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乌纱帽,而说的是项上人头,便是在告知这里的所有人,她今日能杀陈疆和苏文辉,改日就能杀其他人。
当然,这些事情说不好,毕竟只要不出现严重失误,就算是消极怠工,她似乎也没办法将他们如何。
白瑞民闻言,面上没有半点慌乱之色,只用力一拂袖,转身便要离开堂中。
刚抬脚迈了出去,便听身后的人道:“既是已经证实了周庆安无罪,便赶紧去告知周大人官复原职吧。”
白瑞民骤然回头,目光里的阴狠之色还未能彻底褪去,直接对上了施元夕漆黑冷沉的眸。
“毕竟白知州也说了。”施大人目光幽幽,平静地道:“大事要紧。”
她能不顾白瑞民的警告随意行事,可不只是因为她手里有兵,能拿这些事威胁官员那么简单。
而是因为……她手底下确实有能用之人。
以周庆安为首的一部分官员,可从来没跟白瑞民等人搅合在一起,白瑞民当权时,他们被打压眼中,几乎没办法冒头。
如今这个局面,施元夕就是他们最大的机会。
她来安城这么久了,白瑞民真的以为,她每天就光做那么几件事了?
她不让周庆安暴露在了人前,不仅是照顾对方的安全,更重要的,就是用周庆安,将所有沉默的,备受打压的官员联合起来。
如此,才能形成最后一道防线,可以让她毫无顾及地斩杀这些贪官污吏。
当天夜里,施元夕便听影卫说,白瑞民召集了手底下所有能用之人,入知州府议事。
这等事情对施元夕来说,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在朝中时,魏家不就是这么对付她的?
她只平静地将事情交代了下去,又跟裘朗一起梳理了下今日所得。
白瑞民离开后,苏文辉受不住这个刺激,当场昏厥了过去。
后被送到刑场处决时,白瑞民和许志二人都未曾出现。
有趣的是,此番从他家中查抄出来的金银,远没有第一位那么多。
加上银票和一些很难处理的宝贝在一起,也没超过十万两。
十万两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但有陈疆这个前车之鉴在前,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裘朗皱眉道:“难道是因为他下手没有陈疆那么狠?”
施元夕轻摇头:“不说官职,苏文辉本身也与顶上的两人走得更近一些,似是这等关系,就算他真的是个对钱财不上心的人,那二人也不会亏待了他。”
更何况,那苏文辉也不像是个淡泊名利的人。
施元夕微顿了下,方才道:“陈疆之事暴露后,他们手底下的东西,应当是悄悄转移了。”
“转移?”萧驰闻言,心中更加不解了:“鄞州驻军遍布安城,这些官员的府邸、经常来往的地方,都有鄞州军盯着。”
“他们如何还能将东西转移出去?”
凡是贪污受贿的官员,都有些个通病,就是不会将手里所有的银钱都兑成银票。
对他们来说,保存现银才是最为稳妥的。
施元夕的人就曾在陈疆府中搜出大量黄金。
而这一次,他们从苏文辉及其母亲手中得到的,大部分都是银票,或者是不易搬运的一些古玩。
现银是有,但数量并不多,更不是陈疆府中那种成箱的黄金。
萧驰的话,提醒了施元夕。
她坐在了桌案后方,面前摆着的,是安城的地形图。
施元夕垂眸,盯着这张地形图看了许久。
裘朗坐在另外一头,将明日需要做的事情都吩咐了下去。
查抄出来的银钱虽没预料中的多,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至少目前来说,稳住局面是足够的了。
他和今日刚官复原职的周庆安坐在了一处,商议着江城的事。
施元夕却在此时忽然抬头,她起身,看向了萧驰,沉声道:“还请萧将军下令,清点一千兵马,随我出城。”
这个时间点?
萧驰一惊,抬头看了下外边的天色。
夜色已深,如今已过了亥时,搭建在了城中的粥棚都停歇了。
虽是如此,他也没有多问,只按照施元夕所言,清点了一千人,随她离开。
这次萧驰从鄞州带来了五千兵马,此事行事非比寻常,他所清点的人马,大部分都是驻军中的精锐。
有鄞州军在,施元夕便没有带太多人。
影卫中,只有十几二十余人随她出城。
不同的是,她在临行前,让他们带上了炸药。
从京中带出来的炸药有限,入惠州后没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施元夕都让人将东西拿出来过。
当日离开时就考虑过惠州是水患,大雨连绵,她在炸药上铺了几层防水的布料,一路行至惠州,东西都没被雨水浸湿泡软。
保持了一个很好的状态。
今晚突然拿了出来,影十三等人见状,也有些意外。
深夜时分,一千兵马的动静不小。
时间紧迫,出了安城施元夕就让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上了马。
一路策马狂奔,在天明之前,赶到了鹭水镇。
知道目的地是鹭水镇时,萧驰心头狂跳,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等到了这边后,发觉这里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雨是停了,但大半个镇子都遭了水灾。
白瑞民此前来这边,倒也如他所言,做了不少的实事。
鹭水镇的百姓被疏散离开,唯有镇外留下了一整队兵马,驻守着鹭水镇。
如今兴修水利一事还没进展到这边,驻守的兵马比较松散。
这个时间点,许多人都在打瞌睡。
待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出现后,这里的人方才清醒过来。
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鄞州军拿下。
深夜里,施元夕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白色披风,勒紧缰绳,无视了白瑞民留在这边驻守的官兵,抬目远眺。
这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几个庄子。
施元夕目光划落在了这些官兵身上。
这么多人驻守在了鹭水镇外边,打眼一看,好像是为了拦截来往的百姓,不让他们去往受灾严重的鹭水镇中。
但其实……
施元夕微顿,再次看向前方。
这些驻军的位置,正好可以看住那几个面上看着无比普通的农庄。
她当下抬手,毫不犹豫地道:“派人去那几个庄子里看一看,有没有土壤翻动过的痕迹。”
农庄内最多的就农田,农田有翻动痕迹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
可在此刻,跟在了她身边的人都清楚她的意思。
影十三抬头看到了那极为广阔的农庄,心头更是一阵狂跳。
他当即带着一众影卫和鄞州军,欲往庄子的方向行去。
施元夕却在此时补充道:“带上东西。”
她指的是炸药。
“看清楚了,若听到动静出来的只是寻常下人或是百姓,便先行回来,如若是死士……”施元夕微顿,面色冷沉地道:“格杀勿论。”
“是。”
施元夕坐在马上,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面前。
没有让所有的人都过去,是因为他们带来的甲胄有限,无法让所有的鄞州军都穿上特制甲胄。
影卫手里的炸药过于危险,鄞州军还没见识过这个东西,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很容易被误伤。
萧驰看了那边几眼,神色沉肃地道:“东西真的会在这边吗?”
却见施元夕神色幽沉,轻勾唇道:“尚还不能确定。”
她心中已有了至少七成的把握。
今日还说那白知州装得不像,如今看来,可不只是那么一回事。
他之所以做出那么一番姿态,不只是为了伪装,而是想要混淆视听。
就连施元夕,都险些被他带了过去。
都知道惠州官场水深了,他出现后却是那么一番打扮,让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便忽视了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他刚从鹭水镇回来。
按照他的说法其实也能说得过去,甚至明面上看着,他确实也为鹭水镇做了不少事情。
可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惠州这场雨下了这么久,水患持续一个多月,鹭水镇一直都是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地方之一。
白瑞民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朝堂派来的钦差抵达之前去了鹭水镇。
说他做样子也好,其他的也罢,此事都有些不同寻常。
又有苏文辉家中所得不符一事……
施元夕怀疑,这地方若真是个藏宝地的话,所藏的还不只是苏文辉一个人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