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晚霞铺满天空, 在地里干活的人们踩着霞光准备结束一天的劳作。
好些人扛着农具,走到道路旁的水沟边,将脚直接伸进去, 就着傍晚已经有些凉的水洗脚。
叶闻深拿着记分本,就站在田边查看今天队员们工作的情况, 谁偷懒了,谁认真干活了, 一板一眼的都记下来。
在走到一片地的时候, 突然被人叫住,“喂,你小子识相点,不该记的别记,懂?”那说话的人扬了扬拳头, 大有如果叶闻深不懂事, 他就要教教对方怎么董事了。
他的声音不算小,引得周围还没走的人纷纷看过来, 看到是刘二疤,不少人当即就重新低下头, 当做没看到, 虽然平日里大家跟叶闻深的关系也都不过,可对方是刘二疤, 就是他们也不敢出头。
这人可不是个善茬,据说早年间杀过人的, 当然, 这话在大队传来传去也没人知道真假,不过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不好惹的,大队上大部分人看到他都绕道走那种。
周围也还有不少知青没走的, 直接就露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尤其是几个老知青,对刘二疤了解的更多,眼中流出几分期待,都很想看到叶闻深被刘二疤收拾一顿的场面。
这段时间他们知青所的大部分知青都过得憋屈极了,大队的村民对他们阴阳怪气就算了,知青所里的知青也分成了好几派互相挤兑,只有叶闻深还独善其身,他凭什么?
不就靠着一张脸引诱了人小姑娘么,我呸。
叶闻深才来第六大队不久,也对这人的恶名有所耳闻,他微微垂下眼,敛起眼中的寒意,手中的笔却没停。
刘二疤看叶闻深油盐不进的记着什么,火气蹭的就往上冒,大踏步走过来,抬起拳头眼看就要砸在叶闻深的身上。
叶闻深不躲不闪,“我从小就身体不好,被轻轻打一下都会重伤在医院躺好几天。”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却让刘二疤凶狠的表情一顿,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来,想到刘家出的一大笔钱,就感同身受的觉得一阵肉疼,那可不是几块钱,是五十多啊,他看了看面前的知青,注意到周围人若有似乎的视线,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有心要给对方好看吧,又怕真的要大出血,可要他就这么放过对方,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放?
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一道细瘦的身影慢吞吞的走过来。
“哟,这是干啥呢?还不下工准备赚加班费?”
来人正是胡涂涂。
在借口上课过于劳累之后,她在家又实实在在的躺了两天,加上前面借口养伤,如此前后休息了一个来月,这才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天天到村委报道,看似勤快,实则啥也没干,就纯逛,胡卫军的办公桌都快成为她的专属休息室了。
今天也是看都下工了,叶闻深还没回来,这才出来瞅瞅。
远远的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揣着手就走了过去。
一看是胡涂涂,刘二疤先噔噔噔就后退了几步,与胡涂涂拉开距离。
更是顾不上周围人看看好戏的注视,强行为自己挽尊,"妈的,这次就看在涂涂的面子上放过你,下次你给我小心点。"
眼看说着就要走,胡涂涂眉毛一挑,张口就说,“别啊,别给我面子。”
叶闻深视线刷的看过去,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丫头是真的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啊。
刘二疤脸笑容有些难看:“涂涂这说的哪里话。”
实在是,刘家赔偿的教训太深刻了,他还真的不敢对胡涂涂动手,生怕自己也惹麻烦,想到这里,刘二疤就坚定了想法,也不管胡涂涂不给面子了,一把扛起被他扔下的锄头就走,没一会儿就走没影了。
其他人见没戏看,也就收回了视线,加快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儿就纷纷打着招呼走了。
知青所的知青们也准备走人,在经过叶闻深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停下来,冲着他轻蔑的笑了一声,“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有手段的啊。”这人一边说话,视线一边不安分的在叶闻深和胡涂涂两人间转悠。
叶闻深垂下了脑袋,当做没听到,整个人看着像是一只失落的大狗狗。
这人他认识,是早几年就下乡的知青,在知青所一惯以老大哥自居,与高峰的关系很不错,自他得了这个记分员的工作之后,在知青所就没少受他们冷嘲热讽,被无视、被针对更是常有的事。
念头到这,叶闻深就没忍住,扫了眼胡涂涂。
注意到对方看过来的视线,胡涂涂疑惑的看回去,咋的啦??我可没说你坏话啊。
两人的视线撞上,叶闻深露出一个牵强而破碎的笑容。
胡涂涂:“......”这人又吃错药了??
没得到回应,那知青觉得自己被无视了,心情更加不爽,对着其他知青道,“瞧瞧瞧瞧,人当上知青,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咯,指不定过几天,我们在知青所就要连话都说不上了。”
他这话算是说到了其他知青心里,尤其是,他们之前的罢工,叶闻深就没参加,最后大家都沾了一身骚,就叶闻深,反倒从中受了不少好处,在第六大队的人口中,他完全就成了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劳动模范,成了对比他们不是好歹的正面典型。
高峰虽然是新来的知青,可也凭借经常自己出钱买肉大家一起吃的大方行为,与老知青们的关系处得不错,这会儿站在那老知青的身后,也是直白的说,“刚哥你是不知道,这人可不得了,来的路上装得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实际上手段可多,小妹妹,你可别被他给骗了,指不定他在城里骗过多少个女人呢。”后半句话,显然是对胡涂涂说的,那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对叶闻深有多了解呢。
其他知青听着,看叶闻深的目光有不善、有厌恶、也有无所谓的,不过没一人替他说话,可见他在知青所的人缘也不怎么样。
胡涂涂扬起乖乖的笑容,声音也甜甜的,“没事儿,至少闻深哥哥长得好看。”
这一声哥哥,让叶闻深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对上其他知青的目光,从他们眼中看到了了然与笃定,显然对他们两个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这点,更加确切了呢。
一个女知青嫌恶的呸了一声,“叶闻深,你连这么小的妹妹都骗,我要去告发你!”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响应。
叶闻深撇了眼表情无辜,眼底却分明藏着狡黠的某人,人不小,心眼子却是不少。不过,他倒也没有急着解释,反而不慌不忙的抬起手,搭上胡涂涂的肩膀,将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搂,一改一向谨小慎微的神态,嘴角翘起,扫视其他人,“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的,有你们这群歪瓜裂枣什么事。”说着,他微微低下头,看向
胡涂涂,像是在询问她,“对吧,涂涂妹妹。”
最后两个字的重音,让胡涂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哦豁,玩脱了。
胡涂涂意识到,自己好像玩过头了,对上叶闻深包含深意的视线,她动了动,没能挣脱。
知青们已经被叶闻深扔出来的重磅炸弹砸晕了,之前的女知青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你...她...这....”
胡涂涂已经14岁了,真要说起来,也不算小,叶闻深这话,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胡涂涂为了自己的清白,倒是有心解释,可惜,压根没人听她说话了。
莫名感觉被秀到了的高峰恶狠狠的瞪了叶闻深一眼,压下心底的酸溜溜,梗着脖子道,“真给我们男同志丢人。”
叶闻深不以为耻反为荣,“能吃软饭谁还愿意累死累活的,吃软饭,谁不爱呢。”
这话,还真没法反驳,如果让他们当记分员,陪个小妹妹玩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应该都会愿意的吧,高峰转转眼睛,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几个有些动容的男知青,好像,村长家里也有个小姑娘来着。
被戳中、或者说被点拨了的知青们,恍恍惚惚的走了,一看就是叶闻深的一番话,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这话着实——言之有物。
但......未免也太不像是这年头的人能说出来的话了吧!
以至于胡涂涂心中冒出意了一个有点离谱的猜测。
这人不会也是跟她一样穿来的吧?
她盯着叶闻深的脸看,一边回忆几次接触中,叶闻深表现出来的明显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地方。
这绿茶一看就不正常!
半天,她冒出一句话:
“宫廷玉液酒——”(注1)
“什么?”
叶闻深不解,“宫廷玉液酒?”
他脸上的疑惑太过于真实了,胡涂涂看不出来是不是装的,皱着眉头,盯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猜测。
“连这都不知道??亏你还是外头来的呢。”
她表情嫌弃,似乎被叶闻深的无知给震惊到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这两人的演技都是影帝影后级别的。
叶闻深不由得产生了自我怀疑,难不成自己真的...下个乡就与时代脱节了?
“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都不知道,啧啧啧。”偏偏胡涂涂还煞有其事的摇头晃脑,“太low了。”
叶闻深:“???”
这又是什么英语用法???
当晚,叶闻深就给远在京城的好友写了一封信,在信的最后,他附上了一句话:
兄弟,听过宫廷玉液酒吗???
第22章 两个最优选 天灾?人祸?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随口一句话造成了什么后果的胡涂涂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今天的晚饭相比胡涂涂还在‘养伤’的时候稍微差了一些, 但相对别人家来说,已经算得上丰盛,至少还有肉, 虽然只是零星的一点肉渣。之前她带回来的猪肉,被拿来炼油之后, 剩下猪油渣,拿来炒菜别说多香了, 就连天天吃着的地瓜叶都变得格外的好吃起来。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着饭, 已经吃饱了的小云云在田娟的怀里熟睡,黄梅看看孩子,又看看田娟,发现她的心情不错,便试着道, “妈, 我想回娘家一趟。”
生怕田娟不同意,她紧接着就解释, “我大哥托人送消息过来,说是我大嫂生了, 算算日子, 也快满月了。”照理说,大嫂生的时候她就应该回去看看的, 可那段时间正好碰上胡涂涂受伤,她也就没敢提这事儿, 这回大哥托人递消息, 于情于理都该回去一趟了。
黄梅是隔壁第五大队的,距离余屠村有五六里路,上次回去还是过年的时候, 是该回去看看。
“那就去吧。”田娟也不是那种拘着媳妇不让回家的恶婆婆,转头冲着已经放下碗筷的胡齐家道,“明儿去借个自行车,早点载你媳妇回去。”
胡齐家点了头,这事儿便算定下来了。
放下筷子,田娟心中稍微算了一下,进屋将之前胡涂涂拿回来的罐头拿了出来放在书房的窗台上,“家里还剩下半只鸡,还有这罐头,带去给亲家母尝尝。”
黄梅下意识的往胡涂涂的方向看了眼,毕竟这可是胡涂涂带回来的东西,她当然是想要的,可就怕这小姑子会不会对自己有意见,看胡涂涂认真吃饭头都每抬一下,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几分,“谢谢妈。”
等吃完了饭之后,她便抢着收拾碗筷,教往常热情多了。
“大嫂,明儿个小云云也带去吗?”胡涂涂帮着端碗筷进厨房,一边问。
黄梅思考了一下,想着孩子出生之后,自家爸妈也就满月那会儿来看过,这么久了,带回去看看也行,便说,“我一起带回去吧,我爸妈也好久没见云云了。”
胡涂涂本来还想着说自己明天可以帮忙带孩子,听她怎么说,便也没有多嘴,在尝试帮着洗碗被拒绝之后就出了厨房。
这年头没手机没电视的,夜生活非常的的单调,唯一的娱乐就是一家人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等一家人洗完了澡,田娟和黄梅就在井边洗衣服,胡涂涂抱着孩子逗,胡定军和胡齐家父子两个则是默契的抽出了烟,然后被胡涂涂以容易熏到胡云云而感到了院子的一角。
“看着明天要下雨了。”正要晒衣服的田娟抬头看了一眼漫天天空,没头没脑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将晾衣杆搬到了堂屋里。
随着她的话,其他人也跟着抬头。
巨幕之上,月亮很圆,星星点点,月光将这一方小院子照亮,完全都用不上灯。
胡涂涂没有看出来,怎么就要下雨了?
偏偏其他人还煞有其事的配合点头,胡定军放下熄了烟,将剩下的半截烟头揣回口袋里,抓着胡齐家搬了个梯子,打算趁着这雨还没下下来,把屋顶都检查一遍。
房子已经好几年了,漏水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跟倒水似的漏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