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云在内心补充了句:但不是大祁的皇帝。
都说美食能治愈人心,褚朝云此刻的心情也是说不出的愉悦,自穿越以来压在心内多日的闷气,几乎也随着这一碗香喷喷的鱼片汤而短暂的消逝掉了。
褚朝云起身摸了下另外一只碗的温度,汤还没凉,她和刁氏交代一声,就端着去给那女子送去。
从钟管事的口中,褚朝云知道了那女子的名字——徐香荷。
褚朝云刚刚听到的那一声没错,正是徐香荷这屋子里发出来的,见门没关,她直接走了进去,而后迅速掩上门,也是怕一路过来香味飘得太远,馋醒了其他船娘们。
在这个堪称吃人的地方,可以说是人人艰难。
但褚朝云目前除了能勉强自保,多照顾一些刁婶子之外,并没能力“普度众生”。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一些,别叫其他船娘瞧见后难受。
褚朝云再次进来徐香荷的房间,那股馊味儿似乎更重了,除开馊味儿,隐隐间,她还闻到了一股尿臊气。
褚朝云的鞋子还在隔间里,刚才来来回回,她一直都是光着脚的。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股尿臊气的出处了,她先是把汤碗放到脚凳处,随即抬脚看了看,脚底湿漉漉的。
褚朝云:“……”
不过缩在角落里的徐香荷倒是没觉得难为情,女子的头发鸟窝一般揪成了团,除了脸侧几道狰狞的伤疤,已经很难看出本来的容貌了。
徐香荷杵在阴暗里木头一样,整个人都透着沉沉死气。
褚朝云也没嫌她,靠着边坐到床沿处,声音轻而浅:“钟管事叫我们照应下你,碗里是鱼汤,还热着,你喝了我好去刷碗。”
女子听过无动于衷,动也没动一下。
褚朝云起身将小窗抬起,挤进来的风冲淡些异味后,鱼汤的香味才显现出来。
昏暗下,女子的小腹不能自控的鸣叫两声。
褚朝云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见她依旧不动,便催促道:“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出……去……”
徐香荷粘在一起的上下唇艰难分开,囫囵着吐出一句。
她的态度是恶劣的,细听之下,声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鄙夷和扭曲。
褚朝云坐在床板上晃了几下脚,看也没看徐香荷,听到后只是站起了身,面无表情的端上碗,“哦”了声:“不想喝是吧?那算了。”
她作势要开门,身后,窸窣的呜咽声却低微的响了起来。
褚朝云停住步伐,转身将碗递过去,依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所以,要喝吗?”
半晌,直到她手举的发酸,而角落里的徐香荷依旧只知道委屈掉泪时,褚朝云便又一次的要去开那道门。
可手刚握上门把,徐香荷就哭的更响了。
褚朝云气乐了,“咚”的放下汤碗,用不太大但略微犀利的声音一字一句问:“既然不想死,闹这一出你要给谁看?”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徐香荷身形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她。
褚朝云偏过身:“当初你撞墙又故意没撞死,这做法的确还算聪明,我也以为你是个有打算的,但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他们送你来船上并非是对你闹腾的妥协,想靠作闹逃出生天我劝你趁早打消念头,继续下去,你的下场只会是被丢下水去喂鱼。”
徐香荷听得哭声止住,似是被她的话吓到了。
褚朝云重新坐下来,“现下,你的选择只剩两种,继续作闹绝食直到把自己作死罢休,还有一种,”她看着徐香荷定定道:“养好身子,老实做工,活命。”
短暂的沉默后,徐香荷开了今日第二次口:“我……想离开这里,你有办法么?”
“我有办法就不会坐在这儿跟你说话了。”
褚朝云淡淡道。
“也是……”
徐香荷心如死灰的呢喃着,随即又问:“那你就这么认命了么?”
褚朝云平静无波的眸子轻眨了下,“不然呢?”
银月的光笼罩在二人面庞,两名女子互看彼此。
褚朝云虽不是美人,却有着一双明澈秀气的眼,笑时像月亮,不笑时便总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娴静模样,看久了,倒多少有些抚慰人心的魔力似的。
徐香荷沉默过后,伸手拿过碗慢慢喝着放冷的汤,褚朝云便撤回视线坐在一旁等。
徐香荷面颊的伤痕其实也算好了,翻起的痂下,皮肉透着几分新生的粉,若非如此,褚朝云也不会给她吃这个,毕竟若有伤口没愈合,吃鱼还是不太好的。
而刚徐香荷问她是否认命时,褚朝云那个回答多少带了点敷衍。
她不是未经世事的孩童,自不会轻易同谁交心,对于今后的打算她是有盘算,可并不会说给徐香荷听。
徐香荷确实饿了不少时日,不只喝光了汤水,连碗边都舔得干干净净。
褚朝云接过空碗出门去,轻手轻脚的上了木梯。
除了把锅子和空碗洗涮干净,褚朝云还顺便洗了脚,再回来时从门缝处瞧见徐香荷似乎是睡了,便也困乏的伸了伸腰,回了自己的隔间。
……
日出东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褚朝云从洗漱房出来正巧碰到两名排队的船娘,对方温和的跟她打招呼,说话间却发出一声惊讶:“诶?朝云你今天看起来气色挺好的呀!”
“可能是昨晚睡得好。”
她笑着回应一句,拿上布巾往船边走。
昨晚的鱼汤意犹未尽,而她气色变好也是真的,其实鱼汤的效果并没多神奇,只是原主从前的状态过差了些。
想来原主家中的条件也很有限,大概以往也没吃到过什么太好的东西。
干了会儿活便到了吃早饭的时间,褚朝云领了馍去到船角,破天荒的没回暗仓里去。
远处的刁氏步履蹒跚着过来,尽管身子依旧不好,可面容也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些血色。
刁氏坐到褚朝云身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她闲聊。
见褚朝云今日领了两只馍馍,刁氏大为不解:“咦?你不是吃不惯这个,今天怎么……”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褚朝云就止不住笑了。
笑完,褚朝云左右看看,见附近没人,便凑到她耳边用蚊子声说道:“您也多领几个回来,这干馍可是上好的食材,今晚,我给您做点好吃的来~”
第10章 鱼肉夹馍
刁氏听的一脸迷惑,不过一想到昨晚那顿鲜美的鱼片汤,内心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期许来。
褚朝云起身前跟她嘀咕了两声,刁氏满面讶异,“你要那个?我确实还有不少,就在我屋子里的脚蹬下放着,你自去拿便是。”
“好嘞!”
褚朝云痛快的应了声,拿上还剩的一个馍馍,脚步轻快的下了木梯。
虽说褚朝云一上船就和刁氏走得近些,可依旧有几个眼热的目不转睛盯着他们,见她走开,才你推我搡的去了刁氏那坐。
“刁氏,你跟朝云那丫头不会没上船就熟识了吧?”
刁氏讶然:“自然不是,怎么可能。”
方脸的船娘闻言,挤出两分假笑:“那她怎的对你这么热乎?咱几个都是差不多时候上来的,互相照应些本就是应该的,往后你要是有啥需要我们帮忙的,只管说一声便是!也不必次次都麻烦朝云丫头,你说对不?”
刁氏斜去一眼,随即也扯出些笑:“这是一定的。”
方脸船娘点了点头,又下意识往她腿上看去,见刁氏一脸的不在意,仿佛那点小毛病并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这才不太死心的走开了。
刁氏白了他们一眼,心中不太爽快。
这群人嘴上说着要互相照应,可上次她下船去给春叶送吃食,他们非但没一个要主动帮忙扫雅间,还煽风点火的讲她小话。
她心中的担子压得重,没得心思和谁称姐道妹,可自认也没对不起谁。
偶尔有吃不完的扁食带回来,或是哪个船娘磕碰了,她也是帮忙干过活、想办法给他们弄过草药的。
刁氏的脾性从前也是有几分烈的,若非怕这几个心思多的攀扯褚朝云,她刚才真想就着机会问问他们来着。
船上发生的小插曲褚朝云并不知晓,她这会儿刚从刁氏房里出来往自己屋走。
褚朝云捧着针线篮子,里面放着些长长短短的布条,房里还放着昨晚从厨房挑回来的粗树枝和细竹条,推开了门,篮子刚拿进去,对门便有了动静。
褚朝云回头和徐香荷对上视线,徐香荷单手扶着门板,表情有几分痛苦。
这女子看样子是想通了些,遭乱的头发被拢好了,衣裳的褶皱也抻的平平整整,徐香荷羞怯的看着她,面上憋的一脸汗意:“姑娘,我……我想去……”
褚朝云看出来了,徐香荷想去茅房。
“从这条窄道过去上木梯,船尾就有一间。”
她指完路,就进屋关上了门。
趁着还有些休息时间,褚朝云便坐在床上忙活开了。
其实想要抓鱼不那么费力,下网子是最方便的,现世也有许多用这种方式抓鱼的,但褚朝云手里没有工具做不了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还用不到那么多鱼。
没地方存放的东西,每日现吃现捞就好。
褚朝云将韧劲十足的细竹条围成一圈绑死,然后就从那一堆碎布条里开始选合适的,不但要长度合适,还得结实。
寻到一些,就开始穿针引线的往细竹条上缝,先从不同的角度将两边固定,穿插成一只网状,在将布条和布条重合的部分也缝牢固后,就拿着做好的简易渔网和粗树枝绑到一块,做了个能握着方便的柄。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褚朝云顾不上检查渔网的结实度,放下针线,急急忙忙跑上去干活。
一出来就得知厨娘今日要做山药宴,成筐的山药一摞一摞往花船上抬。
褚朝云躲着劳工避免碰撞,顾前没顾后,一回头,便和来人撞个正着。
“小心,阿姐——”
“姐”字才冲出口就被及时收住。
褚郁的声音难掩激动,可许是这些时日被打怕了,行事似乎比从前谨慎不少。
这是褚朝云被带上船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褚郁,匆忙回头间,她眼底不由得泛起了红。
赵大就在不远处监工,没得时间让他们叙旧。
褚朝云怕二人站久了会引起管事们的注意,便主动让开了路,褚郁抱着筐默默往前走,面上天真孩童的稚气也消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