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抿了一口,又赞道:“这茶汤清亮,入口有回甘,余香无穷,妾身今天真真是有口福了!”
福晋也浅浅一笑,道:“你若这么喜欢,一会儿就包一包带回去。”
耿氏赶紧起身,先推辞了一番,才喜滋滋的受了,坐下后,她想了想,状似无意的说:“唉,都是妾身不中用,不然定要好好给福晋奉一碗茶。”
侍妾要正式侍寝后,才有资格给福晋磕头敬茶,可耿氏来了两个多月了,四爷一次也没去过她那儿,她怎么能不着急?
福晋用盖碗拨动着漂浮的茶叶,安慰她:“你不是和钮祜禄氏交好?那个孩子平日里就懒怠,现在有了身子就更不得了了,轻易连屋门都不出,你多去看看她,总会有机会的。”
耿氏一听就更气闷了,她就是在那里找不到机会好不好?!
“妾身进府的时间短,原本也不该说这些,只是看着……钮祜禄姐姐太过天真了。”
福晋放下茶碗,眉头轻轻蹙起。这话说的虽然隐晦,但明显就是指责钮祜禄氏没规矩,毕竟小孩子才‘天真’呢。
耿氏天天往落霞阁凑,四爷却一次都没招揽过她,确实奇怪。不过福晋了解四爷,若是彻底厌恶了谁那真是弃如敝履,相反要是真心觉得谁好,那真是恨不得方方面面对打点周到。四爷现在的心思都在钮祜禄氏那里,不在意耿氏也不奇怪。
到底钮祜禄氏已经得了宠,对她来说,比这个看不出好坏的耿氏重要的多,所以福晋暗暗维护了馨瑶一回:“天真自有天真的妙处,钮祜禄氏是个好孩子。”
耿氏不知前尘往事,只惊讶于居然连福晋也偏帮落霞阁,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说话要更小心些才是。她沉默了一瞬,改口道:“这是自然,我与钮祜禄姐姐相处时,就觉得她性子和善,轻易不与人为难。”
“只是……”耿氏抬头看了福晋一眼,眸子里透着一点哀求,道:“钮祜禄姐姐暂时不能伺候主子爷了。”
福晋想了想,钮祜禄氏这胎才刚过三个月,起码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不能侍寝,要是这期间李氏又卷土重来了怎么办?毕竟弘时还养在她这里,正好这个耿氏可以补上。
她笑道:“是啊,毕竟子嗣为重,不过主子爷看重这胎,经常去陪陪她也是有的,你若觉得长日无聊,不如来陪我用膳。”
这算是接受了耿氏的投靠,耿氏心里十分激动,赶紧福身行礼:“能伺候福晋是妾身的福气。”
此后耿氏恨不得天天都来正院奉承,就算福晋偶尔头疾发作,她也要坚持侍疾,福晋看她那么恭谨,终于在中秋节这天的家宴上给耿氏创造机会。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阖府欢庆。
又是一年蟹肥膏美的时候,可惜馨瑶现在有身孕,不能吃螃蟹这种性寒的东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蒸笼里热腾腾的大闸蟹咽口水。
四爷照旧和福晋坐在上首,共用一个长条案,下方依次是李氏宋氏和武氏,馨瑶排在武氏旁边,顶替了原来郭氏的位置,和耿氏相对。胤禛看着馨瑶时不时偷瞄武氏的大闸蟹,心里暗自笑骂了一句没出息。
他朝苏培盛招招手,眼神往馨瑶那里望了一下,不用出声吩咐,苏培盛就躬身退下,不一会儿端着一个托盘,径直端到馨瑶的小八仙桌上。她眼前一亮,居然是去年吃的那道灌汤蟹粉黄鱼,依旧是完整的鱼身,散发着蟹黄的鲜香,让她不由得食指大动。
苏培盛亲自上菜,还是单独一份,这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四爷看馨瑶那小馋猫的样子,眼睛里带了笑意,声音却淡淡的道:“到底是中秋,你吃这个解解馋也就罢了。”
虽然馨瑶承认自己是个吃货,不过大庭广众被揭穿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她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轻声道:“谢爷赏菜。”
李氏这几个月都在低调做人,闻言忍不住狠狠剜了一眼馨瑶的肚子,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胤禛今日心情不错,就着肥美的螃蟹多喝了几杯无锡惠泉酒,福晋看他这样,便开口笑道:“难得爷有兴致,竟找不到陪饮的人,实在可惜。”
胤禛本来就很少在后院妻妾面前饮酒,上一次还是和馨瑶一起吃鸳鸯火锅,想起小格格喝醉之后胡言乱语胆大包天,他微微笑着对福晋道:“无妨,本也不常做此事。”
可福晋接着说:“以后也不一样了,上次耿氏陪我用膳,妾身发觉这孩子竟然颇有酒量,以后可算有个人陪爷喝酒了。”
胤禛看着福晋,知道她这是跟自己推销耿氏,当着这么多人他不能下福晋的面子。他眼角的余光扫向馨瑶,发觉小格格正一心一意享受美食,完全不在意这边的动静,瞬间有点憋气。他举着小酒杯,遥遥向耿氏一举,神色平淡道:“如此,甚好。”
身后侍膳的小太监很有眼色的摆上一个同款的高足小酒杯,斟上惠泉酒。耿氏在福晋鼓励的眼神下,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激动的声音微微颤抖:“不敢当主子爷举杯,能陪伴主子爷是妾身的福气,妾先干为敬。”
说着就仰脖子喝了。
这么爽利的样子倒是少见,胤禛想起馨瑶当初侠女一般给他劝酒,难得给了耿氏一个笑脸。
福晋看着他们的互动,笑的意味深长。
上面发生什么馨瑶浑都不在意,反正这种场合她恨不得当个吃吃喝喝的背景板,不然那么多女人盯着四爷,总让她忍不住把四爷当成肥腻腻的肉骨头,引得一群小狗狗虎视眈眈来抢……
吃完的馨瑶很快就头一点点的发困起来,胤禛看她的样子颇为无奈,只能让人抬软轿来送她回去。
馨瑶走后,众人又略坐坐,胤禛觉得没意思,就示意散了。福晋给耿氏一个眼神,耿氏心领神会,按压下内心的激动,落在众人身后,等候在门边。
福晋开始跟四爷推销耿氏:“爷,妾身看您今晚似乎还没尽兴,无锡惠泉酒难得,不如让耿氏再陪您喝会子。毕竟……耿氏入府快三个月了。”
胤禛眸色深沉,耿氏如何他倒不在意,只是这个人情他本来是给小格格留着的,谁知道竟让福晋白得了。
也罢。
他淡淡一颔首:“就这样吧。”
胤禛出得正院,耿氏含情脉脉的跟在他身后,他昂首阔步,却发现原本月明星稀的澄净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沉,大片的乌云遮盖了天地,空气也沉闷了起来。
到了西后院的东厢房,胤禛坐在八仙桌的一端。耿氏净手后,亲自给四爷斟上一杯刚刚福晋塞过来的惠泉酒,和四爷对饮起来。
两个人没什么共同语言,耿氏难免觉得有些尴尬,她见识过落霞阁里的四爷,心里虽然泛酸,但也不得不把话题往钮祜禄氏身上引,只盼着能沾点光,因此说道:“爷看妾身这里布置的如何?这里原是钮祜禄姐姐住的地方呢!”
胤禛抬眼一打量,这里和钮祜禄氏在的时候不一样,还是差不多规制的摆件,可偏偏就让人觉得少了一丝闲适。他指着一旁的百宝阁道:“这架子摆的太满了些,你若爱清雅,就多放些玉器古董,若想显得富丽,就换成金银宝石,别什么都一股脑拿出来。”
小格格住在这里时,因为猫和鹦哥儿天天活蹦乱跳,百宝阁上只放了几件笨重的古董,但那几样东西古朴典雅,倒是和她喜欢的月白色相得益彰,他当初还夸过她这里的。
“是,妾身愚钝,明日就让她们换下来。”
耿氏本是想套近乎,没想到居然被质疑了一番品味,她不敢埋怨四爷,只好暗暗嫉妒钮祜禄氏。
又喝了两杯,耿氏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伸出纤纤素手抚摸了一下鬓角,含羞带怯的半低着头,对四爷说:“爷,该歇了。”
胤禛放下酒杯,还没等说话,只听外面轰隆一声,一道紫色的闪电破空而出,那压顶的乌云终于撒下倾盆大雨。
“……”耿氏被这一声吓得几乎跳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楚楚可怜的望着四爷道:“可把妾身吓了一跳。”
胤禛皱着眉头起身,转身看着窗外,紧接着又是一声炸雷想起,像是在耳边一般沉重,坠的人心头发慌,他再等不得,急忙叫苏培盛来给他披上夹绸的大氅。
耿氏看他这动作像是要走,赶紧问道:“爷,外面还下着雨呢,您这是要去哪儿?有什么话您吩咐一声就是了。”
今晚这么好的机会,要是四爷就这么走了,她岂不是成了全府的笑柄?!
胤禛一边微微垂首让人服侍带上毡帽,一边对耿氏道:“晚了,你歇着吧,爷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说着转身就走。
耿氏跟着四爷送到门口,心里急的团团转,想拉四爷的衣袖,可终究没有胆量,眼睁睁看着苏培盛打着伞护送四爷离开了。
胤禛大步流星走得很急,苏培盛紧紧捏着伞柄,尽可能保证不要晃,脚下还要疾步小跑跟得上,他左右看了一眼方位,见主子爷要穿过府里的中轴线,心里猜测着目的地明显是东边的落霞阁。
啧,钮祜禄格格当真好手段。
馨瑶从正院回来后,简单的梳洗一下,就迷迷糊糊扑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正梦到吃螃蟹呢,谁知那肥嘟嘟的螃蟹突然被耿氏抢走了,她很生气,劈手就要上前夺回来,结果那螃蟹张着一双大钳子就要来戳她的眼睛,把她吓醒了。
她睁着一双失神的杏眼,轻轻喘着粗气,手抚在胸口上,半天才回神。撑起身子细听,发现外面下了雨,她叹了口气,想躺下接着睡,结果刚迷迷糊糊的就又响起了一声炸雷。
好烦。
馨瑶摸摸已经微微鼓起的小肚子,紧紧裹着被子,试着再次入睡。
落霞阁里外一片静谧祥和,只有靠近院门的倒座房点着一盏孤灯在守夜,胤禛踏着瓢泼大雨而来,好不容易才指使小太监把院门砸开。进了楼里,白鹭守在二楼的外间值夜,听到声音提着脚步轻轻下楼。
胤禛看着样子就知道小格格睡下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朝白鹭摆摆手,压低声音说:“不必去楼上吵醒你们格格。”
白鹭听着这句话眼眶一热,轻巧的一福身,又悄无声息的上楼去,举着一盏昏暗的羊角宫灯,翻出一套细棉的中衣和暗花缎的长袍,又回到楼下伺候四爷擦洗换衣服。中秋的夜晚已经是更深露重,小厨房的赵永福被张起麟一脚踹起来,熬了滚烫的姜茶送进来。
都收拾完了,胤禛一口气喝了茶,觉得身体不带有寒气,才上楼去了卧室。他撩起幔帐,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愣住了。
小格格依旧趁他不在的时候,堂而皇之的睡在最中央。可以前的睡姿都十分豪放,手脚都支棱出去,有时候还会把腿压在他身上。
可现在……馨瑶的胳膊搭在被子外边,她喜欢的轻薄绵软的羽绒被的边缘被紧紧的抱在胸前,半边脸颊埋在枕头里,睫毛还在微微颤动。她的双腿曲起,紧紧贴在小肚子上,整个人好像脆弱的小孩子一样,缩成一团。
在这宽大的架子床正中央,更显得让人怜惜。
胤禛本来想展开被子,给她好好盖上,谁知无预兆的又来了一记惊雷,小格格皱着眉头轻轻嘤咛一声,缩的更紧了。
胤禛感觉心里像是被捏了一把,俯身过去,把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背,呢喃道:“别怕。”
馨瑶的睫毛又抖动了两下,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的四爷,朦胧的眼睛里一片迷茫,喃喃道:“咦?我怎么还没醒过来。”
胤禛侧身躺过去,用手撑着头,笑道:“是爷来了。”
馨瑶的眼睛慢慢有了光彩,她眨了两下眼睛,迟疑的问:“外面不是在打闪下大雨么?你干嘛要跑过来?”
胤禛把手从她后背拿开,摩挲着她的小耳垂,道:“不识好歹,也不知道是谁,上次打雷吓的不行。”
馨瑶想起上次下大雨,她不仅一时冲动说了心里话,还很没出息的哭了一顿,不好意思的闭了一下眼睛,想了想,又把头靠过去。
胤禛拍拍她的肩头:“睡吧,不用害怕,爷守着你呢。”
馨瑶摸了一把,感觉到他身上穿着长袍,就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从床的最里侧拿过一个枕头,就着羊角灯的亮光给他脱长袍。
“爷也歇了吧。”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馨瑶却睡不着了。四爷能来,而且是因为想着她才来的,她很惊喜,可心里酸酸涩涩的有点难受。欲言又止了半晌,她才道:“以后雷雨天爷不用特意过来了,我不碍得。”
胤禛以为她故意这样说,便轻笑一声,调侃道:“我看未必,也不知是哪个刚刚明明害怕极了,睡着了也缩成一团。”
馨瑶没有回应,沉默了一阵,就在胤禛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才轻轻说:“我才不是害怕,这样睡得舒服呢!再说,我以前雷雨天都睡得好好的呢,不过中间醒几次罢了。”
“爷陪着你不好?”他可是抛下别人半路硬赶过来的,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居然一点也不领情?!
馨瑶在黑暗里无声的翘了一下嘴角,可理智回笼,她还是说:“当然好,可爷又不能每次都陪着我,所以……还是不了吧。”
胤禛翻过身对着她,长臂一展揽过她的身子,闷声道:“胡说,爷陪你就是了。”
主子爷这一晚抛下耿格格,冒雨去了落霞阁这件事,天刚亮就传遍了府里。福晋听说这件事,微微一愣神,苦笑着轻轻摇头,对身边的齐嬷嬷道:“主子爷这是用了心了。”
“福晋……”齐嬷嬷哽着嗓子,不知道怎么劝慰。
“嬷嬷不用想着怎么宽慰我,我现在是不在意这些的,只是苦了耿氏这孩子了。”不过钮祜禄氏能抓到爷的心,对她来说是好事一件。只要爷慢慢放下了李氏,她就能把李氏打下尘埃,万劫不复。
耿氏一早起来,脸色灰败,她昨晚一宿辗转难眠,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众人的脸。
果然,早点的时候,丫鬟提回来的食盒简单至极,只有一碗鸡丝米粥,两个饽饽,另一碟子咸菜丝。这府里主子跟前的得脸大丫鬟吃的也比这个好。
她搅动了两下粥碗,发现这米都熬碎了,显然是剩粥又重新加热了一遍,她气呼呼的叫来提膳的丫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府里各个该有的份例么!”
小丫鬟看主子发怒,战战兢兢的跪下道:“各个息怒,奴婢今早去膳房的时候,钱公公跟奴婢说,因为昨晚暴雨,主子爷身边的好些人都受了寒气,是以那些粥饭和点心都先送去落霞阁了。让……让格格先将就一下,他们说……”
“啪!”耿氏听到这里,气的手抖,忍不住把碗狠狠的摔到地上,这府里谁不知道,落霞阁有小厨房!什么送去给主子爷身边的人,那些人哪里缺过吃喝,要挪动她的份例,分明是这些人嘲笑她,没下了她的吃食!
她怒不可遏,这都是因为昨晚主子爷走了,府里的奴才以为她惹了主子爷嫌弃,才敢这么欺负到她头上,都是因为钮祜禄氏这个狐狸精,怀孕了还成天占着主子爷!
第59章 又见大黄
耿氏心里不知道把钮祜禄氏骂了多少遍,恨不得冲到落霞阁里打她一顿,可惜她进府这么久,连承宠都没有,既没有体面又没有根基,想报复可没人帮她,再说她也没胆量,一旦做得过了怕引的四爷雷霆震怒,想让钮祜禄氏吃亏又没机会。
气的肝疼的耿氏只好愈加频繁的往正院跑,虽然她服侍福晋愈加恭谨,可乌拉那拉氏清净惯了,天天应付耿氏没话找话也很无奈。心里感叹,以前想拴住钮祜禄氏却三天两头叫不来人,现在耿氏这么主动结果她自己却吃不消。
幸好她还有老搭档宋氏,只好让宋氏把耿氏带走回去招待。
农历的九月已经是深秋,落霞阁前的东花园开始显露出萧瑟之景,枯黄的叶子随风飘散,倒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馨瑶现在怀孕四个多月,小肚子胖了三圈,听说等到五个多月的时候,肚子就会像吹气球一样突然鼓起来,因此坐稳胎后,请平安脉的太医老头总会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对母体和胎儿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