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最为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她手里的镇北军也好,冀州军也罢,都离京城较近。
除此外,她还有武器。
整个魏家一派的官员大概都想不到,情势会在一夕之间扭转到了这个地步。
不。
方运呼吸缓慢,心绪尤其复杂。
这么大的一盘棋,怎会是一朝一夕间建成的?
周瑛和施元夕,只怕早就已经跟尤蔚联合在了一块。
他昨日连夜派人去查探镇北军,想知道施元夕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说服镇北军的。
而今看来,这个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此前不过是装出来的弱势,背地里却悄悄同尤蔚联合。
尤蔚可是镇北军出身!
由他去游说镇北军中将领,只怕比之任何人都要有效!
镇北军加上冀州驻军,还有极为善战的天子亲卫。
方运闭了闭眼,施元夕手里的,不是七万多兵马,而是……十万大军。
他将所有事情梳理清楚的瞬间,脸色也彻底苍白了下来。
方运轻抬头,注意到了魏昌宏阴翳的神色,他心头难熬,却不得不提醒道:
“严将军还未得胜归来,京畿营加上其余能用之人在一块……仅有七万兵马。”
而施元夕手里的军队,必定配备了强悍的武器。
……方运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可这等情况,越是摸不清,越是难以行动。
更别提她还有防弹甲胄的制作方式。
如若真的动手,哪怕镇北军如何弱势,在强势武器的加持下,局势只会一边倒。
到得此刻,方运终于明白了施元夕为什么要主动在朝上披露先帝私库这个东西了。
多年来遭到京中连番打压的镇北军,与装备精良的京畿营,压根没有一战之力。
即便是有施元夕,他们也不能凭空变出军备来。
可加上先帝私库就彻底不同了。
那个未知的私库让他们盘算不清施元夕手里的武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他们根本就赌不起。
施元夕要的,就是他们赌不起!
京畿营的五万兵马赌不起,朝上的魏家官员赌不起,那占据了极高地位的魏太后和魏昌宏,更赌不起!
今日如若不在朝上做出让步,那么谁都不清楚,施元夕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得此刻,方运终于感觉到了那种深切的窒息感。
他看着施元夕那道看似纤弱的身影,都只觉得阵阵窒息。
此人不仅是擅隐忍,能图谋,且还有着极大的野心。
能走到的这一步,必定是她日以继夜谋划才能出现的局面。
与之相比起来,魏家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便是没有在她刚刚崭露头角时,就将她彻底压下去。
或者说,是高高在上久了,导致他们从不把施元夕这样的蝼蚁放在眼中。
蝼蚁?
如今这蝼蚁,都快要长成和魏家一样的庞然大物了!
同样得到宫人传递的消息的,还有殿上的魏太后。
和方才的气定神闲不同,魏太后脸色一瞬间阴沉至极。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了底下的人,那留着长长的指甲,保养得宜的手,不经意间撞到了旁边的赤金扶手。
指甲被生生折断,鲜血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边上的宫人神色巨变,忙道:“太后……”
魏太后却轻抬了下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朝上这番动静,和帘后传来的声响汇在了一起,让殿内的很多臣子都察觉到了不对。
魏家刚才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怎么话说到了一半,就这么突兀地停了下来?
周遭视线不断投射到了魏昌宏及殿上。
那些低微的疑问,眼下都像是放大了许多倍,萦绕在了魏太后的耳边,让她烦闷不已。
然而这朝上再如何混乱,殿中那人都始终保持着平静。
魏太后看着,冷笑连连。
在众多朝臣面前,她第一次失了雍容华贵的太后仪态,第三次向天子亲卫施压的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只看得见底下方运那苍白的脸色。
魏太后闭了闭眼睛,沉默许久后,终是道:“传哀家懿旨,即刻起,宣天子亲卫入宫,护卫皇上周全。”
“退朝!”
应、应下了?
此刻还不清楚军中异动的众多官员,闻言都懵了。
本以为此次交锋的最后结果,也会如同之前的几次那般,施元夕最后只能得到一个不痛不痒的结果。
万没有想到,魏太后都突然在这个时候松口应下。
那朝上权势滔天,目中无人的魏家,竟然退却了?
施元夕在无数惊骇的眼神中,淡定自若地道:“谢太后隆恩。”
魏家当然要退却了,因为此时退让,就只是往宫里进驻三百个亲卫而已。
若是不退,冀州大军压境,到时候退的,可就不只是些许亲卫那么简单的事了。
当然,理智上来说,其实双方都清楚施元夕意在震慑朝堂,轻易不会发兵。
可魏家是赌不起这个后果的。
尤其是在边疆战事还没平定的时候。
是以,此战,施元夕从锒铛入狱,到大获全胜。
她立在了人潮中,勾唇轻笑。
事情宜早不宜迟,早朝结束后,施元夕便让尹骸亲自去点人入宫。
他们都清楚,魏太后是因大军震慑而不得不做出退让,且说的话模棱两可,并没有明确说出何时让天子亲卫入宫。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尹骸直接让三百天子亲卫候在宫门外。
他们在宫门口候了快一个时辰,宫中才传来准信,打开了宫门,让他们接受检查入宫。
三百亲卫,便这么一个都不少地送入了宫中。
这个结果,施元夕异常满意。
其实若魏太后没有将姿态放得那么高,软和态度让他们减少人数入宫,那今日之事,说不准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可历经这么多次,施元夕多少也对魏家,尤其是座上的魏太后有了些了解。
大权在握,又过得奢靡且随心所欲。
如今的魏家,早就不知道低下头颅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就是算死了魏太后会用强权迫使他们低头,才会釜底抽薪,发动所有的镇北军。
此事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那镇北军才下定决心跟随尤蔚的脚步,倒向他们这边,她就来了这么一手刺激的。
若是出现丁点闪失,便会得到一个鸡飞蛋打的结果。
好在,她到底是赌赢了。
今日之后,到战事彻底结束前,宫中再不会是魏太后的一言堂。
进驻宫中的三百亲卫,首先占据的就是皇帝和周瑛身侧。
她还让人将从前青云寺的那个住持请到了京城,等到安定下来以后,便可以宣对方入宫,给周瑛治病。
那些镇北军将领也尤其高兴。
他们难得入京,施元夕索性让府中的张妈妈帮忙置办了几桌席面,邀请这些将领和李侍郎等人来县主府上喝酒吃饭。
来的人多,她这个小宅院便显出几分局促来了。
好在张妈妈临时想了个办法,在里边的厢房中置办了几桌,加上近些时日天气极佳,占用了花园里的石桌,才好不容易坐下了这么多人。
只军中那些将领喝多了,情绪上头,拉着施元夕就要跟她痛饮三大杯。
这可把张妈妈气坏了,施元夕痴傻三年,如今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好说歹说硬是拦着不让他们敬酒。
这些将领也知晓分寸,没坚持到底。
施元夕看着不由得失笑,本打算到底是同他们喝上一杯,没想到手里的酒盏还没焐热,就被李谓接了过去。
李谓直接顶上了她的位置,和一众将领直喝到了天方露了鱼肚白,这才消停了下去。
等施元夕睡了两三个时辰起来后,只看到了一地狼藉。
所有人里,只有谈墨一人还算清醒。
天亮后,他叫了人过来,才将这些喝蒙了的人全都清理出去。
看到施元夕时,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镇北军军令严明,平常他们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