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殿上有几名官员,几杯黄汤下肚,便开始大肆吹捧那严广海。
听得严广海是满面红光,心头尤为满意。
气氛正热烈时,底下静坐着的路星奕却突然扔掉手中的酒盏,欲站起身来。
他刚有动作,就被身侧的王溪叫了回去。
朝臣都是些人精,将他们的表现看在眼里,却也并未多想。
同是功臣,殿上的人却只看重那严广海一人,真正打了胜仗的将领,心头自然会有所不满。
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王溪叫住了路星奕,自己却站起了身来。
殿上的乐声戛然而止,无数目光落在王溪身上。
平日里内敛谨慎的将领,此刻难得眼眶发红。
他行至殿前,直接掀袍跪下,开口便道:“臣王溪有事要奏。”
这等场合下说事,未免败坏兴致。
严广海脸色冷沉下来,端坐在位子上凝视着他。
却见那王溪面容平静,开口就道:“边疆前任主将吕成坊,一生戎马,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却无端遭人构陷,枉死边疆。”
“臣恳请皇上为吕将军做主——”
“杀军中逆贼,还吕将军清白!”
第121章 调换布防
太极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啪!”朝臣还没反应过来,那严广海直接扔了手中的酒盏。
酒盏落到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酒液倾倒出来,将地上铺着的地毯浸湿了大片。
郑奇明坐在不远处,目光落在那酒盏上,神色晦暗不明。
众多朝臣面前,严广海直接发作,他冷厉着一张面容,满眼怒色:“清白?”
他抬眼扫向四周,讥笑不已:“在场的边疆将领,谁不知道吕成坊勾结北越,延误军情,差点让十多万边疆将士葬身火海一事?”
严广海身侧一名胡姓副将也道:“宴席才刚开始,王将军便吃醉了酒,将军看清楚了,这可是在皇上的面前!”
“将军喝多了吧,快些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跟着严广海那些个将领对视了下,便要上前将王溪拉起来。
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王溪冷声道:“吕将军戎马半生,击杀北越无数将领。”
他声色忽地拔高,平常内敛温和的人,难得动了怒气:“这样的人,如何会与北越勾结?你们就算是要编造故事陷害将军,倒也编些像样的话!”
陷害这两个字一出,殿上坐着的所有朝臣,心头皆是猛地一跳。
王瑞平轻垂眸,吕成坊从定罪到处决,整个过程都太快了。
当初这件事情闹出来的时候,朝中臣子便觉得疑点重重。
只是严广海手握兵权,将事情和证据禀明后,就以通敌叛国之名就地处决了吕成坊和他身边的一众将领。
边疆路远,很多事情朝堂根本插手不上,加上彼时魏太后坐镇朝中,把控着朝堂,就算他们有心想要为对方伸冤,都难以伸手到军队中去。
王溪从前就是吕成坊身边的心腹,这事大家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在那严广海如日中天时,突然发难。
太极殿内气氛诡异,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到严广海身上,顿时将严广海激怒。
“砰!”他抬手就将面前的桌案砸出一个大洞,那沙包大小的拳头沾上血色,他却好像没有半点痛觉,只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地看着王溪,高声道:“你放屁!”
严广海在边疆唯我独尊多年,行事做派从不顾及他人,这几日又被朝野上下捧得有些飘飘然,听到这样的话后,是半点都没有收敛自己的情绪。
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他伸手摸向腰间佩刀。
幸得身边的胡副将还留有理智,按住了他。
场面正是混乱之时,施元夕身边的人微顿,站起身来。
徐京何面无表情地道:“启禀皇上,王溪将军所言没错,吕成坊一事确有蹊跷。”
这里边怎么还有他的事?
反应过来的朝臣齐刷刷回头看向他,那严广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次涌上头颅。
他神色暴戾,猛地抬头看向徐京何,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边疆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
静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茶的施元夕闻言,不疾不徐地道:“严将军如今是越发了得了。”
她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严广海:“朝中正四品官员,皇上亲封的刑部侍郎,竟也入不了严大将军的眼。”
严广海额头突突直跳,他心头暴怒,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施元夕。
从他回京到今日,包括刚才在皇宫门口,她都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这会倒是露出真面目来了?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徐京何再次开口道:“经刑部查证,吕成坊一事,乃是魏昌宏及其党羽刻意构陷所致,其根本目的,便是为将吕成坊拉下马,让魏家的官员上位。”
“这是魏昌宏党羽的供词。”他手间翻转,将一份供词递给身侧的宫人。
都知道严广海是魏党,与魏昌宏狼狈为奸,还掌着边疆兵权,格外危险。
他们又怎么会没有半点准备?
胡副神色微变,反应极快地道:“魏昌宏早就被朝中处决,你却在此时掏出这么个东西来,是打量着人死不能复生,想要用这等东西栽赃陷害国之功臣?”
徐京何闻言轻抬眸,神色冷淡地道:“这份供词,是拷问魏氏党羽所得,审讯时间确实是几个 月前。”
那胡副将听到他这句话,略松了口气。
他却紧接着补充道:“此前未曾上奏,是因边疆战乱,恐会引发动荡,只能将其暂且压下。”
“并非臣有意隐瞒。”徐京何微顿,目光带着些冷意:“为保证供词的公正性,刑部并未立即处决相关人证。”
“前兵部尚书苗易身边的几位主事、前兵部侍郎,皆可为此份供词作证。”
胡副将心头紧绷,面色发白。
入京前,他们所得到的消息,是魏党官员都已经被处决,包括江太妃那边,给出的消息也都是一致的。
谁知徐京何竟是留了这么一手!?
他们不知道的是,魏家官员牵涉众多,少部分官员如那位钱侍郎等人,手里握着重要的消息,又未曾牵涉到贪墨谋逆一事中去。
刚开始时并没有被立即处决,而是留到了后边,依据他们各自犯下的事来进行定罪。
这位钱侍郎是所有魏党里牵涉最少的,入狱后,施元夕亲自见过他一面,她给出的条件也很简单,只要钱侍郎交代清楚所有的事情,便能活命。
钱侍郎虽没有直接参与,但为魏家做的事不少,想要继续留在朝上做官是几乎没可能的,如何量刑也得看上头的意思。
他是个胆小惜命之人,便将所有的事情交代了。
之后,徐京何处决罪犯时,特地用死囚替换钱侍郎,将其秘密关押在刑部中,旁人轻易接触不到。
魏党牵涉甚广,处决的官员不再少数,且尸首都由刑部统一处理,徐京何管理严格,其他人就算是想查,轻易也触及不到刑部里边。
这才导致许多人都不知道钱侍郎没死。
严广海及身边的一众将领更是觉得死无对证,将心放了回去。
此刻突然听到人证物证俱在,这些将领心头皆是一抖。
殿上的王溪目光发凉,沉声道:“军中真正与人勾结串通,坑杀将士的人,是你严广海!”
“你以为,有那魏昌宏在朝上,便无人知晓你所犯下的事?”王溪怒声道:“边疆军中,亦是有人可以为此事作证!”
他在军队蛰伏许久,可不光只是装装样子。
这些年来,王溪不仅背地里搜集了许多证据,且还跟大军多方将领往来,联合在一块。
若非如此,边疆战事也不会这么快得到平息。
朝中送来的武器虽然重要,但在军中,最为重要的还是兵权。
王溪拼命忍耐多年,就是打算在战事平息后,用严广海的头颅,祭奠吕成坊的在天之灵!
他冷声道:“边疆军将领卢风、程浩、莫听泉等人,皆可为此事作证!”
那严广海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他的拳头捏紧又放开,动作用力,致使他手背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流出,他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
只冷沉着面孔,看向殿中。
严广海在外带兵多年,脾性虽暴戾,态度却格外强硬,旁人很难攻破得了他的心防。
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他在最初的盛怒情绪褪下去后,狞笑了下,忽而转向殿上,开口便道:
“禀皇上,臣从未做过王溪口中的事,这里边,应当是有什么误会。”
“臣在边疆时,魏昌宏确实多次想要将臣招揽入麾下,可臣心知他行事狠辣,心思歹毒,绝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并未与其勾结。”
“边疆大军得胜后,人人都想要独占功劳,臣这个主将,自然而然就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
“只是没想到,竟会有人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栽赃陷害退敌的功臣。”
严广海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叫朝上所有的官员心头直发冷。
人证物证俱在,他却可以仗着军功和手里二十来万大军,这般肆无忌惮地为自己脱罪。
还将所有站出来指责他的人,都说成了争夺权利。
这般嚣张跋扈,比起那魏昌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副将反应过来,心头咯噔一声。
他早前便觉得周瑛等人的态度不对,是刻意将严广海捧高,也几次三番提醒过严广海小心。
严广海却在这大梁英雄的名号下,逐渐露出本性。
这会反应过来,激起他一身的冷汗,正想要开口劝阻严广海,就见不远处静坐着的施元夕,忽而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