情况。
尤其化学系的女大学生少,她们聊天的时候她也在旁边听着。
刘秀华跟她舍友聊天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
她刚生下女儿还没出月子的时候,她婆婆就想让她赶紧再怀孕,生个儿子凑成一个好字。
只是他们化工厂有要求厂里的党员和共青团员执行“晚稀少”的生育政策,两胎之间,生育时间要间隔三年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