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没错呀,正常情况下,有人来找厂里的职工, 我们看着也不像是什么不正经的二赖子, 他为什么会那样气急败坏呢?”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因为咱俩是女同志。”
薛琴一开始还没回过神:“女同志怎么啦?女同志就不能找人,有正经事吗?”
话说出口以后, 她突然间明白过来:“人家周书记是以为我们……去找窦东阳的单位,要求组织做主了。”
做什么主?
两位女同志去找一位男同志,还能要求组织做什么主?
男女关系呗!
薛琴瞬间明白了:“这个窦东阳男女关系有问题!他肯定没少谈对象。”
这种事情在他们干部子弟圈子里,根本不稀奇。
有些人就是作风不好,打着谈恋爱的名义,一个接一个的换女朋友。
用她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在耍流氓。
她顿时气得脸通红。
太丢人了,亏她刚才还替那个家伙说话。
哎, 不对呀。
薛琴疑惑道:“那他为什么请我们都过去呢?谢医生跟我们黄师傅可都是男同志。”
如果那个窦东阳不怀好意的话,请男同志过去不是浪费吗。
谢广白清了下嗓子:“也许他只是在故意麻痹你们。一开始让你们放松下来,让你们以为大家都是熟人了, 后面就放松了警惕。”
他举了个例子。
他之前见过这样的受害者。
有位女青年求到医院找熟人打胎。
她当时跟着自己相熟的女伴,去人家里玩,结果遭到了祸害,后来还怀孕了。
她没办法,只能偷偷打胎。
薛琴听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愤怒道:“这种禽兽就应该抓起来,拖出去枪毙!到底是谁呀?”
谢广白摇摇头:“她不肯说。”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时代打胎需要开证明,那位女同志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根本就不愿意说事情真相。
叶菁菁也能理解。
别说是1977年,哪怕二十一世纪都已经走过了五分之一,女性遭遇侵犯,依然要承受舆论的□□羞辱。
薛琴作为女同志,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她只是气愤,凶手居然能逍遥法外。
司机叹了口气:“所以你们这些小姑娘,要小心哦。不然吃亏受罪的,还是你们自己。”
车子开到三山街的时候,司机停车,放谢广白下去回去睡觉。人家晚上还有夜班呢。
下车的时候,谢广白想了想,还是叮嘱了叶菁菁一句:“那个姓雷的,也离他远点儿。”
叶菁菁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追问:“你看出来了,你们中医是不是都能一眼看出来,那人是不是有问题呀?”
网上都说千万不要随便看中医,否则你就毫无隐私可言。
啧,没瞧出来呀,谢广白居然这么厉害。
他都还没给人把脉呢。
谢广白愣了下,哭笑不得:“他看不出来,那个小窦看面相是酒色之气。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俩关系这么好,很难讲。”
叶菁菁有点失望,哎,原来没那么神奇呀。
她点点头:“知道了。”
她本来也没打算和雷成松多打交道。
一个包庇犯,能指望他有多正的三观?
而三观不正的人,离他越远越好。
否则你什么时候被坑死了,说不定人家还满脸无辜:我也没想干啥呀。
因为在他们眼里,你的遭遇根本就不叫个事儿。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冯奶奶有没有开始治疗啊?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给她尝试疟疾或者砒·霜?”
“哦,那个,我爷爷跟他们家谈了,先用癌灵一号。”
叶菁菁“哦哦”点头,到底有点好奇:“为什么不试试疟疾?”
谢广白顿时有点哭笑不得:“现在是冬天啊,上哪儿找疟疾去?再说癌灵一号试验相对成熟。哈医大一院从70年开始,原发性肝癌病人,术前用癌灵一号,术后再上中草药,效果不错。”
叶菁菁也不懂这些,点头道:“希望她好运吧。”
她返回车上时,薛琴冲她挤眉弄眼:“你俩偷偷说啥呢?”
“说一个癌症病人。”
薛琴瞬间没兴趣了,她是想八卦,但她总不能八卦人家生了重病的病号吧。
两人回了纺织厂,分了40斤苹果——
剩下的20斤要给司机师傅,毕竟能拿到赔偿,他也帮忙出了力。
谢广白没要,他家的苹果还没吃完。
搬苹果下来的时候,司机跟薛琴打听:“咱们厂什么时候分苹果?”
按照惯例,纺织厂每年冬天也是要发苹果的。
这活儿,归工会管。
薛琴挠挠头:“我还没听方主席说。”
叶菁菁来劲了:“要是没定的话,我们厂就别发国光了,发红香蕉(注苹果品种,也叫红星苹果)吧,少一点也行啊。”
她这么说,是因为红香蕉价格贵,要三毛四一斤。
可一分价钱一分货,人家贵有贵的道理。
红香蕉是真的香,你放一个红香蕉在柜子里,打开柜子门,香气扑鼻就而来。
那种浓郁的果香味,当真迷人。
薛琴要翻白眼了:“你想得美啊,红香蕉九月份就熟了,怎么可能保存到现在?”
司机跟着遗憾:“要是咱们国家跟外国一样,到处都是那种冷鲜的保藏库就好了,想什么时候吃红香蕉都有。”
他也觉得红香蕉的味道要比国光好。
薛琴翻了翻眼睛:“再等二十年吧。”
叶菁菁却一本正经道:“其实也未必需要冷库。”
司机来了精神:“不用冷库用什么呀?”
叶菁菁笑了:“你们忘了吗?人家北方人贮存大白菜,挖个地窖可以吃一冬天呢。”
司机下意识地摆手:“我们这边又挖不了地窖。”
然而薛琴已经炸毛了,眼睛珠子狠狠瞪着叶菁菁:“你又想打防空洞的主意!我告诉你,不许想!”
哟,这姑娘今天反应真快。
叶菁菁却半点不心虚:“为什么不能?空着也是空着。”
薛琴急得跳脚:“你忘了,防空洞是准备打仗用的。都被占了的话,打仗的时候怎么办?”
司机也在旁边附和:“就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从1969年到现在,整个西津市的防空洞工程都没停下过。大家是时刻做好了打仗的思想准备的。
叶菁菁认真地强调:“就是因为要打仗,所以我们更加应该把空着的防空洞,拿出来储存水果呀。”
她伸手指了指国光苹果,眼睛盯着两位同事,“上甘岭上面一个苹果的故事,你们忘了吗?打仗的时候,人多家少,防空洞里面也是要吃要喝的。来不及带吃的喝的进来时,水果能救命呀!”
薛琴和司机还真被她给说得哑口无言,都找不到话来回。
甚至司机还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应该存点吃的。”
薛琴张了半天嘴巴,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反驳:“防空洞都被占满了,到时候大家逃生还有地方待吗?”
“那就空出一部分地方来呀。”
叶菁菁掰着手指头规划,“三分之一的地方当成脚店,三分之一的地方贮存水果,再空三分之一。”
她想的挺美,“这样大家躲进去,老弱病残扛不住的,还有地方可以躺下来休息。”
司机听的直点头:“对对对,这个好,生活抗战两不误。”
薛琴实在找不到话来回绝,只能嘀咕:“脚店是有人住,仓库租给谁呀?人家食品店难道就没挖防空洞?”
怎么可能呢?
人防工程是全民行动,家家烧砖户户挖洞。大家不仅由单位组织挖,各个居民区,哪怕只有老人跟小孩,同样能挖几百米的防空洞。
毫无疑问,食品公司一样会挖。
人家有自己的防空洞,为什么要租纺织厂的用呢?
司机双手一合,乐了:“小薛书记,你就放心吧。只要咱们厂肯对外出租,保准有人过来租。”
谁租啊?卖水果的呗。
这些年,官面上虽然还是严格地执行计划经济政策,但实际上比前些年已经松动许多。
比如说收水果吧,前年司机为厂里去人家果业队拖水果的时候,就发现有商贩直接去收水果了。
这些商贩运了水果,难道不需要地方贮存吗?他们十之八九是没单位兜底的,只能自己想办法。
纺织厂的防空洞要是肯出租的话,商贩们笑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