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瑶穿着一身月白色绣缠枝并蒂莲的家常袍子,头上只簪了一支温润的羊脂玉簪子,两颊因午睡而浮起的红晕还未消散,整个人如同百合花一般清纯淡雅,倒是与往日的活泼俏丽有所不同,看的四爷心里一阵熨帖,同时也升起一丝愧疚:自己这些日子过于忙碌,疏忽他的瑶瑶了。
馨瑶甜甜一笑,迎上前去,扯着他的衣袖晃了两下,边引着他进暖阁边嘟囔道:“爷可算来了。”
四爷抬手怜惜的摸了摸她额前的一丝碎发,笑道:“想爷了?”
馨瑶轻轻皱了下鼻子,哼了一声:“才不是呢!”明明早上才从这里离开!
她先让白鹭上了两碗奶茶,待四爷暖了身子,才试探性的问道:“福晋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胤禛一听就知道,这个小懒虫是不爱打理府上的俗务,想急着往外推呢,他没有说话,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馨瑶只好讪笑着继续找借口:“冬至还是小事,可马上年关就要到了……那么多礼节,我出面不太好吧……”
胤禛看她颇为苦恼的样子,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该逼她,瑶瑶只要一直是那个纯真的瑶瑶就好,他身边不缺能干的人,也正因为这些“能干”的人心思太多,才造成如今的局面。胤禛心里长叹一声,终于松口道:“若你实在不耐烦,都交给王嬷嬷便可,她知道该怎么做。”
馨瑶刚想欢呼,可看见四爷眉宇间露出的一丝疲态,又关心道:“爷兴致不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胤禛只拿着盖碗拨动奶茶,没有应答。
“可是为了十三爷的事在担心?”
“……嗯。”
胤禛挥退了屋子里的人,低声说道:“有人想拿他顶罪。”
“这……”馨瑶略一想,便明白了个大概,虽然不清楚历史上真相到底如何,但现在她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定是太子想把一切都推在十三爷身上,好给自己洗干净。
她握住胤禛放在炕桌上的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沉默了。
四爷不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只是个苦苦挣扎在这场政治旋涡里的皇子,既要保护这一大家子,又想护弟弟周全,还要面对那恩威难测的君心,这几个月已经是身心俱疲,尤其是,本来作为同盟夫妻的福晋,竟然也撂挑子闭门谢客。
若是现在自己也躲懒的话……
馨瑶咬咬牙,轻声安抚道:“爷不必担心,想来皇上念在骨肉亲情,不会把十三爷怎么样的。正好福晋身子不好,过年时我进宫,再探一探娘娘的口风。十三爷也是算在永和宫长起来的,娘娘不会不管的。”
胤禛看着眼前那张俏丽的脸蛋上,满是坚定和关怀,心里顿时一阵暖意,他眉头终于舒展开,笑道:“我睡半个时辰解解乏。”
馨瑶给他解了辫子换了衣裳,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安然躺在炕上,突然意识到:呀!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说好的把俗务都推出去呢!
这个臭男人!
第109章 康熙四十八的年节……
康熙四十八的年节过得很没有滋味。刚刚过去的一年发生了那么多动荡,卷进去了无数的权贵勋爵,每个处在这个风暴中的人都心有余悸,偏偏康熙本人要借着年节好好庆贺一番,抹平旧账,因此所有人也都装的兴高采烈一般。这一切都让代替福晋出面张罗礼节的馨瑶心累。
好在年节过后,十三爷到底还是被悄悄放了出来,让永和宫一系都松了一口气。
三月,皇上重新祭祖,昭告天下,复立二阿哥胤礽为皇太子,一切如旧。
可皇上并没有为十三爷平反,关的莫名其妙,放的悄无声息,之后的赏赐差遣更是一概都无,像是忘记了这个儿子一般。
所有人都意识到,皇上是厌弃这个儿子了。
到了初夏,或许是为了奖励去年生病时三个儿子衣不解带的照顾,康熙将三阿哥胤祉封为诚亲王,四阿哥胤禛为雍亲王,五阿哥胤祺为恒亲王。
虽说太子复立了,可康熙并没有给他多少好脸色,并不像以前那般父慈子孝,带在身边教习,也没有给任何差遣,因此大家心知肚明,这复立太子不过是稳定局势,太子已然失了圣心。
这种情况,自然有很多人打了歪心思,想捡一个好灶烧一烧,说不定就能混一个从龙之功。这其中,五阿哥因是蒙古皇太后抚养长大,汉语水平不过关,首先被排除,所以大家的目光就集中在了诚亲王与雍亲王这两位新鲜出炉的王爷身上。
尤其是,雍亲王名下分到了镶白旗,而皇上又点了镶白旗汉军出身的年羹尧为四川巡抚,一下子让四爷身价大涨。
这一日,胤禛正骑马走在街上,忽见那边有一人甩开身后家丁打马过来,到了跟前立时翻身下马,打了千儿道:“奴才给雍亲王请安。”
胤禛低头一瞧,也翻身下来,手虚虚一抬,客气而略微疏离的说:“年大人请起。”
年羹尧起身后垂首立在一边,笑道:“主子折煞奴才了,奴才是镶白旗,本就该给主子请安。”
年羹尧虽是汉军旗,可一家老小都很受康熙宠信,他本人更是年纪轻轻被点了巡抚,依着他的性子,本不会对着一个亲王皇子这么伏低做小。可这不是半年来风云突变嘛,更何况听家里说这次选秀,幼妹应该会分给雍亲王,他正好提前来攀个关系。
胤禛现在不想这么高调,若是趁机结交大臣,那就是走了八阿哥的老路,会惹了康熙的眼,得不偿失,因此应付了两句就把他打发了。
回到府上,进了落霞阁的小院,就见地上满满当当摆了五六个箱子,侍女们正在清点收拾。
“怎么想起来收拾你的小金库了?”胤禛进屋拉着馨瑶的手往屏风后而去。
馨瑶白了他一眼,熟练的给他换衣裳,说道:“还不是托了爷的洪福,这两个月各家女眷不知给我下了多少拜帖、邀约,还附赠了一堆礼物。我不收不合适,收了又怕惹麻烦,只好挑着差不多的给人家回过去。”
自从去年冬天四爷和福晋冷战,把管家权交到她手里,就一直没有收回去,福晋也是个脾气硬的人,就算现在风波过了也不服软,依旧闭门谢客,不理俗世,闹得跟清修一样。
外界虽不知四福晋是真病假病,可馨瑶现如今以雍亲王侧妃的身份执掌一府中馈是事实,因此身份也水涨船高,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突然就多了很多“闺蜜”,让她不堪其扰。
看着她嘟着嘴委屈的抱怨,胤禛只得把她搂在怀里,伸手轻抚她的后背以做安慰,他思索了一下眼下的局势,沉吟良久才道:“天气快热起来了,要不我们去圆明园避暑吧。”
“啊?可以么?”馨瑶有些惊喜的瞪圆了一双杏眼,圆明园对她来说当然是乐土,园林山水,风景秀美,还不用处理这些俗务,守那些规矩,不过她想了想摇头道:“可爷身上还有差遣呢,哪能轻易抛下呢。”
“并无什么要事,”胤禛捏了捏她的小耳垂,“何况圣上马上要巡塞外了,咱们乐得清净。”
馨瑶一听,心中大喜,四下看了一眼,发现这换衣的隔间屏风挡的很严实,便伸出一双玉臂搂住了四爷的脖子,踮起脚亲了四爷一口。
美人献吻,四爷自然心神摇曳,只能抓过来好好教育一番,身体力行的告诉她这种行为有多危险……
第110章 你就是我的妻
夏初的圆明园风景如画,清风徐徐,绿柳成荫。
胤禛在园中开出来两亩田地,每日早出晚归,亲自耕种,竟真的过起了老农生活。
馨瑶这种好吃懒做的性子自然不会陪着他在外面风吹日晒,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简单梳洗后见两个管事婆子便算是处理好了内务,剩下时间不是带着儿子听曲儿看话本就是和婢女打不赢钱的马吊,别提有多惬意。
吃食上更是变着花样的折腾小厨房,完全没有在府里的顾忌。不过短短几日就养的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一扫这大半年的郁气。
这日傍晚,胤禛卷着裤腿,扛着锄头,下地归来,看到馨瑶正坐在紫藤花架下笑盈盈的等他。她穿着汉家女子的广袖罗衫,簪着一根白玉簪,温婉秀丽。夕阳的余晖披在她的身上,泛起橙色的光晕,微风拂起她鬓边散落的碎发,更添了一层朦胧。
他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浮土,笑道:“你倒是悠闲,也不知怜惜一下你家相公。”
馨瑶款款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被晒得发红的脸,捏着丝帕擦了擦他额头残留的汗渍,一本正经道:“种田自然是需要相公辛苦的事情,为妻我早就备好了酒菜,难道还不够贤惠么?”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愣住。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年她过得太舒服,无视了府里的其他女人,“为妻”这个词她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了。
心里忍不住自嘲的一笑,能过成现在这种日子已经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而且现在确实也没有自行车。
她眨眨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深究这些问题,拉着胤禛的手准备进屋,谁知她刚刚一瞬间的心绪变化都被胤禛看在眼里。
胤禛握着馨瑶的手,站在原地没动,馨瑶扯了一下没拽动,疑惑的回头,看他有些严肃的神情有些纳闷,暗想着:不会真的因为这几天她过得有些肆意没去地里看他就生气了吧?
馨瑶晃了晃他的手,勉强一笑,哄着他道:“好啦,那我明天亲自去田上给你送饭好不好?不然我让人搬个织布机在田边的亭子里,咱俩来个男耕女织……”
“瑶瑶,”胤禛打断了馨瑶的话,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啄了一下,直视她的目光因真挚而变得深邃,像是一片汪洋让她心神摇曳。
他道:“你就是我的妻。”
语气之坚定,戳中了馨瑶心底里隐秘的期盼,心中的酸涩之情让她眼中快速的蒙上一层雾气。
纵然前途难料,囚笼难逃,她知他此刻的真心,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于是她也抿起嘴角,露出两颗蜜糖般的小梨涡,回道:“自然。”
胤禛看她的样子,也微微一笑,主动牵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去,好整以暇的说:“所以明日记得给相公我送饭。”
馨瑶:……?
两人就像是逃到了世外桃源般,在圆明园待了三个月,度过了整个夏天。胤禛脸上被晒黑了两度,人也变得更精壮些,侍弄的田地涨势良好,欣欣向荣。
而馨瑶,则变得更丰腴了些。回到府里那天,白鹭领着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来到了落霞阁,给馨瑶请平安脉,正式确认了她再次有喜的好消息。
她抚摸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肚子,心里想着:这算不算历史被改变了呢?
第111章 给弘历生个妹妹
秋高气爽,本是好时节,可雍亲王府的正院里,却如雪洞一般,安静又肃然,毫无半点生气。
福晋乌拉那拉氏端坐着抄完了厚厚一叠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才起身活动一下僵直的身体。
一旁立刻有小丫鬟捧上了洗手的铜盆,乌拉那拉氏闲闲的拨了拨盆里的清水,见齐嬷嬷从屋外进来,便问道:“都打理好了?”
自从李氏被关到后角院里,四爷便做主把李氏所出的两个儿子弘昀弘时给分开,弘昀年纪大些,放在前院亲自管教,而当时年龄还小的弘时,就抱到正院,给她教养。
她乌拉那拉氏自然看不上李氏这个杀子仇人所出的孩子,偏偏四爷给她塞了大格格和弘时这一儿一女两个,她拒绝不得——主母本就该教养所有子女的。幸而弘时今年已经六岁了,该是开笔读书的年纪,于是福晋也不跟四爷请示,直接就让人把弘时给搬到了前院,去和他哥哥弘昀作伴去了。
齐嬷嬷回道:“福晋放心,这是自然,又不是什么难事。”
眼不见为净,乌拉那拉氏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齐嬷嬷却喟叹道:“其实……主子可以留两年的……”
四爷当初的安排,齐嬷嬷其实心知肚明,也觉得是件好事。福晋主子没了大阿哥,万念俱灰,不过是强撑着过日子。身边有个孩子,说不定渐渐就能好起来。
弘时虽然是李氏的孩子,可当时不过三岁,还不记事,带上几年好好教养,什么观念扭转不过来呢?
齐嬷嬷当时还替福晋心里高兴,觉得主子下半辈子好歹有个依靠。可福晋本人却态度冷淡,对大格格和弘时从不上心。现在更是直接送前院去了……
乌拉那拉氏摆摆手,说道:“我知道嬷嬷想劝什么,稚子无辜,但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好吃好喝的养着便罢了,其余的你们还指望我什么?”
齐嬷嬷心里默然,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次选秀,咱们府里也该进新人了。”
自从去年冬天福晋和主子爷闹了别扭,关系便愈发冷淡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两回,更别提缓和了。齐嬷嬷想着,府中若是来了新人,格局变一变,这正院是不是也能回暖一些。
她实在不忍心福晋这般年纪就如同老妪似的熬日子。
乌拉那拉氏听她提起这茬,嘲讽的勾了一下嘴角:“哪儿有什么新人,你家主子爷已经回绝了。”
“这……”齐嬷嬷哽住了。不是说已经内定了四川巡抚年家的小女儿么?
乌拉那拉氏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抬头瞥了一眼落霞阁的方位,说道:“宫里娘娘说如今咱们家低调点好,轻易别和重臣扯上些什么,省的招了上头的眼。要我说……你家主子爷是被勾了魂,进了新人也没用。”
秋日短暂,大雪很快就吞没了京城,在太子废而复立这场风波中战战兢兢的人们,此时才觉得风暴彻底过去,好险活了过来。
落霞阁里,弘历依偎在母亲身边,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淘气,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他盯着馨瑶微微隆起的肚子,好奇的问道:“额娘的肚子里真的有小宝宝么?”
馨瑶喝着小厨房刚做的芋圆牛乳茶,点点头:“真的哦,弘历也在里面待过的。”
弘历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指,戳了戳额娘的肚子,忽而开心起来:“那额娘给弘历生个小妹妹吧,弘历要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