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钟纯心府上的那个小厮。
当年囡囡落水身亡,也是钟纯心遣那小厮去找的刁氏。
因那人面容稚嫩,几次跑去船上找她时,她也险些把来人认成了十八九岁的年纪,实则那小厮已经二十八岁了。
所以……是钟纯心得知了她和宋谨有难,才派了小厮去通知大家。
因为钟纯心知道,岳常豢养的杀手是见不得光的,如果遇上府衙的差人,他们必定要躲藏起来暂且放弃追杀任务,这样便能给她和宋谨争取更多的时间。
如果钟纯心明知岳常有问题还暗中支持她调查,那是不是——
褚朝云低头看了眼睡熟的宋谨,眼角又溢出些湿润来。
朱力说的没错,宋谨的确是聪明的。
提出要跟她换衣裳引开杀手时,她一直以为宋谨是下定决心要去赴死,所以才顺手拿了她的发簪,大概只是为了一个念想。
可实则宋谨并没打算放弃生命。
宋谨算好了杀手绝对会将他一刀毙命,便在对方举刀时强行错开心脏三分,只要没划到重要部位,就还有生还的希望。
杀手举刀,他在借机用木簪扎向自己的关元穴,关元穴可致人昏迷陷入假死,大抵就能够蒙混过关。
不过这个方法也是极为冒险。
能不能活,也不好说。
只是那时他们尚处在危机之中,宋谨也没办法细说清楚。
怪不得仵作师父赶过来时,第一眼就去查看宋谨那处穴位,而后就松了口气,说了句“还好有救”。
后来穆青告诉褚朝云,他们验尸的都知道关元穴有奇效,原本这只被师父当成一个知识点给大家科普,没成想宋谨还真给用上了。
宋谨被大家救回去的时候杀手们已经走远,他们倒是没怀疑自己杀错了人,毕竟褚朝云身形高挑,又以帷帽遮面。
杀手们只当宋谨是故意伪装成女性的。
回去复命时,岳常还在金池旁喂鱼,一身青衣的男子转过身看向头领,似是惊讶道:“宋谨?”
岳知府默念几次这个名字,丢了鱼食,坐到旁的竹椅上:“好耳熟的名字……”
杀手头领:“大人,他是仵作其中的一个徒弟。”
岳常指尖还沾染了点鱼食,掸开,恍悟道:“原来是他。”
那日蔡老大撞井案,宋谨是现场识破凶徒手段的一个抬尸工,似乎这孩子还很受仵作的喜爱,仵作可是亲自给自己推荐了他。
这么聪明的人……死了也好。
岳常全身放松下来。
不远处,跟来的随从过来请示:“老爷,行车的马匹好像生了病,再加上它岁数也不小了,您看是不是杀了,再换一批强壮些的过来?”
一听要杀马,岳常忙摆手道:“它兢兢业业的劳动,杀了作甚?换匹强壮的可以,这匹马……就给它找个医者好好看看,让它安度晚年吧。”
随从感念知府大人心善,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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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宋谨醒过一回,只是还没什么力气说话。
宋谨从跑出去到被杀昏死,手中一直紧紧攥着那根木簪,白日大夫给他治伤时还试图取下,只是对方本能的不愿松手,掌心的皮肉都被压出一层深深地褶痕。
直到他醒来,褚朝云才哄着他取下木簪,但是没插回发中,而是放在了他的枕边。
宋谨意识还不够清醒,唇干裂的厉害。
褚朝云想给他喂水也喂不进去,索性自己喝了一口,俯下身慢慢的往对方口中送。
宋谨在迷蒙中喝到些水,嗓子不那么干了,便重复的念着:“朝云,快跑……”直到意识彻底消散,人就又昏迷了过去。
褚朝云听到他软弱无力的话,双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眼泪还是顺着指缝一点点流下,“滴答”,便落到了宋谨的手心里。
褚朝云不是个喜欢煽情的性格,想到岳常出手这般狠辣,女子怒火中烧。
这仇,她算是记下了!
外出一整日不归恐让家中人担心,所以她必须要回去一趟,而且除了这一点,她也有事要回去交代一下。
见此,朱力和曾茹也过来劝她:“你好好回去歇息,这边有我们这把子兄弟在呢。”
“是啊褚妹妹,也别太熬着了,不然小宋醒来,会更担忧的。”
褚朝云道了声感谢,出来前还留意了外面的动静,两处院子相隔不远,她现在还不预备让家人知道宋谨他们就住在旁边。
而且除了褚文词,也没谁见到过宋谨。
褚朝云回来时一心要去见褚文词,却在院中被刘玉花给拦住了,“站住!褚朝云,一整天不见踪影你去哪里野了?”
刘玉花绕着她前前后后走了两圈,哼笑出几声。
褚朝云正头疼,也没空跟她演什么戏,“离我远点,我今天心情很不好。”
“哈哈!”
刘玉花晃了两下脑袋瓜子,几根簪子在夜色下闪着亮光,妇人撇撇嘴,故意凑上来道:“你个没教养的狗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信不信我——啊!”
话没完,她眼珠子瞪得牛一样,惊恐的看向了褚朝云。
不多时,感觉到吸不进空气的刘玉花额角青筋直冒,喉咙被挤压的想咳咳不出来,双手张牙舞爪,拼命吼道:“你……你……你不是褚朝云……你到底是……”
褚朝云本就崩溃,刘玉花又喋喋不休一再挑衅。
她也不知怎么,就伸手掐住了刘玉花的脖子。
直到把人掐的眼珠子直冒,听到对方挣扎时说的那句“她不是褚朝云”,褚朝云才猛地松开了手,转过身,一言不发走掉了。
刘玉花一被松开就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空气。
从前的褚朝云懦弱,胆小,连跟她大声说话都不太敢,如今只一年没见,这小贱人竟然敢掐她了?!!
刘玉花脑子蒙蒙的,在地上缓了好久才重新站起了身。
旁屋的刁氏看到这些,哀叹一声,便去了褚朝云那儿找她。
“朝云,你没事吧?”
褚朝云正坐在床榻处发怔,一整日担惊受怕的,满眼的血丝,刁氏越看越心疼,主动坐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有什么话不妨跟婶子说一说,我老婆子虽然没什么用,但你讲出来总会好受些。”
褚朝云下意识攥住她的手,“不,婶子怎么会没用。”
她确实很想找个人吐吐苦水,于是便把这一日的惊心动魄讲了出来,刁氏一听,也是震惊不已,“小宋可还好?这两日我寻个机会过去看看他。”
刁氏也知出门要避着些,至少不能打草惊蛇。
二人沉默半晌,刁氏便凑到她耳边说:“朝云,你那个三婶不是个省油的灯,今个白日里明着暗着来套我话,一直在打听你的事,还有惜兰和小郁的去向,你还是要小心些。”
褚朝云胡乱抹干净眼泪,正色道:“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让刁氏先回房间去休息,径自去了褚文词那。
她看得出,褚文词性情耿直且黑白分明,大概也是看不上三叔三婶已久,还是很值得她信任的。
“什么?你要我盯着三叔和三婶?”
褚文词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镇定的问:“三妹妹,虽然我不知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但二哥哥相信你,二哥哥会好好帮你看着他们,只是你要告诉我……我姐和小郁他们,还好吗?”
“好。”
褚朝云飞快应道。
褚文词总算放心下来,“他们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白日你不在时,刘玉花跑去我爹娘和二叔二婶那闹,还造谣说我姐和小郁已经死了,她说这话是你告诉她的。”
“他们信了吗?”
“当然没信,不过我阿娘还是险些被气的犯病。”
褚文词学话学的咬牙切齿,显然也是气得不轻。
“二哥哥,你帮我看好三叔三婶,他们若是要出去逛街,你也跟着。如果他们想要离开蕤洲——”
“那二哥哥就帮你把他们绑起来!”
褚文词拍拍胸脯道。
褚朝云轻笑一声,心情倒是被刁氏和褚文词安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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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日,见宋谨稍微好了些,褚朝云便去刘新才那问了问最近的生意,看到白淼淼还帮她守着针织小铺,女子顿感欣慰。
而那条船的货物运送如今也都落在了穆青身上,一切都在正常运转着,有了坚实有力的后盾,她的信心也增加了不少。
夜里,她和穆青一起去了趟花船看大家。
其实抽空过来,除了想知道大家是否一切安好,还有另外一件重中之重的事,她想要大家的家庭住址和名单。
所谓名单,就是那些暗中使坏将船娘们拐骗到这里的人。
譬如徐香荷的继母,方如梅家附近药材铺的老板。
要到这些之后,她将名单暂时存放在宋谨房中,趁着夜,就去了钟纯心的府上。
老管家一直在府门口守候,看到她过来,便笑着请她进去,“褚姑娘,夫人她等你很久了。”
褚朝云熟稔地过了一重院,到了二重院中,钟纯心又梳回了女子妆发,可她明显没这么好的兴致欣赏钟管事的美。
她大步而来,和钟纯心一同站到桂花树下,开门见山道:“岳清泽,他在哪。”
岳常之所以要追杀她,就是因为她听到那旧友喊了岳常一句“清非”。
陆欣冉的丫鬟蒲兰曾说过,岳常小字唤作“清泽”。
所以,岳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岳清泽。
第95章 一更
“终于查到这一层了?”
钟纯心把玩着手中匕首,那匕首柄部镶着颗华美的宝石,看起来并不似大祁之物。
她抬头看了眼褚朝云,答非所问,似是很喜欢这把匕首似的:“知道这东西的来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