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荷懵懂道:“这么说,哥哥你不惧孤独了?”
渡慈笑笑,并未作答。
祝荷眸中迸溅出几分脆弱,细声道:“可是我很怕孤独寂寞,哥哥,谢谢你收留我,但世事无常,若以后我下了山,我......还能回来找你吗?”
说罢,祝荷无意识加重力道,更用力抓住他的小臂,举止泄露她的惴惴不安。
渡慈拍拍她的肩膀,慢慢将手臂抽出,悄然挪步:“佛法讲究缘,会者定离,悲欣交集,人之常理,不必为此忧虑,随遇而安便是,若有那一日,待有缘时我们自会再见。”
祝荷望着空荡荡的掌心,不免落寞。
“别难过。”渡慈以为她是因为他的话而不安。
其实不是。
她是因为他的疏远而不开心。
祝荷勉强微笑:“嗯,哥哥说的是,哪怕我们分别,但我坚信我们兄妹之间的缘分,肯定会再见的,不论如此,珍惜当下就是了。”
时间还有的是,她无须气馁,再接再厉。
渡慈只是不习惯与她亲近罢了。
毕竟过去他一直是一个人。
祝荷真情实意地笑起来,忍不住心疼道:“哥哥,虽然你不觉得孤单,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说着,祝荷靠近渡慈,伸手欲意拉渡慈。
渡慈是敏锐的:“时辰到了。”
他转身往堂中而去。
祝荷目送他,过了一会儿:“哥哥,等等我。”
她追上去。
又是一个上午过去。
祝荷看眼外头日晷,有僧人送来饭,祝荷截了送进去,踮着脚半蹲下,凑到渡慈耳边。
“哥哥,吃饭了。”
呼出热气窜进渡慈颈侧内。
渡慈闭目诵读一段繁复经文,方才起身。
此后数日,祝荷遵循寺里作息,变着法儿亲近渡慈。
在渡慈到小佛塔时,便见提着灯笼的祝荷立在黑夜中,叫他:“哥哥。”
渡慈面色思量。
午时用膳,祝荷打着盹,渡慈叹了口气,没有吵醒她,悄然取走她手中经书,合上放在身边。
等祝荷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过去。
“倘若腹中饥饿,便去斋堂。”
祝荷:“我不饿。”
渡慈:“你无须随我苦修。”
祝荷说:“我就是想陪哥哥你。”
说罢,她惊呼:“经书呢?”
“在这,我收起来了。”渡慈开口。
“哦哦。”祝荷重新拿了《金刚经》,小心试探道:
“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祝荷立马蹲到渡慈身旁,翻开《金刚经》,指着里头印刷的文字,困扰道:“哥哥可有闲暇帮我做些批注?上回听你说了些佛法,我很感兴趣,但我今日真正看的时候发现根本看不懂里头梵语。”
渡慈侧首,与她对视:“佛法不是一时兴趣就能懂。”
祝荷垂眸:“我知道,可我......想了解了解哥哥眼中的世界。”
“......哪怕只是皮毛。”祝荷抬目,眸色真诚认真。
渡慈凝眄她。
她鼓起勇气剖白:“哥哥,你记得所有,可我记忆全无,一无所有,可你许我叫你哥哥,这说明在你心里是把我当成亲人......在这世间我只剩下你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所以我想了解你,想离你近些。”
良久,渡慈抿唇而笑:“命中注定我与你缘分未了。”
.
次日,渡慈递来经书。
祝荷:“这好像不是我昨日给哥哥的那本。”
渡慈:“这本《金刚经》为我早年所用,里头批注我的理解,但不详细,恐你不懂,我另用红字再注释了一番。”
祝荷环抱经书,欣喜万分,同他保证:“哥哥放心,我一定好生参悟,绝不辜负你的心意。”
渡慈批注详细通俗,就连经书中比较复杂的字都注上读音,祝荷一头扎进去,经文晦涩,读起来费力至极,祝荷读了好多次也未能流畅读出一串经文。
好在她没有因此被打倒,反而越挫越勇,就像和经书对着干。
期间仍有不懂处,她遂去问渡慈。
有一日,祝荷陷得太深,竟是在夜里去找渡慈。
她来得巧,才是一更天,渡慈尚未就寝。
待见到祝荷的那一刻,渡慈神情难辨,见人安然无恙,先将人请进屋,得知来意,渡慈先为起讲解,方才温声训斥祝荷。
“山夜危险,没有下回。”
“你有疑窦明日再问不迟。”
祝荷:“哥哥,你莫生气,我就是脑子一热上头了,我不是故意的。”
渡慈语重心长道:“我并未生气于此,只是希望你重视自身安危,后山不小,假使你在途中发生意外,无人知晓,你可知自己会遭遇到什么?”
“我错了,下回不敢了。”祝荷低眉顺眼,心中委屈。
渡慈语气放柔:“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话落半晌,祝荷情绪依然低迷,许是因为头一回被批评,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渡慈伸手,拍了两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祝荷抬头,重重点头。
渡慈莞尔:“话要记在心里。”
在渡慈注视下,祝荷回答:“我知道了。”
渡慈满意微笑,这回是真切笑容。
祝荷松一口气,接着道:“哥哥,我还有些问题想一并问了。”
“你说吧。”
二人秉烛而坐,细细密密的交谈声响起,愈发衬托出外头竹林的幽静。
一炷香后,祝荷茅塞顿开:“多谢哥哥指点。”
“你与佛法倒有些悟性。”
祝荷得意道:“毕竟我是哥哥的妹妹。”
渡慈浅笑,颇为认同道:“此话说得有一番道理。”
祝荷目视渡慈,忽然说:“哥哥,你辛苦了,我给你揉揉肩膀。”
渡慈婉拒:“我送你回去,今夜回去勿要再看经书,整理好感悟,安心睡觉。”
“那等会呗,哥哥你给我讲了好久的佛法,我总得报答你,不然我良心不安,夜里一定会睡不着。”
渡慈犹豫。
“哥哥,我手艺可好了,你是不相信我吗?”
“不是。”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莫非是怕我把你给吃了?”祝荷揶揄道。
听言,渡慈瞧她,目光一贯温柔,然此时温柔里又夹杂了什么。
气氛突然凝滞安静。
“哥哥,我开玩笑的,我就是报答你。”祝荷暗暗吸一口气,一本正经道。
哥哥是察觉了吗?
那他对我......
渡慈心思难猜,祝荷恐伤兄妹之间得之不易的情分,不敢贸然行动,不想届时惹渡慈厌烦,连兄妹都做不成,只能暗戳戳找事接近渡慈。
比方说今夜。
祝荷心绪纷纷,心不在焉过去,给渡慈揉肩。
伸手的那刻,祝荷顿了顿才下手。
来日方长,从长计议,不要急。
她还没揉两下,渡慈身体紧绷,就说:“可以了。”
祝荷彼时正出神,绞尽脑汁想办法打破这诡异生分的氛围,遂没听到渡慈的话,自顾自好奇道:“哥哥,你可否与我说说我们的过去,你又是如何出家的?”
渡慈:“你想听?”
“嗯嗯。”
渡慈陷入回忆,缓缓叙述:“你与我出生在一个小地方,被村中人视为不祥,后来村民欲杀我们,我们因此分散,你与他失踪,我则被慈云寺圆寂大师看中收为徒弟,斩断尘缘,随他云游感悟佛法,后入山正式剃度出家。”
“那个村子叫什么?”
“已经过去了,无须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