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情况下,明日的早朝便显得尤其重要了。
该怎么处理周瑛,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对待这突然冒出来的天子亲卫,对魏家而言,都是一件极其棘手之事。
天子亲卫不同于其他军队,名字虽叫做亲卫,可实际上他们都清楚,这就是天家的死士。
尹骸还区别于其他死士,是在先帝跟前露过脸的。
当年,他还曾亲手斩杀了誉王。
誓死效忠天子的死士,跟随了周瑛。
光此一项,就是在告知所有人,先帝临死前最为信任的人,是周瑛,而非他的母族魏家。
那么,郑奇明手里的那一份遗诏,便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等情况下,朝中必定会要求释放郑奇明。
眼下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周瑛在这朝上,并没有太多的根基了。
可谁都没想到,翌日一早首先发难的人,不是谢家,也不是徐京何。
而是朝中那群最为顽固的中立派。
早朝时分,王瑞平率先一步站了出来。
在无数朝臣的注视下,缓声道:“启禀皇上。”
“青云寺传来急报,周太妃病重。”
“太妃乃圣上生母,又是先帝恩人,更是我大梁的功臣。”
“如今太妃病重,朝中如何能置之不理?”
王瑞平垂眸,声色笃定地道:“臣以为,当即刻将周太妃接回宫中。”
“以全皇上孝道,更为安定民心!”
第66章 立即释放
魏家势大,可朝中并非是魏家的一言堂。
王瑞平此人,行事颇为油滑。
魏家得势后,他没有直言说过魏家的不是,却也没有明确偏向到了魏家一方。
在朝中一直处于了游离状态,寻常也是以明哲保身为主。
朝上若是打得过于激烈,像是此前那般,已经波及到了礼部之中,他作为礼部尚书,又避无可避之时。
他那个不中用的身子,便一定会发病。
病得及时,病得微妙。
且他做事小心,这么久了,都没能让魏家抓到了他的把柄。
所以他才能够在这纷乱的朝堂上,始终保持中立。
魏昌宏说他是一条浑身没有半点骨头的鱼,可谁都没想到,这朝上的老油条,向来不会往身上揽些麻烦事的礼部尚书,此番竟然是第一个跳出来为周瑛说话的人。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之后,竟有数位朝臣站了出来,皆是为那周瑛请命。
“大梁重孝,生母重病,圣上怎能置之不理?”李侍郎与王瑞平不同,他说话更加尖锐些,情绪的起伏也会更大:“且昨日朝上的许多官员都看到了,那青云寺说是寺庙,实则不过只有几片瓦砾遮身。”
“周太妃不曾犯下过错,何至于要遭此虐待?”
“虐待?”魏昌宏一派的御史闻言,当即讥声道:“李侍郎此话实在是有失偏颇。”
“若让些不明事理的人听到了,只怕还要以为,李侍郎是在说太后娘娘苛待了那周太妃!”周御史往前一步,冷笑道:“殊不知,当初这青云寺,可是周太妃自己请命去的。”
“王大人和李大人这般为周太妃辩驳,怎么不去问问周太妃自己的意见?”
“问周太妃?”王瑞平轻眯了下眼睛:“臣倒是想询问周太妃的意见,可太妃至今都未能清醒过来!还请周大人赐教,这般情况,要怎么询问太妃意见?”
“说起来,若无这些事情,太妃自愿请命去青云寺,我等也管不着。”王瑞平开了这个头后,便有更多的中立官员按耐不住,直接站出来道:
“可如今这般情景,若再不将人接回,太妃若有个三长两短,恐有损皇室威严呐!”
“启禀太后,臣以为,此事不妥。”他们争执中,刑部尚书缓步上前,沉声道:“郑奇明假传圣旨之事还未查明,尚不清楚周太妃是否与郑奇明勾结,此刻将太妃接回宫中,便是等于认了他手里的假圣旨。”
“这等事情,一旦开了先例,日后朝中便将陷入混乱。”
“太妃身体病重,可派遣御医去往青云寺中诊治,可切不可在案子未能决断时,就将人接回朝中啊!”
朝中静了瞬。
郑奇明是罪名没清,还是魏家强加之罪,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魏家不知道的是,他们越是以强权镇压郑奇明一案,朝上出列的官员反应便越是激烈。
原因无他,施元夕那半日的游说,可并非是在做戏。
从头到尾,她都只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魏家残暴。
而魏家这几日以来一系列的做法,正好印证了她的话。
似是周瑛这般,手里捏了多张牌的,都能被魏家这般对待,换了旁人会如何呢?
而且有些话在这朝上不便明说,可在场的人皆清楚地记得,周瑛眼下会陷入了昏迷,不就是被宫中派出去的禁军虐待导致?
那可是皇帝的生母啊,到得魏家的面前,甚至连个宫中禁军,都能爬到了她的头上。
魏家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今日他们联合上奏,所为的也不只是周瑛,更是每一个在魏家重压下,活得艰难而痛苦的人。
这中间,又以李侍郎等人最为愤怒。
在今日之前,李侍郎已经遭到了魏家连番针对,险些连官位都保不住。
就算再如何保持中立,到得这个份上,他也没办法再后退了。
须知,周瑛的今日,何尝不是他的明日!?
是以,李侍郎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冷声说道:“赵尚书往日里审讯案件,两三日便可轻松结案。”
“到了郑大人的身上,便开始犹豫不决了。”李侍郎嗤声道:“天子亲卫、先帝恩师,更有先帝当年随侍的宫人为其作证。”
“可到了赵尚书的口中,仍旧还是郑大人假传圣旨。”
“人证物证全都齐全的情况下,赵尚书还能说出这等话来!也不知是此案太难,远超过了赵尚书之能,还是赵尚书出于别的什么目的,压根就不想要让郑大人洗清罪名!”
赵尚书的脸色都变了,他快步上前,面色冷沉难看,高声道:“李侍郎!案件审讯均是刑部的职责,此乃圣上钦定,你凭借丁点揣测便在此处妄加定论,实属荒谬!”
“那赵尚书倒是说说,这么多的证人证词你都不看,你要看什么?”
王瑞平冷笑,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身边的几个官员都能听清楚:“许是要先帝亲自托梦给他,他才能相信吧。”
“刑部果然了得,还能以梦判案。”
赵尚书险些被他这番话气到吐血。
争执不下中,魏昌宏冷声道:“郑奇明一案,确实疑点重重。”
“尹骸也好,洪明也罢,虽说都是从前先帝身边的老人,可诸位别忘了,太后才是先帝的生母。”
周围蓦地安静了下来,魏昌宏面无表情地道:“先帝便是要给新帝留人,也绝不会越过太后。”
魏昌宏一语中的。
便是依照他们所言,那周瑛当真是先帝的救命恩人。
可哪个正常人,会在救命恩人与亲生母亲中,选择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恩人?
当然,其实朝中许多官员都清楚。
先帝登基后,已逐渐与太后离心,到了后期,关系更是降至冰点。
据闻先帝驾崩之前,便曾有数月拒绝与太后会面。
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亲生母子,就算关系再如何恶化,先帝也不该越过太后,将所有重要的东西都留给周瑛才是。
周瑛又算什么?
殿上骤然安静了下来。
王瑞平皱下了眉头,神色难看。
他并不觉得这么多事情,这么多人都是受了周瑛的蛊惑。
魏家这般得寸进尺,魏太后更是完全偏向于魏家,先帝弥留之际,不想要祁氏江山断绝于他的手中,而将东西和人手全交到周瑛手上,在他看来,亦是合理的。
但此事坏就坏在,魏太后与先帝的母子关系,让魏家天然占据了优势。
他们没有办法去辩驳,说恩情高于母子亲情之类的话,更是荒谬绝伦。
魏家大抵也是清楚,在这一点上,谁都越不过魏太后去,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大殿之上安静了下来,王瑞平等人神色略显难看,显然是一时没想到辨证之法。
魏昌宏冷笑道:“若以此来推断,洪明和尹骸都算不得无辜。”
他转过身,看向了殿上,轻声道:“臣以为,应当将此二人押入刑部天牢,与郑奇明一起审讯。”
昨日青云寺传讯来时,魏昌宏被其他的事情绊住,并没有和魏太后一并前去,才让这些人钻了空子。
若他昨日在场,便该立时让人扣下尹骸和洪明。
这般情况,便是将人拿下,周瑛又能如何?
凭借着她手里的那点人马,还敢与成千上万的京畿营将士抗衡不成?
至于朝堂上其他人的想法。
魏昌宏从来就没有在意过。
他日他若真的大权在握了,自会将这些人统统拿下。
魏家的地界上,便不该存在了留有异心的人。
若有人生出异心,无论他是谁,都该死。
这番话一出,朝野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