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祝荷话锋一转道:“如果真是他们害的,可我为何要给她们报仇?我与她们素不相识。”
这句话问住了相无雪。
默了默,他道:“钱姑娘,你若不认识她们,岂会提供那些线索?”
“哦,那个啊,是我从楼里其他姐姐那里得知的。”
相无雪曾派人询问过花楼里的女子,却一无所获。
他道:“她们对刑部隐瞒。”
祝荷道:“大人,您怕是忘了,这翡翠楼当家的是谁?楼里的姐姐们从来只听妈妈的话。”
假使李妈妈提前叮嘱过所有楼中女子,那自然从她们口中问不出什么,也只有身处花楼的祝荷,才能知道些内幕消息。
“大人想必也知道,我们花楼女子身不由己,谁想当这伺候男人的玩意呢?没人想......”祝荷语调带着淡淡忧伤。
闻言,相无雪克制住目光。
想起什么,祝荷看向相无雪,问道:“大人,你会帮她们的是吗?不管怎么说,花楼女子的命也是命,大人可说过人无贵贱之分,更何况大人可对我承诺过,那五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害过她们,那你绝不能轻绕,法度面前一律平等。”
“是,然一案归一案,某不会放过刘子易等人案件的凶手,也决计不会对谋害人命的嫌犯心慈手软,只是证据尚未充分。”相无雪嗓音冷清,却格外有力,一身正气。
祝荷觑他一眼,似乎在判断话语真伪。
“所以,钱姑娘,你不该以个人之私行报复之事,但凡犯罪之人,自有王法惩处。”他义正言辞说。
听言,祝荷忍不住嗤笑,意味深长来了一句:“信别人不如靠自己。”
相无雪刚要反驳,祝荷打断道:“那大人的证据搜集到哪里了,能不能将坏人绳之以法?”
相无雪:“无可奉告。”
“大人不能告诉我吗,我很好奇?”祝荷凑近仰视他。
相无雪避而不谈,只道:“钱姑娘,你没其他要说的?”
祝荷注视相无雪琥珀色的凤眼,认真道:“我相信大人。”
女子轻柔的声线滑入相无雪耳中,莫名令他耳朵一麻,再加上祝荷看他的眼神,专注柔情,好似在这人世间,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瞬间,熟悉而陌生的奇异感觉再度涌出。
相无雪皱眉,紧抿着薄唇。
然后他听得祝荷道:“好了,我要说的都说了,只是大人不肯回答而已。”
过了半晌。
“钱姑娘,事到临头,你还欲装糊涂?”相无雪口吻冷冽,眸色冷如寒涧。
祝荷辩解道:“大人,您还要我说什么?手帕上的确有问题,可是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们,分明是他们自作自受,非要偷我的帕子,这与我有何干系?”
“你若无心,岂会在手帕上动手脚?”
“我根本没有存心伤害他们,我在手帕上下药,只是为了自保罢了,大人你不知道,我刚来此,面对陌生环境,不免恐慌,再者不少客人都有些......”
祝荷有口难言,愁眉苦脸道:“即便我不愿意,他们照样对我动手动脚,可没办法,花了钱就是大爷,我只能竭力伺候着,后来我实在无法忍受,便叫人去买了些药自保,这也非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言辞凿凿,却是漏洞百出,且此话也代表她确实准备了那些药物。
相无雪问:“那你既知道他们拿了你的帕子,为何不提醒?”
“我如何提醒?我根本不晓得是谁拿了?难道大人要叫我挨个去提醒?对不住大人,我很忙,每天都被妈妈训练,根本抽不出空暇时间,自顾不暇,这一忙,就容易疏忽忘事,只能说他们倒霉了,而且他们那几个又不是好人,吃点苦头怎么了?”
祝荷一张巧舌如簧的嘴,硬生生怼回相无雪所有诘问。
相无雪哑然,冷静地在脑中思索祝荷所有回话。
趁着空档,似是想起什么,祝荷提步,一下下逼近相无雪,竟惹得他连连后退。
末了,相无雪被祝荷逼至角落,眼看两人衣裳即将触碰,相无雪冷冰冰开口:“钱姑娘,自重。”
祝荷捂嘴笑:“大人这回可是自作多情了,我可没想对大人做什么。”
听言,相无雪眼神一晃,神情依旧淡淡,瞧不出尴尬。
好在祝荷瞟到相无雪的耳珠泛了红,从淡粉色逐渐变成可口的桃红色。
鲜艳的绯红之于清冷如谪仙的相无雪,着实刺眼,平添三分颜色以及凡人的烟火气。
她登时噗呲一笑,指着相无雪的耳垂,戏谑提醒道:“大人,你耳朵红了。”
相无雪不动声色偏首,往侧移步,避开祝荷锋芒。
祝荷没阻拦,道:“大人,你既掌握这么多线索,缘何不让刑部的人来提审我,非要自己过来盘问我?”
相无雪一言不发,祝荷佯作追忆,接续说:“那夜的记忆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一直思念大人,莫非大人也......”
语调意味深长。
相无雪冷冷目视祝荷,祝荷一笑化解对方薄怒,转而道:
“大人,我开玩笑的,像大人这般严谨的人,岂会为我徇私?大人此前来,要抓我这个嫌犯,抑或是要带我去刑部衙署?”
“可是我觉得大人的凭据说不通啊。”祝荷有恃无恐,饶是证据确凿,她死不承认。
相无雪负手而立,肃穆道:“钱姑娘,一旦入刑部,坐实罪责,再无任何脱罪可能。”
祝荷适当做出害怕的神情,怯怯道:“听大人警告,我一介女子真的好害怕啊,但是大人,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无辜的。”
相无雪漠视。
祝荷揪住相无雪白色的袖角。
“放开。”相无雪说,声线终究是染上一丝被冒犯的厌恶。
“大人相信我。”
相无雪用力抽回袖子,平息情绪后道:“明日刑部会来提审你,钱姑娘,望你做好准备。”
祝荷道:“提审完可以放我走吗?”
“你有重大嫌疑,会被关押收监。”相无雪平淡说。
“你告诉这些就不怕我逃吗?”
相无雪如实道:“你没有逃走的可能。”
祝荷已经被刑部的人盯上了。
祝荷眼眶红了,里面有泪水打转:“大人,好歹我与你有过一段难忘的经历,我可救过你的命,我以为与大人关系亲近了些,可你为何不能相信我?我是好人。”
相无雪视若无睹,不曾动容,别开眼,开口划清界限:“姑娘慎言,另某无法听信姑娘一面之词。”
祝荷低头用帕子抹泪,无力笑了笑。
再仰首时她面庞浸冷,失望道:“大人果真无情,你就这么厌烦我?一点不念旧情?若我真是凶手,你就要置我于死地?”
相无雪目光落在前方窗棂,一字一顿:“国有国法。”
“大人当真不会放过我?”
相无雪秉公无私道:“绝无可能。”
祝荷撩起眼皮看向寡情冷漠的相无雪,哂笑道:“好啊,那就看大人能不能让我认罪伏法了。”
相无雪望向祝荷变脸的样子,内心有股强大的预感,幕后黑手就是祝荷。
四目相对,相无雪那点微末的侥幸销声匿迹。
“大人目的既已达到,还有其他事吗?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祝荷下逐客令。
相无雪取回证物,转身离开。
背后响起祝荷的声音:“大人,你想好如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吗?”
相无雪曾经送来金银珠宝,祝荷没收,她就是要相无雪欠她一个大人情。
“钱姑娘,有话直说。”
祝荷笑两声。
相无雪驻足,祝荷不回答问题,道:“大人,还不回去?夜深了,小心迷路。”
相无雪迟疑一会儿,仿佛涩然般开了口:“钱姑娘,恕某多嘴一句,晋王绝非善类,远离为上。”
祝荷好笑:“大人,你都要抓我了,怎么还假惺惺关心我的人身安危,晋王乃天潢贵胄,我没有道理不与他亲近,大人,我怎样都与你无关。”
相无雪身影一顿,慢声道:“是某唐突。”说罢,毫不犹豫离开。
谢阿蛮围上来,担忧道:“姐姐,怎么办?”
祝荷拍拍谢阿蛮颤抖的肩膀,温声道:“不怕,他奈何不了我,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对不住,姐姐,方才他提及姐姐们,我忍不住哭了。”
“这说明你与她们感情好,乃人之常情,没事。”祝荷摸摸谢阿蛮的头。
谢阿蛮依偎进祝荷温暖的怀里,嘟哝道:“可是那位相大人会不会怀疑什么?”
“不会的,不怕,阿蛮。”
在祝荷的宽慰下,谢阿蛮慢慢沉静下来。
另厢,相无雪出得翡翠楼。
他固来谨慎,在抓捕嫌犯前,定要搜集全部证据,确保铁证如山,让犯人百口难辩。
在此前,他不会打草惊蛇。
可今日是怎样的情况?他为何要来?相无雪无从知晓,眉宇沉肃,夜色下,目光晦涩难辨。
分明还有几个疑点尚未查清,比如说药,曼陀罗花等药物一般在市面上买不到,需要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才能购买。
相无雪调查过,这半年唯有长公主之女长河郡主曾暗地数次购买过这些药物。
再比如说刘子易五人中的毒药,如不是相无雪早年认识的江湖朋友来拜访,藉由他口得知刘子易五人中的毒药为何物,相无雪恐为此困扰。
她是如何弄到这些来自江湖中的毒物?还有那出自江湖霹雳堂的霹雳弹。
她绝非普通的花楼女子,定与江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相无雪查过祝荷身份,家世简单,父母双亡,乃漳州人士,待去漳州调查的人回信,便知身份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