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眼施元夕的方向,从蒋谭明落马,到牵连到顾安仲,这几件事里,好像施元夕在其中都没做太多事情,大部分都是由旁人牵头。
但他总觉得,她似乎另有目的。
顾安仲所在的位置特殊,除去制造武器外,兵部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职责,便是调控军队。
但这些时日各处军队都较为安生,谢郁维埋在军中的眼线,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对。
不能完全排除周瑛一方是打算趁机将顾安仲也拉下马的可能。
为今之计,似乎也只能让顾安仲入刑部问话了。
顾安仲见他不语,心下了然,当即便道:“禀圣上,臣愿入刑部,协助徐大人审理此案。”
他没有被定罪,如今也不过是牵涉其中,哪怕是去问话,也不是以罪臣的身份去的。
这般情况下,徐京何也不能将他关在刑部太久,最多几日,便需要将他送出刑部中。
周瑛一方这么行事,在顾安仲的眼中,就是太过急切地想要拉他下马。
他们从他身上查不到自己想要的内容,朝上的话语权,便会落到谢家的手里。
说不准,还能将徐京何这块难啃的骨头拿下。
光是无端怀疑,擅用职权这两项,就能治徐京何一个失职之罪了。
哪怕不能将人拉下马,也可以借此机会,安插人手入刑部之中。
顾安仲所想的没错,刑部包括施元夕等人的手里,也确实没掌握什么确切的证据。
江西从前可是广郡王的封地,那地方的官员绝大部分都是江太妃的心腹,施元夕想要短时间内查出点什么东西,根本就没有可能。
蒋谭明又不肯招供,时间久了,还真的会出现顾安仲预想的那种局面。
只是顾安仲也好,谢郁维也罢,大概都没有想到,施元夕做出这样安排的根本原因,压根就不在于顾安仲这个人。
而是在于兵部。
顾安仲入兵部后,虽也有提拔谢家的官员入内,但这些官员入兵部时间较短,掌握的东西有限。
兵部的行事动向,主要还是依据顾安仲的想法来进行定夺。
顾安仲不在兵部,这个职权,便会暂时落到罗明正的手中。
而施元夕要做的,就是用蒋谭明这条线,牵制住顾安仲,以这种方式,来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全落定,彻底推行下去。
在顾安仲入狱后的第三日午时,朝中所有的人,包括周瑛那边的天子亲卫,谢家的密探,还有施元夕手底下的人,和江 南徐氏的人,先后收到了一条重磅消息。
在经历一年零数个月的鏖战后,路星奕率领大军深入敌营,击杀敌方将士无数。
北越接连败走,终于在几日前,北越皇族亲自出面,以败军身份宣布退兵。
大梁,战胜了!
第119章 让她来接
北越退兵求和,降书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这场战事,焦灼许久,北越更是伤亡惨重,根据王溪在奏折里所写的内容可知,降书送上前,边疆大军已经杀入北越城中。
北越边防线一连丢失三座重要城池,送上来的降书上,更是提出众多赔偿条款,只求大梁退兵。
对大梁来说,兴兵一年多,耗费许多银两,此番得胜,北越被伤及根本,赔钱赔地,近十年内只怕都兴不起风浪来了。
北越乃苦寒之地,地势险要,百姓贫苦交加。
短期内还需要举全国之力掏出银钱赔偿大梁,北越境内的情况便只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应下降书,暂且退兵是最好的选择。
若想要将其彻底攻破,短时间内尚且还做不到,且收益会比拿到求和的赔偿金要低上许多。
与其耗费心思拿下这块难啃,还不没几两肉的骨头,不如直接换取利益。
这件事情上,朝上的官员难得态度一致。
降书上盖下了大梁的传国玉玺,消息传至边疆,举国欢庆,大军即将凯旋。
同朝上那点争斗比起来,这才是影响民生的大事。
消息一出,各方势力亦是顾不得此前争执的事情,纷纷将目光投注到边疆军凯旋一事上来。
朝上接连失利,江太妃的神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大军得胜的消息传来以前,那边疆的严广海特地往京中送了一封密信。
这封密信,直接越过谢郁维,落到江太妃的手里。
严广海心里也清楚,战事结束后,他作为唯一留在朝上的魏党,必定会受到施元夕一派的针对。
所以在北越连连败退时,他便已经在给自己想退路了。
他是魏昌宏手下的左膀右臂,其立场与周瑛、施元夕等人天然对立,这等情况下,就算是他想要投靠朝中,周瑛也未必能容下他。
这么看来,他几乎就是没有什么选择的。
原本以为边疆战事会持续很久,没想到施元夕从京城内送来的武器过于残暴,远胜于第一次送到他手里的改制火铳。
如今逗留在边疆的计划不成,他作为边疆主帅,势必是要回到京城复命的。
他有兵马在手中,如今又成为了退敌功臣,明面上来说,周瑛也不能对他做些什么。
可对方到底占据着朝堂的主要位置,一旦对上,他心中也清楚,光靠他身上的这几份军功,是很难站住脚的。
江太妃这几日正处在暴怒边缘,连番斥责谢家官员无用。
严广海在这个时候投诚,倒是叫她情绪好了几分。
她有心要与严广海联手,没想到将这事说出口,便遭到了谢家官员的反对。
“此事不可。”谢郁维放下手中的茶盏,面色发冷地道:“太妃可知,这几日内,刑部接连查出江西官员犯下的罪状,顾大人已经被羁押在刑部九日。”
“周太后利用此事扣押顾大人,背后必然有诈。”谢郁维从不觉得严广海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边疆军中,他一直想要笼络的都是路星奕,这点江太妃也清楚。
她脸上的表情直接冷却下来,讥声道:“本宫知道,你看不上严将军,只想要笼络那位边疆新贵。”
“可那位颇受谢家照顾的小将,却连谢家送出去的礼物都没收。”
“他这般作态,日后真的能指望他毫无保留地站到本宫这一方?”
边上的周淮扬轻垂眼皮,遮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从周瑛登位到得如今,眼看着这太后的位置她坐得越发稳固,江太妃便越发沉不住气了。
她对谢家失利一事颇有成见,这些时日也没少拿这件事来指责谢郁维。
凡事皆讲究个时机,他们心中都清楚,朝上局势本就在周瑛一派掀翻魏家后逆转了,谢郁维要做的事实在艰难。
江太妃还不断催促着他们前进。
朝局远非从前,主动权始终都被控制在施元夕一方。
再这般急功近利,他们的境遇会更差。
谢郁维抬眸,往常议事时,他对江太妃和广郡王尊敬有加,轻易不会说出什么重话,今日难得不留情面地道:
“严广海是残留的魏党,他若回京,朝上必定会想尽办法将其铲除。”
“太妃此刻非要与对方联手,只怕非但没办法将周太后压下去一截,反倒会受其牵连!”
江太妃怒极反笑:“那谢大人的意思呢?不与严广海联合,便像是你如今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坐大吗?”
谢郁维眼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想要发怒,话到嘴边时,到底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看着江太妃的目光冷冽非常,他道:
“太妃若一定要与其联合,也需得要等他回到朝中,观局势落定后再行动手。”
他一双眼眸黑沉非常,冷声道:“言尽于此,太妃若还是要一意孤行,日后要做什么事,也不必再与谢家商讨,另请高明便是!”
谢郁维说罢,直接转身拂袖离去。
这是他扶持广郡王以来,两边第一次闹得这般难看。
旁人不清楚原因,周淮扬却是知道的。
江南徐氏已经做出抉择,如今局势落在他的眼中,其实已经没有了赢面。
实际上,从魏家倒塌后,周淮扬便已经不看好江太妃一方。
只是从前赢面还能说成是六四分,那在徐京何倒戈后,便只剩下三分。
若再加上些别的因素……周淮扬心头一凛,谢家的胜算更是寥寥无几。
他私底下已经多次劝阻谢郁维回头,心中却也清楚。
哪怕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就算是谢郁维今日当真与江太妃决裂,谢家和江太妃一脉已经捆绑过深。
谢郁维的权势建立在家族兴衰上,便不可能从整个家族中将自己单独择出去。
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无法回头。
他跟着谢郁维的脚步,一路行至门口,看着谢郁维上了马车,却没像之前那样,继续跟着上去劝阻对方。
周淮扬静默片刻,终是轻声对身边的人道:“回吧。”
上了马车后,驾车的车夫听到里边的人声色冷沉地道:“往后江太妃府中议事,派人来请,不必将消息递到府中,直接回绝。”
边上的小厮心头一跳,只低声应下,不敢深问。
宫中那边。
边疆军班师回朝,对周瑛他们来说,也是一件格外棘手的事情。
严广海与魏家牵涉太深,又犯下太多事情。这人行事张狂,从前便在阵前斩杀过不听话的将领,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若不尽早将此人拿下,日后待他在京城扎根的时间久了,朝中局势便会逐渐受其影响。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想刚走了一个魏昌宏,又迎来一个严广海。
可大军回朝,他明面上是有功勋在身的,这事便绕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