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防之事还未解决,周太后便让施元夕出任兵部侍郎一位,这位置真让施元夕坐上去了,日后朝上军中可还能有世家的立足之地?
这番话带来的效果显著,朝上瞬间喧闹开来。
以谢家为首的各大小世家,皆是站出来请命,想要让周瑛收回旨意。
“兵部侍郎之位,关系到朝堂军中,责任重大,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另行定夺!”
“六部官员晋升有其准则,施元夕此前从未在六部中任职,虽得皇上信赖,可到底资历尚轻,若让其直接越过众多六部官员胜任侍郎,此后该如何服众?”
“兹事体大,请皇上三思。”
一时间,满朝上下,只能听得一片反对之声。
周瑛静坐在殿上,见状轻抬头,不带情绪地看着底下激动的大臣们。
已经颁布出去的圣旨,遭到这么多臣子的反对,她面上却不见任何的恼怒之色,只冷眼看着谢家那一派的臣子,道:
“兵部之位,满朝上下,谁能越过施元夕?”
她目光落到其中一人身上,冷声道:“顾安仲,你来告诉他们。”
“放眼整个大梁,可还有第二人能造出双管突击火铳?”
“魏氏一党谋逆叛乱,朝上的天子亲卫是用什么平定的内乱?”
“边疆鏖战许久,最后又是凭借什么东西击退的北越?”
“砰!”周瑛用力拍向扶椅,声音之大,足以令得整个殿上的大臣俱是都安静了下来。
她冷睨着这群人,沉声道:“兵部不谈论军中贡献,不谈论武器,不谈论统筹全局,谈论什么?”
“谁在朝中资历最深?谁的人脉更盛,还是……谁更能得世家门阀的青睐?”
殿上的大臣俱是变了神色,世家兴事,却不敢在明面上违逆殿上之人,对视几眼后,只能上前道:“臣等不敢。”
周瑛冷笑:“是不想,还是不敢?”
“今日哀家倒是要看看,朝上谁人能够越过施元夕,担任这兵部侍郎一位!”
满朝俱静。
那些世家又惊又怕,周瑛这话里的意思,颇有些让他们用自己的头颅,去对抗那双管突击步枪之意。
这些时日他们不断与朝上纠缠,以至于许多人都忘记了,施元夕手里究竟掌握着什么样的武器。
谢家官员心头狂跳,不敢回答周瑛这番话。
路星奕却在此时抬步向前,沉声道:“边疆一战,施大人所造的武器功不可没,更是决胜北越的关键所在。”
徐京何缓声道:“北越一战后,大梁名扬四海,从前边境蠢蠢欲动之人,皆换了副姿态。”
“朝中兵马未变,有所精进的只有武器。”徐京何轻抬眸,目光幽远:“臣倒是想问,今日站在朝上的诸位,有谁曾为兵部立下过这等功劳?”
满朝官员,谁有资格说施元夕不行?
徐京何目光所及之处,无人能正面回答他的话,他收回目光,淡声道:“兵部侍郎一位,非施大人莫属。”
此后,朝上保持缄默的大部分官员,皆是开口道:“皇上英明。”
这世上,没有任何道理,可以压过绝对的事实。
尤其,施元夕那方不仅占着道理,还持有能荡平一切反对之言的强势武器。
事情落定,当天夜里,谢郁维便召集所有官员,于府中议事。
周瑛态度强势,施元夕又占尽优势,此事没了回旋的余地,在场的官员脸色都算不得好看。
谢郁维神色倒还算平静。
在牵头世家针对布防一事前,他们就知道周瑛一方对兵权、武器及兵部之事有着天然优势。
施元夕升任兵部侍郎,倒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他抬头看向屋内的其他人,缓声道:“布防一事仍可继续推进。”
就算施元夕入了兵部,顶上仍旧有顾安仲坐镇,场面对他们来说还不算太坏。
更重要的是……
“周太后临朝时间尚短,手中最为得力之人,便是施元夕。”准确的来说,是施元夕参与之事太多,又立下众多功劳。
她在翰林院中担任的官职,只算作天子近臣,没有直接掌权。
换句话说,就是周瑛手底下也只有这么一个施元夕,她领了兵部侍郎一职,便没办法涉足其他。
朝中空缺的,可不只是一个兵部侍郎。
谢郁维想要的,是借由这件事,让谢家的人,顺理成章地掌握实权。
他眼眸深沉,开口道:“谢氏之中,已有几人任期已满,择日便会折返回京。”
“六部之中空缺众多,其中重点,当属吏部。”
王瑞平为首,底下也还有吏部侍郎的位置。
谢郁维的意思,是要将他的亲二叔谢毅,推上吏部侍郎之位。
另有,一直空缺着的刑部尚书一位,他也有了其他的想法。
徐京何已经表明立场,那此后行事,便无需顾虑江南徐氏,朝中重臣众多,没道理人人都得要避开刑部,让徐京何一人独揽大权。
谢郁维抬头,看向在场官员,沉声道:“刑部尚书一位,当出自世家。”
与世家来往,不能一力打压,世家重利,他便抛出个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谢郁维眼眸闪烁,道:“无论诸位打算推举谁人担任刑部尚书一位,谢家都会鼎力相助。”
他抬手,将身边的东西打开,往前推了些许。
书房内灯火通明,官员们皆能将此物看得清楚。
是中书省的印章。
这就是谢郁维的诚意。
那天以后,谢府门庭若市,来往之人众多。
原本还在观望的世家,纷纷按耐不住,主动与其相商。
谢郁维在谨慎考量后,选定了其中一人。
刑部与其余几部不同,能在刑部任职的官员,都必须熟知大梁律令,符合这个条件,行事又还算稳妥的人,只有一两位。
反复考量后,终是选定一人。
此人乃是平西巡抚,今岁已有四十,其背后的世家门阀,在京中也算是颇有手段。
各方面都符合谢郁维的要求。
两边达成一致后,谢家先一步出手,在吏部之事上大做文章。
吏部中,本就有着不少官员与谢家有关,蒋谭明倒台后,朝中清算了一批人,可仍旧保留许多官员。
王瑞平接手后,事务繁杂,他整日里忙碌非常,都未能将所有的事情理清。
谢家便就此事借题发挥,说吏部乃六部之首,侍郎之位不可空缺太久,趁机为谢毅造势,欲将其推上侍郎一位。
朝中其他官员自不能认同,两边博弈拉扯,耗了将近二十余天的时间,才将此事落定。
能最终敲定此事,也是因为吏部从前的坏账被王瑞平查了出来,蒋谭明手底下的官员只得出来领罪,那因外甥被定罪的蒋谭明,直接数罪并罚,判处斩首。
罪责清理后,朝上这才松口,让谢毅补上侍郎一位。
可同时跟谢毅一同上任的,还有另外一名周瑛从地方提拔起来的官员。
认真算起来,谢家是用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一位,换了个吏部侍郎回来。
且经此一事,吏部中大换血,谢毅便是坐上这个位置,身侧能用之人也不多,绝大部分都是些小官。
能够起到的作用,远比不上蒋谭明在时。
而蒋谭明的事,再度说明了刑部在朝中的意义重大。
是以在圣旨颁布后,谢郁维连夜与众多官员商定,准备推举平西巡抚上位,争夺刑部尚书一职。
深夜里,书房内议事的官员尽数离开后,谢郁维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轻按着自己的眉心。
朝上争斗日益激烈,他已经有好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
今日议事结束得较早,难得多了几分空闲,他静坐在书案背后,看着旁边点燃的烛火被风吹灭,谢郁维眼眸微沉。
外边的暗卫便在此时进入书房中,看到谢郁维后,暗卫面色紧绷,道:“大人,江西传来密报。”
他躬下身,将那份密信递到谢郁维手中。
“掌灯。”谢郁维沉默片刻后,冷声吩咐道。
熄灭的烛火再次被点燃,照亮了整个书案。
谢郁维拆开密信,上面只写了几个字,他目光触及密信的瞬间,神色却蓦地变了。
“咔擦。”暗卫心头一惊,抬头就见谢郁维将那封密信撕成了碎片。
烛火映照着他那双仿若蕴含着巨大风暴的眼,暗卫心头发怵,便听面前的人道:“消息传入京城有多久了?”
“从江西到京城,约莫过了三日。”
三日。
谢郁维面色难看。
密信上写着,有人在洪城秘密查探当年广郡王的事。
谢郁维想要说些什么,却忽觉头疼欲裂,面前熟悉的景色仿若分裂成了好几半,他看着眼前晃动的人影,心中所回想的,却是近些时日朝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施元夕只怕早已经察觉到端倪。
从周瑛突然将她升任兵部侍郎开始,她那边便有人悄悄离京前往江西。
江西是广郡王的封地,遍地都是谢家和江太妃手底下的人,而这道消息竟是在前几日内才刚传出来的,便说明,施元夕派往江西去的,不是普通官员。
好一招声东击西。
朝上博弈分明已经至顶点,这般险象环生的情况下,谢郁维也算是维持住了局面。
却未料到,对方的目标,压根就不在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