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刻她才感觉被什么东西侵犯了。
没事,她总会走的。
郁卿一遍遍默念,她总会离开这个阴冷的佛堂。
宫婢在一旁催促她离开,她也不理。
竹林幽幽,清风吹起她两丝鬓发,挠在脸颊。
琉璃观音像无暇明净,折射出虹光,落在郁卿下摆。
堂中孟太后的诵经声又响起,虔诚庄严,救苦救难渡一切苦厄……
宫婢们悲叹,甚至落下泪来:“可怜天下父母心。”
“太后娘娘也有自己的难处,夫人要见谅。”
郁卿越听越恶心。
但能找谁评理?太后娘娘是大虞顶天了,谁都没法报复她。
她好歹也是皇后、太后,母仪天下,尊贵无比,竟连这种小事都能诓骗别人。
郁卿来回踱步,实在气不过,怒不可遏地冲回殿里:“我当初就该告诉你建宁王死了。”
砗磲击打的声音忽然停住。
孟太后缓缓转过身,看她时像看一个幼稚赌气的孩子。
她笑了下:“你以为你是陛下宠妃,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郁卿皱眉道:“什么宠妃,我连份位都没有,我说这话是因为……”
她忽然想起,太后给她的纸条被她投入湖中,如今死无对证,定是算准了她更怕留下证据。
难怪谢临渊说“谁都会背叛朕”,有这么一个娘,可不是么。
郁卿还是很骄傲的,她母亲虽是普通人,但比谢临渊母后好万万倍。
“行吧。”她叹了口气,“那恭祝太后娘娘早日脱离苦海。”
郁卿往外走。
“留步。”孟太后叹了口气,目光悲悯,让宫人给郁卿一串白砗磲手串,一本忏悔咒经书。
白砗磲手串和太后腕间常年佩戴的一模一样。
郁卿毛骨悚然。
孟太后道:“你与这长安宫有缘,今后便与哀家一起诵经念佛,给陛赎罪消业罢。”
宫婢瞧见白砗磲手串,都怔愣片刻,让郁卿赶快叩谢太后恩赐。毕竟连李贵妃也没这待遇,太后给她是看中她了。
郁卿差点吐了:“不必了,我不要。”
“放肆!太后御赐,你还敢抗旨了?”
郁卿气不打一处来,硬着头皮接了。
宫婢瞪了她一眼,退出殿外。
郁卿攥着手中的佛珠,皱着脸道“娘娘若真想消陛下业障,就不该求神拜佛,而是该把建宁王养成一个正直善良,兄恭弟睦的人”
听到她的话,孟太后猛地起身:“你认识轶儿?!”
郁卿不仅认识,还差点被建宁王反复侮辱,最后丢去当营妓了。
看到建宁王被剜双眼,砍双腿的第一眼,郁卿就立刻明白,为何当年她遇见林渊时,他双目失明双腿残疾,重伤昏迷。
这两个人有深仇大恨,互相报复罢了!
但谢临渊如此工于心计,阴谋层出不穷,难道斗不过刚愎自用的建宁王?或许其中有猫腻。
她没兴趣知道这两人之间还发生了什么,这又不关她的事,少扯上她了!
“你是轶儿府上的……”孟太后上下打量她,呼吸急促,忽然怒斥道,“你这个背主求荣,水性杨花的贱妾!跟了轶儿不够,要跟着朝臣,最后还要攀上陛下!”
“你骂我?”郁卿愣了,转眼反应过来,怒不可遏道,“你少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天天用神佛给你的言行镀金,真是侮辱了这尊观世音像,观音菩萨下凡第一个找你麻烦。”
孟太后没遇到过有人敢骂她,从来都是她骂别人。
顿时脸色惨白:“你——”
郁卿指着头顶这座琉璃观音:“你我看你吃斋念佛根本不是给陛下赎罪,是给你自己赎罪吧?做了那么多恶事,心很亏吧?天天赎罪赎罪,说得好像你多伟大似的。你骗骗狗皇帝就算了,你骗不了我!”
当然,这话她不可能当着谢临渊的面说。
谢临渊对他母后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还修了这么一座奢华的避尘堂,不让人扰她清净吃斋念佛,明显是觉得他的母后还有点爱他。
尽管那一点点的爱都称不上是爱,只是有时愧疚也能看着像爱罢了。
孟太后气得目眦欲裂:“放肆!”
郁卿笑了,她说这个词的模样和谢临渊如出一辙。
“你、你……哀家从没见过如此不懂尊卑,不知廉耻的人!”
孟太后双手颤抖,眼眶含泪,扶着案台重重咳嗽。
郁卿看她在佛前气得失心疯,顿时万分后悔。她骂谢临渊骂多了,一气之下竟然逾矩骂了太后……
但她也没骂多狠,太后都用脏字,她都没用。
她只不过说出一些憋在肚子里的真心话!凭什么要任由孟太后随意辱骂她,就凭她违反约定利用自己吗?
郁卿咬了咬嘴唇,扭头提着裙摆就跑。
跑到殿门处,宫婢们怒目相拦,郁卿反手一把抓住她:“你们太后要疯了!快跑!”
说完拔腿就跑,兔子一样蹿出去了。
宫婢被她倒反天纲的举止颠覆在原地,张着嘴愣愣看她绝尘而去。
郁卿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和雪英分离的地方。
雪英已不在,或许去找谢临渊了,但谢临渊被生辰宴缠住,一时也过不来。她可以先在附近走走,装模作样。
万一太后给谢临渊告状,她也没辙。败露就败露吧,破罐子破摔了,还能怎样!最多打几架罢了。
避尘堂里,太后咳了好几声,忽然抬头道:“出来!”
后堂的阴影中,谢临渊身着龙袍,缓缓走出来。
他不断抑制着唇角的笑意,忍得双肩发抖,见郁卿跑远了,终于憋不住扶额笑出声。
每次都是他被郁卿气得七窍生烟,当郁卿气别人时,他才发现有多好笑。
孟太后浑身颤抖,眼中恨意彻骨,盯着他。
谢临渊笑得深吸一口气,才缓过神。
紧接着一个香炉当头砸来。
-
夕阳西下。
郁卿独自站在北海池边,摸着手中白砗磲佛珠,叹了口气。
据说砗磲是大贝壳.
她望着辽阔的皇家池水,扬手丢出串珠。
噗通。
池水扬起涟漪,夕阳下波光粼粼。
郁卿望着那层层叠叠的起伏,又叹了口气。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冷哼声。
郁卿已经无比熟悉谢临渊的哼声了。
她转过头,看见他又阴着一张脸,走到她身侧,脸颊边还带着一丝血线。
郁卿瞥见后,沉默片刻,也没问。但大概知道他去避尘堂了。
谢临渊负手垂眸道:“母后亲赐,谁给你的胆子扔进水里。”
郁卿撇开脑袋,深吸一口气。
她想把他也扔水里去。
但这样做不对。
郁卿攥着蕙带,在食指上绕来绕去,缓缓道:“……误会,我手滑。”
谢临渊一滞,忽然忍不住笑出来,瞬间眼角眉梢的阴冷都烟消云散。
郁卿嫌弃地盯着他。
他今天真是疯得离奇,上一瞬不怒自威,下一瞬哈哈大笑。于是她把《忏悔咒》塞进他怀里说:“陛下多读书。”
说完扭头就走。
谢临渊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朕说让你走了么。”
郁卿深吸一口气,停住脚步。
第49章 必须时时刻刻都见到她……
北海池水的浪声翻滚。郁卿腰间横了他的手臂, 自右到左,臂弯抵在胯尖,指节扣在心口。轻轻一提, 郁卿就被带进他怀里。
“你……”
话还没说完,后背迅速抵在水畔亭柱上。
眼前视线立刻被遮蔽, 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朱红的漆,银雪衣衫, 桃粉唇瓣, 瓷白肌肤,一切分外鲜艳。
谢临渊不置一词, 捏了捏她下颌边, 威慑她打开齿关,由他压制她的呼吸,劫持她的唇舌,支配她发出闷声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