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又见褚朝云已经拟好了菜单,便哀叹着坐到她身边,表情凝重的看着她。
褚朝云被妇人看的逗乐了,不由得笑起来:“婶子别担忧了,我自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刁氏依旧不放心。
其实这事褚朝云也并非真的那么莽撞,而是从前和春叶聊天时,得知了一条花船不成文的规矩。
雅间的姑娘在管事们眼里是更好的赚钱工具,所以待遇方面自然比他们强不少。
有些拔尖的姑娘得了管事青睐,到了自个生辰那日,便可休息一天。
以前,李婆子会给他们从万春楼订些好菜回来。
不过倒也不是李婆子好心,因为这事,是钟管事力排众议定下的规矩。
所以银钱,其实也是钟管事来出。
既然有这么个便利在,那么在花船上做饭这事,也不是不好解决。
刁氏皱皱眉,思绪慢了一拍:“可是最近也没谁过生辰呀?”
“我大姐姐褚惜兰呀。”
褚朝云掀着唇,得意一笑。
褚惜兰因着柳文匡那边的照拂,从最初的默默无闻,如今也算是勉强得到了李婆子的青眼。
尤其李婆子为了要气褚朝云,偶尔还故意顺着褚惜兰一些,主动给她送些好看的布做衣裳,也经常送点吃食过去。
李婆子的想法不难猜,她就是想让褚朝云知道,当初那自伤做了下等船娘的行为是极其愚蠢的!
所以她要格外的捧着褚惜兰。
好让褚朝云瞧瞧自家姐妹的风光!
李婆子这么一搞,到刚好给褚朝云做了嫁衣。
虽说刁氏懂这些个道理,可还是懵道:“你大姐姐明个要过生辰?”
“她可以过呀。”
褚朝云“噗嗤”一乐。
李婆子又不知他们是哪时出生,所以褚惜兰想哪天过便哪天过。
刁氏思索片然,总算听出“可以过”三个字的猫腻来,妇人不由得气笑了,点点褚朝云的额头又问:“小滑头,行!我就当你这事解决的了,那素斋呢?”
褚朝云按揉了一下脑门,随即又耸耸肩:“区区一盘而已。”
刁氏白她一眼:“狂妄!”
褚朝云便笑着附和:“是是是,我膨胀了。”
“膨什么胀?”
刁氏听不懂现世的话,蹙着眉问她的样子,又惹得褚朝云笑了起来。
……
转眼,便到了褚朝云给曾茹做席面的那日。
褚惜兰昨晚便把“明日要过生辰”这事跟李婆子讲了。
李婆子正要说去“万春楼”订菜,褚惜兰就忍着恶心,拉住李婆子的手恳求道:“李管事,我与三妹妹分开多时,如今得知她在厨房帮工,所以这顿饭……可否请她帮忙来做?”
这是褚朝云教她的原话,不过褚惜兰总觉得李婆子不会同意。
李婆子一看到她三妹妹就气的磨牙,这几乎是雅间每个姑娘都知晓的事情。
可褚朝云却打包票说没问题,褚惜兰便唯有一试。
话一说完,待听到跟褚朝云相关时,李婆子本能就气的要竖眉毛。
可不知怎的,这眉毛刚竖起来,老刁妇忽而就变了脸色,然后一口答应下来,“行啊,既然都是姐妹,那她自当要好好地伺候伺候你了!叫她做!!”
褚惜兰讶然片刻,随即也笑了起来。
于是,头戴大红花的李婆子大早上就跑到了船上来。
褚朝云正在厨房忙活,因着心中有数,有些准备工作她也是提早便做起来了。
就好比此刻盘子里躺着的一块嫩豆腐,还有几张溜光水滑的豆皮。
金黄的豆皮油润润的,闻着就香。
她于做豆腐跟豆皮方面,知识面几乎为零。
所以才提前请教了程月,好在程月对此道比较精通,索性就把步骤告诉了她。
不过做豆腐和豆皮哪里那般容易,只说一个磨豆子的过程,褚朝云就觉得自己是在把自己当驴子使唤。
花船的厨房里,程月为了帮她,特地叫钟管事新添置了磨盘。
但就只有磨盘,没有驴子。
褚朝云这几日都在泡豆子,煮豆子,挑豆皮,晾豆皮,以及等待豆腐成型的过程里反复磋磨,感觉自己当年挂职读研的时候,都没那么认真过。
不过好在,失败的多了总会成功,褚朝云盯着那两盘琢磨出来的成果,人也笑的开怀。
李婆子自是没兴趣进来厨房,但这并不妨碍她在房门口叭叭。
老刁妇扭着水桶腰,翘着兰花指,故意大声的跟她说话:“哎哟,瞧瞧,下等货就是下等货!你呀,也就配给我们姑娘做做饭了。”
褚朝云想一盘豆腐扣在老刁妇脸上,不过她并没这么做。
免得糟蹋了她的豆腐。
女子从筐里捡了个南瓜出来,这南瓜形状好看的紧,表皮也是金灿灿的,就连外皮上那一条条的纹路,都格外清晰。
挑过一只,清洗,切开三分之一去了籽后,便把切掉的部分做成盖子,又盖了回去。
见她不搭茬,李婆子又道:“啧啧,褚朝云,你是这些日子过得太惨,累的耳朵也不好使了吧?听不到我说话吗?”
褚朝云微微一笑,又挑拣出一个成色更漂亮的南瓜,然后依着状的如法炮制。
李婆子兴致颇高,难听的话也是一句接着一句,所以压根没注意褚朝云为什么会选两只南瓜。
或许不只南瓜。
女子蹲在地上选菜,不论是鱼虾河蟹,山珍海味,她统统都拿了双份。
李婆子在厨房门口叫嚣,连褚朝云迟迟不应,也不觉得生气。
旁的船娘自是要忙自己手中的活,但这边动静实在太大,引得众人频频偷望过来。
“李婆子是不是疯了,干嘛这么跟朝云过不去?”
一人说完,方如梅就冷哼了声:“她自视甚高,本就瞧不上我等的身份,朝云大概是唯一一个敢触她霉头的,她又小气,这份仇怕是要记到地老天荒了。”
“但朝云这么一直不说软话,李婆子会不会——”
他们有点担心,李婆子会借机打褚朝云。
方如梅毕竟没太多的见识,唉叹了声,也是很怕这一点。
可褚朝云并不怕。
因为褚朝云知道,她越是闷着不回应,李婆子便越是高兴。
今个李婆子就是为了过来讥讽她取乐的,而且李婆子巴不得她伺候褚惜兰,哪里会舍得打她。
大声嚷嚷不过是过过嘴瘾。
毕竟,要让大家都知晓褚朝云怕了李管事,就连如此辱骂都不敢吭声,李婆子的瘾才好过的更爽。
褚朝云把李婆子当成了广播背景板,一边听个乐,一边继续忙活自己手中的事。
不过听着听着,外面的叫骂声就断了。
因为钟管事来了。
钟管事态度冷薄的走到厨房门前,淡漠地瞥一眼李婆子。
对方张开的嘴巴还没等蹦出一个屁来,就讪讪的又闭了回去。
钟管事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随即“好心”提醒了句:“李管事声音如此洪亮,恐怕等下到了营业时,客人们便都对那雅间的酒菜失了兴趣,反而全都要下来看你了。”
李婆子也知不能影响了花船生意,这才又瞪一眼褚朝云,然后就灰溜溜的下船去了。
褚朝云站在门内,浅浅地望一眼钟管事。
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并不在她身上,而是落在方桌上的双份配菜处。
女子轻咳一声,脚步挪过去,若无其事地把妇人的视线挡住了。
钟管事只是淡淡一哼,并未理会,转身就走了。
褚朝云大呼一口气,然后就乘人不备,直接把厨房门给关上了。
若想给曾茹做生辰宴,她就只能一道菜做两次,然后分装到不同的食盒里,一个拿去给赵大送往院子,另一个就让来“接货”的刘新才给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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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朱家的小院里着实来了不少人。
但基本都是左邻右舍和曾茹关系好的,以及朱力的同僚们。
朱力到现在都没敢把请褚朝云做饭这事告诉宋谨,其实宋谨和褚朝云分明连面都还没见过,朱力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总归就是怕。
宋谨他们工钱都不多,所以便合着钱给曾茹买了一只精致些的铜镜。
曾茹家连镜子都没有,这礼一送上,曾娘子很是开心。
招呼着宋谨他们坐下后,人就站在门旁张望着。
不多时,远处来了一行人,几台小轿依着次序落了地,头前那轿子里,便下来一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妇人。
老妇人一身素面衣衫,头戴白玉团纹云鬓钗,尽管那衣裳和钗看着并不名贵,可懂行人一眼便知这一套行头价值千金。
曾茹难得见到老太太,顿时眼眶湿润着跑了上去,“祖母!”
老太太伸手想接,但看到曾茹身边的朱力,顿时就冷下脸来收回了手。
第二台小轿下来的堂嫂邹氏见状,忙嫌恶的推开她,“阿茹,你这般鲁莽,可别撞坏了老太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