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是孰非,裘朗心头也有把秤。
裘朗身边有影卫,施元夕也清楚对方动向。
她从头到尾都没要求裘朗倒戈向他们这边,对裘朗这人也有个较为全面的了解。
他是个聪明人,也清楚这些事里,他只需要做一件事。
其实就是什么都不做,权当自己是个睁眼瞎,正常回京就行。
不去管冯炜然派人运送的东西,也不打听,更不会给谢家送信。
如此一来,这至关重要的五十万两,便能顺利送到京城。
五十万两,几乎等同于大半个大梁一整年的税收。
银钱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毫无保留将银钱送回朝廷的冯炜然。
施元夕都说了,灾患已除,她忙着肃清朝堂,冯炜然拿到银钱,不向上头如实禀报,或者少禀报一些,她此时也未必会知道。
但他毫无保留地将银钱呈递上来,便足以说明……
“冯大人高风亮节,才能在面对巨额银钱的情况下,做到毫无保留。”
而此事上,旁人未必能做得到。
对这世上的很多人而言,没钱的想要钱,有钱的想要更多钱,这都是人之常情。
不能说家中有钱,便不会贪污。
那前任户部尚书,不也家底颇丰?
施元夕并非只是为了与谢家争权,才将冯炜然推出来的。
这是她反复考量后得到的结果。
冯炜然确有这个能力不说,还有尤其重要的一点,或许整个朝上,只有周瑛能清楚她的目的。
那便是……冯炜然出身寻常。
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也没有牵涉过多。
统治者需要这样的纯臣来巩固统治,对于施元夕而言,这却是阻止阶级固化的第一步。
“兴修水利之事,便是冯大人从旁协助,如今又有查抄巨额脏银一事。”
施元夕回身,看向顾安仲,淡声道:“顾大人觉得,冯巡抚现在有升任户部尚书的资格了吗?”
第111章 选召女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光顾安仲哑口无言,谢家一派的官员亦是无力反驳。
谁都知道如今朝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冯炜然送上来真金白银,那就是大功一件。
若想要那路巡抚盖过他一头,便几乎没有 可能了。
周瑛垂眸,面上带着抹轻笑,缓声道:“传令下去,擢升平江巡抚冯炜然为正二品户部尚书,即刻入京赴任。”
谢郁维目光幽沉,他此前就不赞成推路巡抚上位,可江太妃坚持,非要做这件事,如今不仅事情没做成,还在周瑛临朝第一日,就给对方送上一名大将。
他面色沉郁,表情算不得好看。
叫江太妃看清楚也好。
太后临朝,可不只是有个名义那么简单,这代表着周瑛拥有决断权,在这种两方给出的人选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周瑛必定偏向自己那一方。
他静了片刻,忽而抬头,迈步走出队列。
谢郁维道:“禀皇上,臣有事要奏。”
周瑛微顿道:“说罢。”
“眼下朝中空缺众多,京中缺人,尚且能从地方提拔,可地方缺人,却是实实在在地会影响到底下的百姓。”
“再过不久便是年节,待得开春,各地事宜增多,地方官员只怕会更加忙不过来。”
谢郁维说及此处轻抬头,神色平缓地道:“臣以为,填补朝中空缺重要,各地地方官的查缺补漏亦是重点。”
施元夕轻挑眉,抬眼看向他。
她好像明白谢郁维是什么想法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就听得谢郁维道:“魏家倒台后,清理出大批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的官员,这中间,甚至还有新科进士。”
施元夕离开国子监前,被其中一个国子监官员刁难,就是因为他家中的孙辈进入朝堂,得了魏家提点。
在朝中,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也正因如此,才会空出那么多的官位来。
谢郁维沉声道:“这等情况下,当做出特殊处理才是。”
“还请皇上恩准,来年重开春闱,为朝中、地方选拔人才!”
他这话一出,殿上当即热闹了起来。
周瑛轻眯着眼睛,这等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逢着朝上变动,官员缺少,加设科举选拔官员,是极为正常的。
但这事是谢郁维提出来的,便代表着他心中已经有了考量。
周瑛仅思虑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在朝上,谢家想要直接与他们争权较难,谢郁维这才另辟蹊径,打算从地方官入手。
朝堂虽然重要,可这朝堂也是由底下无数的地方官构建而成。
施元夕此前就说过,以谢郁维的性格他会先行后退再谋划,只是他这一退,倒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退得远。
再开科举,对死气沉沉的朝堂来说是好事,对周瑛而言更是如此。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而科举选拔出来的人,又被称之为天子门生,这是最好根植自身势力的办法。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谢郁维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请命。
就是知晓她轻易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
周瑛只沉吟片刻,便开口道:“准奏!”
底下的谢家官员闻言,亦是长松了一口气。
今日虽说丢了个重要的位置,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抬头看那施元夕,却见她面上一派气定神闲,似乎对谢家所走的这一步无动于衷。
春闱是大事,施元夕怎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谢郁维这个提议,比她预想中的来得要早。
按照施元夕此前的想法,她其实是想要加设女子科举的。
但科举这个东西,需要一定的知识储量。
在教育体系没有得到完善前,哪怕是开了,以当前教育权皆被垄断的情况来看,能通过科举的人,只怕几乎没有。
国子监那样的地方,女院中招收的女学子已经算是身份地位最尊贵的了,可她们仍旧接触不到治国策。
想要打破身份壁垒,那么第一步,就是要打破教育壁垒。
这事在眼下的朝堂不好实施,具体推行下去,按照培养时间来算,少说也要十来年。
那这次的科举,便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的了。
不过整体而言,也并非没有好处。
朝堂需要新鲜血液,科举是提拔寒门之士最好的方式。
还有就是,施元夕这边的李谓、王恒之等人,已在这段时间内,考至国子监甲三级。
李谓甚至已经进入刑部历事,王恒之慢了一些,他本身功课念得不算好,能走到这一步,便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换回来的结果。
春闱重开,代表着国子监内必定会进行春闱重考,那像李谓、王恒之等人,便能提前一步进入朝中。
新科进士对未来朝局影响是很大的,他们几人虽不是出身寒门,但却是真正和施元夕一条心的人。
如果能提前入朝,倒也是件好事了。
此事就此议定,消息一经传出,京中更是一片欢欣鼓舞。
对备考的举人们来说,春闱三年才一次,考不上便得要再等三年,人这一生又能有着好几个三年?
明年能够重开春闱,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好事。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王恒之最为难过。
他好不容易费了极大的劲才考入甲三级,原以为这个年节自己终于能休息几日,谁知道突然重开春闱。
县主府中,李谓提起这事便忍不住笑:“昨日我去府上见他,只见他形容憔悴,人都消瘦了好大一圈,身边的小厮还说,他听到将要春闱的事,在屋内狂喊三声天塌了。”
施元夕闻言,亦是笑出声。
说来王恒之这成绩能这么突飞猛进,也是拜她所赐。
她有从前穿越现代养成的好习惯,平常看书时喜欢在书上勾画重点。
此前她为了能短时间内突击考上甲一,还给自己装订了厚厚的一册练习册。
那些东西在她考上后,被她打包送给王恒之。
乐书亲自去送的,回来后在家里笑了三天,说王恒之听到有礼物开心不已,当着王大人的面就把东西拆了。
结果可想而知,他瞧见里边的东西,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别说了,现在整个国子监的人都在传,用元夕的练习册,便能直接考上甲三。”
书房内的几人顿时笑作一团。
宴席散去后,李谓特地晚其他人几步,留在施元夕的书房内。
施元夕被他们几个吵得头疼,正用手轻按着太阳穴,见得他去而复返,淡声问道:
“怎么入了刑部?”
李谓闻言微顿,将一盒精巧的点心摆到她的面前,道:“临近年节,潮州送来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