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是,你们没跟人约好,没人到门口来领你们,你们就不能进广播电台的大门。
俩姑娘都快急死了。
可无论他们强调自己的事情有多么重要,关系着全省数十万考生的命运。
门卫也始终坚持原则,不为所动。
后来也是她俩运气好,刚好碰上市广播电台的侯编辑来省台办事。
听说了她们的诉求,侯编辑忍不住叹气:“你俩可真是当代张思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了。”
如果是单纯为了他们工人夜校的学员,她俩完全可以把大学教师请到纺织三厂去,给工人们说说就行。
可人家的心胸就是这么的宽广,非得把全省的考生都给带上。
再想想他们之前,找市台播放教学录音,也是为了让全市考生都能跟着学习。
这种大爱无疆的胸怀,不就是共产主义精神最好的体现吗。
老编辑点点头,主动应下:“走,我带你们进去吧。”
有她做背书,又给门卫递了烟。
门卫终于肯松口,只让他们做了登记,就放人进去了。
侯编辑又主动当中间人,给她俩引荐了省台的负责领导。
省台领导对她们的提议非常感兴趣,也认可这件事情意义重大。
但是——
要命的但是来了,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牵头方,但这个牵头人,省广播电台自认为担不起。
他们只能提供平台。
叶菁菁已经被磨得没脾气:“那谁来牵这个头呢?”
省台领导跟旁边的人讨论了两句,才给出答案:“省招生办,这个事情应该是省招生办牵头来做。”
叶菁菁也不跟人纠结了,直截了当:“有没有省招生办的电话?”
广播电台还真没有,两边没搭上过关系,但电台还算够意思,他们打到了省革委会,愣是是从革委会手上拿到了招生办的电话。
这一次打过去,接电话的是招生办的那位干事。
他倒是没有态度不好,却死咬一个原则:招生办也是听领导指示干活的,上面没说要搞什么招生介绍会,那招生办就不能出这个头。
叶菁菁终于火了,隔着电话线看不到人脸,她的脾气就压不住了。
“您觉得您说的话合适吗?你们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招生介绍,本来就是你们招生办应该干的活。”
“您说你们人少,忙不过来。好,我们理解,我们去找人,我们把台子给搭起来了。只想请你们说一声,可以,这个事儿能办,你们给我们开个介绍信,都不行吗?”
招生办的干事也头大如斗。
说白了机关办事人员,今天上面交代了下来的工作还忙不完呢,谁愿意给自己多事呢?
在他看来,这两个纺织厂女工就是没事找事。
“你们既然已经找好了大学教授,那直接给你们厂里的考生做招生指导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得上省广播电台呢?”
招生办干事忍了又忍,才没脱口而出一句话:两个女同志,就这么爱出风头吗?
叶菁菁不假思索:“其他考生怎么办?其他考生就不是我们省的考试吗?就不归你们招生办管吗?”
干事被堵得难受,脱口而出:“今年的高招工作推进非常急,我们能做到今天这样子就已经很不错了。高考又不是只考一年,今天来不及的,明年再做就是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叶菁菁就成了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股说不出的悲愤直冲她脑门。
她不管不顾,彻底发作了。
第88章 别光打广告啊 要你们指导填志愿的
“对, 你们可以一年年的招生搞下去。可是考生呢?留给考生的时间能有几年?他们被耽误的十一年,又该怎么算?”
“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一直响应国家号召,学工学农学军, 备战备荒。整整十一年的时间,他们没有一张安静的书桌。”
“对, 现在大家都一样, 包括在学校里的学生,文化知识也学得马虎, 大家好像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可是他们已经工作了,接下来的时间, 他们也不可能向学生一样,脱产学习。利用业余时间和全心全意投入学习,效果能一样吗?”
“留给耽误了11年的青年的时间, 只有这短短的几年时光。等到三四年以后, 新一批完整地接受了高中教育的高中生毕业参加高考,他们怎么跟这些正儿八经的高中生竞争?”
“等到他们落榜了, 是不是又可以说全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国家给他们参加高考的机会,是他们没把握住。那全都怪他们自己吗?”
“对,你们是可以不管招生介绍,让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去。但是,如果真这样的话,谁会占据天然的优势?是我们是我们这些大城市的考生,家里有学校关系,家里有人当干部的考生。”
“我们能够接触到大学, 我们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获得各种信息,我们填报志愿的时候,起码能够知道我们填的是什么意思。”
“但这公平吗?对那些农村考生, 对那些下乡知青,对那些偏远地区的考生,公平吗?是他们不思进取不愿意知道吗?是他们没有渠道知道这些。”
“所以我们在学习上输给他们也不怕,因为我们可以利用信息垄断的天然优势,轻松地通过报考学校来打败他们。”
“我们在获得最终胜利之后,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嘲笑他们:看是你们自己没眼光,不争气,所有的后果都是你们自己选的。你们上不了大学,全是你们自己的责任!”
“但真是这样吗?打着公平的幌子,行不公之事,就是在作恶。这是不仅仅是在欺负那些弱势考生,更是有违反高考选拔国家人才的基本原则。”
“通过信息垄断的手段,把最优秀的学生屏蔽在大学门外,就是在犯罪,对国家对人民犯罪!那高考的意义还存在吗?不过是换个手段,来保护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房间外头,省革委会领导一直侧着头,靠近窗户细听。
他的秘书后背冷汗都要下来了。
莽!
年轻同志就是莽,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但这个小叶同志跟秘书女儿的年纪差不多大,作为一位父亲,他不由得伸出了类似于舐犊之情的关切。
于是秘书舌头打了个卷儿,替叶菁菁说了句话:“这个小叶同志性子有点急,估计也是给工友上课给急的,人还是好的。”
领导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你怎么晓得是上课急的?”
秘书露出苦笑:“领导啊,你们家小孩听话,你是不知道我们的苦。我给我小儿子辅导作业,我都气得到处找皮带,想抽死他。”
旁边围着的人,赶紧附和:“是啊是啊,上班都没有教他们学习累。”
他们跟叶菁菁无怨无愁,虽然觉得这女工好像有点多管闲事,又有些想当然。
但年轻人不就这样嘛,满腔热血,相信社会是公平的,愿意为了这份公平而奋斗。
就像那些五六十年代就主动下乡,主动支边的年轻人一样。不管他们年纪大了会不会后悔,起码当时他们的心是真诚的,他们真诚地希望奉献自己的青春,建设好祖国的边疆。
这种真诚最难得。
哪怕他们已经混成老油条了,也愿意保护这样的真诚。
好几个人帮着说话:“工人夜校是真的好心,不藏私。不像有的地方啊,藏着掖着,得到点什么好的,都生怕被人家看到一样。”
附和的声音大了。
革委会的领导点点头:“既然大学也愿意帮这个忙,那就安排一下这个招生介绍会吧。这也不怪招生办,他们事情确实多。马上就要高考了,卷子还在出呢,千头万绪,一时顾不上也正常。”
他摆了摆手,“行了,也别让他们为难了。这个事情我们革委会定了,赶紧让人家大学老师过来,安排给大家讲讲高考志愿要怎么填。”
他背着手,往外走的时候,突然间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赶紧通知各个公社,组织知青还有那些今年考试的学生,一起听听,别糊里糊涂的,不晓得该怎么弄。”
秘书赶紧答应:“好的,领导,我马上去安排。”
省广播电台的领导也反应过来:“我们现在就对接大学的老师。”
“录下来,多放几次,让他们好好听听。”
叶菁菁吼完了招生办的干事就后悔了。
不是因为对方不该挨吼。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你是招生办的干事,对着群众,你代表的就是招生办。
你不能说跟你没关系这种话,因为这就是你们招生办的责任。
她后悔的地方,是在于知道吼了没用,白浪费口水了。
她还得想办法去找领导,找大领导。
叶菁菁一把抓住薛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我们去找革委会吧,招生办不管,我看革委会领导还是很重视高考的。”
结果她俩还没办公室的门,省台的同志先进来了。
“行啦!别跑了,刚才省革委会的领导都听到了。领导亲自指示的,赶紧准备一下,今天就把这个招生介绍会给上了。”
叶菁菁呆愣当场。
薛琴则是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好捂住自己搭档的嘴巴。
要命哦!
她回过头,悲痛地看着自己搭档,心如刀割:“菁菁,要不你还是报考外地的大学吧。”
这是妥妥的得罪了领导啊。
叶菁菁白了她一眼:“我走了,你一个人扛的住夜校吗?”
她辛辛苦苦努力了好几个月的人脉关系网,全在西津市。
让她抛下,从头再来,她可舍不得。
工人夜校和印刷厂,在她看来,大有可为呢。
况且她走去哪儿啊?
报考清华北大?倒不是她怕自己考不上,她现在的实力绝对能考上。但她还是高攀不起呀。
清华的口号是为祖国健康地工作五十年,他们会组织学生长跑的。而北大呢?北大在清华面前从来都不甘示弱,他们的学生同样要长跑。
但叶菁菁最恨体育项目就是长跑,她就是不喜欢跑步。你让她练个八段锦之类的她能接受,你叫她长跑她就是烦。
再说北京是国家的政治中心,政治空气相对于南方要紧张很多。明年就改革开放了,叶菁菁更喜欢南方的轻松氛围。
那她为什么不去上海呢?那得怪上海的自来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