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元夕定下了方位后,也将她在庙会上迫不得已开枪,火铳被没收的事说了。
对于她自己的决策,周瑛皆不做干涉,只叫她小心便是。
那改装火铳已经出现在了人前,眼下再去做任何的事情描补,都很难将这件事情带过去。
如果放任京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追查下去,还会暴露得更多,倒不如自己主动认了。
她们都是这么想的,方运也确实来得比施元夕想象中更快。
方运听完了她的话后,倒是没再对改动火铳的事有什么怀疑了。
她入国子监三个月就考入甲四级的事,方运也知道,如此聪慧的人,潜下心来钻研了这么久,做出了一番成就来,他还是相信的。
毕竟……她又不是另外制造了一把杀伤力更强的武器。
他还在沉吟,思索着该如何跟施元夕说,才能让她将改动的图纸交给他。
说那么多的话,又派人去找猎户,其根本的目的,都是为了得到改动的办法。
这火铳他也让兵部的人看过了,可里边所用的东西,构造十分复杂。
兵部的人说,得要拆开来看。
……这东西就这么一份,没能再次做出来前,方运哪里舍得让他们就这样拆了。
何况他们都看不明白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能指望他们拆开以后就懂了?
这是关系到了前朝军中的大事,是绝对不能这般随意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方运才这般费力地派人去找猎户。
如今看来,猎户也不用找了。
施元夕才是一切的主导者,创造这个东西的人,比执行的人要重要许多。
没想到,他还没琢磨好怎么开口,面前的施元夕就已经拱手道:“既是今日见得了方将军,便请将军替学生通传。”
“国子监学子施元夕,愿将火铳改制图纸,献给太后娘娘。”
当着许多的国子监学子的面,施元夕简单的两句话,就让整个朝堂炸开了锅。
庙会出现了不同寻常的火铳之事,不只是方运一个人上了心。
这几日朝上,就有人拐弯抹角朝施致远打听过。
可施致远哪里清楚这些事情。
若不是这些人提及,他都不知道施元夕手里有火铳。
那日庙会她险些遇害的事倒是知道,可那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她除了受了点轻伤以外,看着什么事都没有。
这几日朝上又都在说魏青行的事,这么一打岔下来,施致远压根没来得及去问施元夕。
而大部分的有心人,只是知道施元夕那把火铳很厉害,具体到了什么程度,是不太清楚的。
动心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那可是火铳,目前大梁最强大的武器之一。
甚至连谢郁维都动了心思。
可他这边,反而是最不好向施元夕开口的。
就这么耽搁了几日,便让方运得了先。
且还因为他先一步到了施元夕的跟前,直接逼得施元夕开口说了要把东西送给太后。
方运掌着京畿营,京畿营属于魏家麾下,此事朝中谁人不清楚?
只无数反应过来的人,均在背后骂那方运奸诈,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开的口,闹得京里上下许多人都知道了。
施元夕直接搬出了太后,其他人反倒是不好动手了。
魏昌宏现在正在气头上,正愁着找不到发泄的,这个时候凑上去抢图纸,就是在跟整个魏家过不去。
魏昌宏刚丧了子,暴怒之下会做出些什么事,这就是许多人难以预料的了。
而且施元夕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当日她说要献给太后,方运反应过来,问她何时。
她说:“最好是明日,快的话,今晚也行。”
好一个今晚也行。
她这是要赶在了大部分人还在犹豫,不敢妄动前,直接把东西交出去。
这东西在她的手里,价值连城,可一旦她先一步交给了别的人,尤其是魏家,这东西的价值便会直线下降。
就如同施元夕所说,政客眼里,厉害的技术强大的武器,都是需要垄断的。
就这东西我有是最好,但更好的是对手没有,最差的一种,也要我没有,你也没有,这样才算得上是公平。
谁知道她会直接将东西送了出去,速度还这么快,叫旁人是有心阻拦,都不太来得及。
因为施元夕的话一说出口,傍晚时分,太后的懿旨就直接到了国子监的门口。
她从国子监内离开,直接就坐上了宫里派出去的马车。
马车前还有京畿营的军队开道,谁人胆敢阻拦?
那些有心之人,只能够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施元夕人进了皇宫中。
相隔不过半个多月,就再次来了宫中。
施元夕这次比起之前更加从容。
她只轻抬步,跟在了魏太后派来的宫人身后,身侧还跟着方运。
一路上除了几个宫人外,什么人都没碰到,直接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魏太后的慈宁宫。
除夕夜来宫中时,施元夕只去了太极殿,并没能踏足其他宫殿。
等到今日进了这慈宁宫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太极殿作为皇帝待客的宫殿,其辉煌奢靡程度已经非常令人咂舌,这魏太后自己一人所住的慈宁宫,更是当仁不让。
从入殿开始,脚底下踩的都是白玉,玉砖上又铺着猩红色的长绒地毯。
抬眼再看宫内,更是处处透着极致的奢靡。
那宫外千金才得一尺的蜀锦,到得这慈宁宫中,竟不过就是一块铺桌子的桌布。
桌上放着的每一件东西,都堪比施元夕在现代看的国宝级文物。
而这些,只是太后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罢了。
施元夕看了几眼后,便垂了眼眸。
恰逢魏太后被人扶着进了殿内。
她这些时日面上难得带了几分憔悴,魏青行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对这个侄儿向来宠溺,魏青行就这么死了,她心头也格外不好受。
入殿看见了施元夕后,这位除夕夜看着高高在上的魏太后,面上倒是多了几分和善。
“学生施元夕,见过太后娘娘。”
“不必多礼。”魏太后轻抬手,便有伶俐的宫人给她送来了一把漆着红漆的圈椅。
施元夕眼眸微动,红色圈椅,这一向是在皇帝面前尤为得宠的臣子才能有的待遇。
看来,魏家此番对她是尤其的满意。
她面上却显露出来几分惶恐,忙道:“学生不敢僭越。”
太后闻言,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正月都没过,京里还透着一股寒意。
太后这宫里倒是花团锦簇。
她面前的瓷瓶里,插着几朵娇艳的花儿,她用手抚弄着那花儿的花瓣,漫不经心地道:“哀家听说过你。”
整个魏家,对施元夕最熟悉的人就是魏青染。
太后是听谁说的,就不言而喻了。
施元夕目光落在了她留得修长,和魏青染一样,染着鲜红色凤仙花汁的指甲上,神色不变,只道:“学生此前是跟魏小姐有些矛盾。”
魏太后微顿,随后颇为有趣地看向她:“你倒是直白。”
若旁人似她这般,到了太后的面前,少不得要辩解几句,她却直截了当地就说有矛盾。
“从前那些,都不过是些个小事,便不必再提了。”魏太后终是正眼看向了她:“哀家听方运说,你有东西想要献给哀家?”
“是。”施元夕将随身带着的图纸,递交给了身侧的宫人,一边道:“这是学生所画的图纸,还请太后过目。”
魏太后接过了那些图纸,简单翻开后看了几眼。
这东西不比一般的画作,上面还标注了非常多的注解,看着尤其复杂。
不说是魏太后,连她身侧的方运也是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魏太后神色自若地放下了图纸。
这东西有没有用,和她用在了那把火铳里的是否一致,都会有人去查。
施元夕既是敢将东西送了过来,那就不可能会做假才是。
确实没有做假。
朝中是有行家的,对方也研究了火铳多年,是真是假,一看就能知道。
施元夕一开始就没打算交一份假的。
但同样的……她也没真打算去效忠魏家。
她给出的图纸确实没有造假,这些图纸,就是当初她给猎户的那些。
猎户离开前,把东西全部都还给了她。
魏家的人拿去了以后,也能对照着那把火铳里的零件,造出来同样的东西。
可这种东西,造出来没用。
零件到了施元夕的手里后,她自己都改动了不下上百次,才能勉强做得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