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白不想动:“干嘛干嘛,唐老师,我中午有事要出去一趟。”
“现在还出去什么啊,去救命。工人医院那边有个人要开脑袋瓜子。”
“那他们自己开就是了。”
“他们没人开!”
中年男人急了,“现在他们脑外科,能开刀的都不在,在的一个都上不了台。
哎哎哎,走走走,都是社会主义兄弟。上次还是人家支援咱们产科,给咱们难产的做的剖腹产呢。
别忘了,人家工人医院现在跟咱们是互帮互助兄弟医院。”
谢广白没辙,只能点头:“行行行,你等我一下。”
“哎呦,现在还等个什么,救命的事儿。”
谢广白已经拿出了笔记本,在上面匆匆写下一行字:兹介绍叶菁菁、薛琴两位同志,往贵厂购买电吹风机。
然后签了他自己的名字,塞给叶菁菁:“你们去厂里找陈经理,就说是我介绍的。”
说着,他匆匆忙忙地走了。
薛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张纸,煞有介事:“我一直以为他们大夫写的都是密码,我竟然还能认出他写的字儿。”
叶菁菁挠挠头,大胆猜想:“估计是因为不是病历。”
两人又蹬着自行车,跑到电子厂去。
有了谢广白的介绍信,她俩顺利地进了电子厂大门。
陈经理特地跑出来接她们,还跟她们打听:“我们的电吹风好用吧?不是我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们的吹风机,一点也不比万里牌差。”
叶菁菁还是头回听说吹风机有万里牌的,她还以为万里牌只有皮鞋呢。
但她还是极为捧场,回答道:“是好用,所以谢大夫才会推荐我们过来买。那个,你们吹风机多少钱一个呀?”
陈经理立刻拿出了老熟人的架势,拍着胸脯打包票:“既然是谢大夫介绍的,那肯定给你们最便宜的价格。”
他领着人往里面走,“走走走,别在外面说话,多冷的天啊。”
进了他的办公室之后,他又热情地给俩姑娘倒水,好奇地询问,“你们是哪个科室的,是医生还是护士呀。”
叶菁菁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薛琴已经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您误会了,我们是纺织三厂的,这次是给工人夜校买吹风机。”
结果陈经理一愣,追问道:“你们不是医院的?那我们厂可不能随便卖。”
“怎么叫随便卖呢。”叶菁菁急了,“谢医生已经替我们写了介绍信啊。”
陈经理摆摆手:“那不行你们要是医院的也就算了,但你们既然是纺织厂,那就让你们厂里开介绍信。”
薛琴无语死了:“那有什么区别呢?我们买电吹风又不是干什么坏事,我们是为了厂里的理发店买的。”
她还真没撒谎。
纺织三厂有自己的理发店,就在澡堂旁边,方便使用同样的热水管道。
因为理发店嫌弃女同志对剪头发的要求太高,所以理发师只给男同志剃头发。
他们工人夜校要开店,填补女头这边的空白,当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陈经理却坚持原则:“那你们就去拿到厂里的介绍信。放心,吹风机一定给你们留着。”
俩姑娘都想暴走。
一句“回厂里”,轻轻松松。
可你知不知道电子厂距离纺织三厂,骑自行车要一个小时啊。
毁灭吧!这车谁爱骑谁骑,反正她俩谁都不要骑。
薛琴皱着眉毛,给叶菁菁打商量:“要不咱们把车留这边,坐公交车回厂里吧。”
叶菁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人往外面走:“行了吧你,都这时候了,你还不把空白的介绍信拿出来?”
薛琴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矢口否认:“没……没有。”
“你少装!”叶菁菁眼睛瞪得比她更大,“再不拿出来,你自己回去开介绍信,反正我是不动的。”
可怜的薛琴只能委屈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她的包里头拿出了空白介绍信。
理论角度上来讲,这种事情严重不合规矩,属于典型的先斩后奏。
但这时代,交通和通讯都非常不方便。你出门办事难免会碰到意外情况,总不能每次都一趟趟的往回跑。
所以出门办事的人,单位酌情多给两张空白的介绍信,以备不时之需,也没啥好稀奇的。
叶菁菁一把夺过介绍信:“行了,咱们找张桌子,赶紧把信给写了。”
薛琴苦大仇深跟在她后面,她总觉得再继续这么下去,她这个团支部副书记要一天比一天歪了。
第105章 好啊,你烫头发 我看你怎么交代……
叶菁菁把介绍信递给陈经理的时候, 薛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人家一眼就看出来,这介绍信是她俩临时伪造的。
毕竟, 这么短的时间,除非她们会飞, 不然根本没可能回厂里, 拿到真正的介绍信。
然而,陈经理似乎根本不在乎她们究竟是怎么来的介绍信, 看到纺织三厂的大红印章,就痛快地卖出了三把吹风机。
为什么没有多买几把呢?
不是她俩不相信电子厂产品的质量, 而是她俩今天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买东西。
两个人身上的钱加在一起凑凑,也就勉强够买三把电吹风。
拿到吹风机回厂里的路上, 薛琴还在心疼:“我跟你说, 你要是烫不出好看的头发,你就负责过来把吹风机给退了。不能白糟蹋这钱。”
叶菁菁胸有成竹地打包票:“放心吧, 到时候弄出来的卷头发,保准你后悔自己没多长几个脑袋。”
薛琴莫名其妙:“我要多长几个脑袋干什么?我又不是九头蛇。”
“当然是做头发呀,”叶菁菁笑道,“一个脑袋哪里够那么多发型发挥。”
她真没吹牛皮。
薛琴跟着她回了纺织三厂,直接被领进了浴室,然后只洗了个头,就亲眼见证了奇迹的诞生。
叶菁菁给她吹了个羊毛卷,直接看傻了薛琴。
她盯着镜子里头自己的脸, 死死瞅了半天,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这,怎么搞出来的?”
叶菁菁收拾手上的夹子和线轴, 十分不满意:“没工具,就只能这么凑活着弄了。”
旁边看热闹的理发师,已经开始啧啧了:“这还叫凑合呀,跟人家店里头的烫头发比起来,都不差咯。”
浴室的管理员也过来看热闹,点头表示赞同:“就跟电影上的外国娃娃一样哦,怎么弄的呀。”
理发师围观了全场,迫不及待地分享:“我看她就是两边,各编了两个辫子,然后包了四个包包头,拿个吹风机吹呀吹,就这样子了。”
他突然间想起来,“你们还要吹风机吗?我这边有个吹风机到今天都没用呢。”
叶菁菁差点没跳起来:“你有吹风机呀,我怎么从来没看过?”
“哎呦,男同志吹什么头发呀,有什么好用的。”
薛琴现在处于一种眩晕状态,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能看到镜子里头的自己。
天呐!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外国洋娃娃,她头发真的跟烫的一样。
叶菁菁看着看着,也敝帚自珍起来,得意地炫耀:“怎么样?凑合着能看吧?别忘了啊,晚上请我吃饭。”
薛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双眼冒光:“咱们就给人吹头发!”
都硬控了她足足三分钟,换成其他人,肯定也扛不住。
她掰着手指头算账:“咱们吹一次这样的,你说应该收多少钱?”
哎呀!她们去理发店的时候,光顾着看人家烫头发,后来又忙着跟经理据理力争,都没顾上看人家烫头发要收多少钱。
叶菁菁还没开口说话,理发室的门突然间被推开了。
他们还没见到开门的人,先听到了尖刻的声音。
“现在劳动纪律是不管不行了,我倒要看看,上班的时间,多少人跑过来洗澡!”
人事科长陶春花,就这么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叶菁菁已经好长时间没怎么跟着人打过交道了。
现在再细看她的脸,她都狠狠吃了一惊。
那高高耸立的颧骨,像两把刀一样,时刻都要劈向目光所及的地方。
那猩红的眼睛,里头全是恨意和凶狠的戾气。
看来刘向阳摔成瘫痪这事儿,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所以叶菁菁就怜悯她,主动帮她照顾她儿子刘向阳吗?
那怎么可能。
又不是她叶菁菁把人推下楼的。
她脑子有病,主动给自己担责任吗?
但陶春花显然不这么想。
以陶科长的逻辑,叶菁菁现在就应该去给她儿子端屎端尿。
不谈在她心目中,工人夜校是造成她儿子瘫痪的罪魁祸首。
单是当初她儿子眼睛瞎了,看上了叶菁菁,结果这个臭破鞋不知好歹,居然还拿乔。
现在她儿子倒霉了瘫痪了,叶菁菁就应该伺候她儿子。
这叫赎罪。
这才是一个不嫌贫爱富,品格高尚的女同志应该做的事儿。
看看那些优秀女知青代表,不都是主动找最穷的农民结合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