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欣冉的状态时好时坏,即便没有这次惊吓,也非从前正常那般。
总是要给褚朝云说明一下的。
免得陆欣冉犯病的时候,会吓到她。
丫鬟压低声音,将褚朝云又带远一些,然后才道:“我们家夫人与老爷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二人初识便在长业寺,虽说那时他们不过几岁顽童,但也因此……”
丫鬟语速缓慢,似是在回忆过往,也似是为了让褚朝云听得更清楚些:“后来老爷考取功名,放任来这处当知府,我家夫人便一路追随,还提前在蕤洲置办了府邸。”
“只可惜——”
最后的三个字声声叹息,丫鬟的视线微微扫过所处庭院,便没再说话了。
不过话讲到这里就够了。
大概是陆欣冉发现了岳常除她之外,还有另一钟爱之人,不但将人一同带来了蕤洲,还为其买下这处别院。
所以陆欣冉受不了打击。
哪怕岳常并没有娶钟纯心,还是娶了她为妻,可陆欣冉也咽不下心中这口怨气。
陆欣冉发疯是可以理解的。
被爱人背叛,而且还左右都不愿割舍,摇摆不定,怎能不疯。
不过这些只是凭其蛛丝马迹臆想出来的,至于真正的故事,褚朝云还未可知。
她站在院中许久,久到那角落里的一株昙花都默默开花,才跺了跺发麻的脚底,想要进屋里去。
“褚朝云。”
她尚未迈步,钟纯心就走了过来。
妇人似乎很不愿看到陆欣冉发疯,喊过之后先往里面瞥了眼,见屋子里灯火已熄,这才招招手,将人喊过来,“我明个要去船上,这里有张单据,你到时帮我跑一趟,叫徐大跟着就好。”
褚朝云接过单子,发现这是一张定做玉石手串的凭证,取货地址就在榆树胡同的那条小街上。
“手串?”
她再次确认。
钟纯心“嗯”了声:“陆欣冉下月十五的生辰,到时她夫君会陪她去长业寺小住一阵子,这手串是岳常送她的生辰礼,年节前我就拿玉料去定做了。”
褚朝云听着钟纯心的话,表情却越发怪异。
不为别的,只为钟纯心这一句长长的交代,对方本没有必要同她解释太多。
褚朝云捏着单据一角,从方才那一字半句里摘出来个词汇。
“她夫君”。
怎么听怎么像是嘲讽。
许是今个听了丫鬟所讲的往事有感,褚朝云情绪也如这春风一般起起伏伏,夜晚的风已经有些许凉,吹的那昙花都跟着晃动。
幽幽的香味里不只这一枝独秀,还有其他花色争奇斗艳。
褚朝云转过头,面向钟纯心,“你既知——”
似是被夜风和花香冲昏了头脑,她话一出口便闭了嘴,偷偷观察一眼妇人的表情,语气稍软下来,“抱歉,是我话多了。”
果然是被花香搞昏了头,连管事的事情都敢过问。
褚朝云预备溜之大吉,钟纯心却突然笑出一声。
妇人很少这样笑。
钟纯心一句笑完,便不知被褚朝云刺激到了哪根神经,竟扶着一旁发了嫩芽的小树苗笑的停不下来。
褚朝云生怕她压断了树苗,有些紧张的盯着她。
钟纯心笑够之后,才伸手抹去眼底湿润,只是那眼依旧弯着,似天上明月,“褚朝云,我发现你这胆子越发大了,敢管到我的头上来?”
这是一句问话,也是一句肯定。
褚朝云总觉得这花香有毒一般,刚刚刹住闸的情绪在此刻又不受控。
她轻咳一声,脑子一抽,就顶嘴道:“我还有更大胆的呢。”
“你说。”
钟纯心来了兴趣,眼眸依旧含笑,“今个你给我好好说一说,我准你说。”
高高的上位者姿态。
可褚朝云看着她,却觉得这高傲的背后,似乎有某种真实的面孔越发清晰,渐渐地,这种面孔就跟刁氏,方如梅他们重合了。
钟纯心似乎真的很欣赏自己。
或者,就是单纯的偏爱。
于是捡日不如撞日,她半有试探半真诚的道了一句,“若我攒够五百两雪花银,管事可否准我离去?”
话毕,风停。
花香似乎也淡下去不少。
钟纯心不知何时从树梢上掐下一支嫩芽,不动声色便将其捏碎,“褚朝云,”她微微笑道:“这一支嫩芽死了,却还有别的枝头会发。不过,这树根看似是它们的依靠,实则种下这棵树的主人,才能主宰他们的命运。”
“好了,时候不早了,抓紧去睡吧。”
钟纯心哈欠一声,悠悠离去。
褚朝云伸手抚摸了那一簇枝丫,便隐晦地笑了起来。
钟纯心看似直白的性情,却向来不会有话直说。
所以,钟纯心就是那条船的主宰,只有她同意放行,自己才能顺利下船。
所以上船以来这么久,她撞了许多南墙,走了许多死路。可如今这一条路,怕是真被她走的通了。
这一晚,褚朝云闻着院中花香,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
翌日,给陆欣冉做了一锅鸡汤配手擀面后,她自己胡乱吃了几口,就叫上徐大一起去了榆树胡同。
褚朝云前脚刚到铺子,就瞥见曾茹提着一篮子草药往曾家疾行。
她开口唤了一声,曾茹见是她,立刻跑了过来。
几日未见,曾茹似乎变得憔悴不少。
她还不等问,对方就已经先开了口,“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褚妹妹,不过你近日若有事要办定要白日出门,夜里千万莫出来走动。”
那日在柳文匡的酒肆,褚朝云已经得知最近有袭击女人的变态出没,所以也懂曾茹的意思。
她默默点头,看向草药关切道:“曾姐姐是病了吗?可需要我帮什么忙?”
“不是我,是祖母。”
曾茹告诉她,前晚曾老太太来了戏瘾非要出门去看戏,而她那时正在家中给老太太备饭,曾阳夫妇跟着老太太出去,却总是走着走着就去摊子瞧别的。
一时没看住,曾老太太就进了胡同。
然后就被变态给袭击了。
虽说当时老太太吼了一嗓子,曾阳夫妇也很快赶来,可老太太还是被推了一把,这一摔就起不来炕了。
老人家摔跤是大忌。
曾老太太给褚朝云的印象是个偏强硬些的女人,褚朝云还是很喜欢老太太的。
见曾茹如此着急,便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如熬些骨头汤试试?”
曾茹急的小脸惨白,听后恍然片刻,而后惊喜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去买大骨头!!”
褚朝云又问了问老太太出事的地方,曾茹抬手指给她看。
就在榆树胡同不远。
而那戏院也在那处,所以是因为路程太近,曾老太太才没选择坐马车出门。
褚朝云忙着去取手串,二人道别之后,女子就向着店铺而去。
玉石手串做工精美,拿在手中明晃晃的。
只是那磨料子的工人磨的屋中粉尘乱飘,有一些不断落向进门而来的客人头上,一层雪白的浮灰,看着有些扰人。
工人磨完一批,起身再取。
大概行动有点不便,走路时深一脚浅一脚,腿上似乎毛病不小。
满地的灰尘被踏上脚印,那印痕也是一深一浅的很有规律。
取过就算完事,褚朝云好好的将其收好,道谢出门,而后便打算跟徐大去旁边的茶馆喝一壶茶。
倒也不是她想偷懒晚归,只是如今蕤洲到处都在说那变态袭击女人的事,而茶馆自古以来就是听消息的好去处,事关女子安危,她还是想要知道的多一些。
二人进了茶馆,直奔楼上而去。
一壶新茶尚未沏好,隔间的门就被人给推开了。
门开,屋子里跑出来续茶的小八卦一眼就瞄见褚朝云,登时笑的眉飞色舞,“褚姑娘~”
褚朝云见这人是宋谨同僚,下意识便往门中看去。
而小八卦这一声喊得清亮,屋中男子也正望了出来。
隔着熙来攘往,二人的视线遽然碰撞到一处,彼此心中一提,宋谨手中的茶杯就偏洒出来。
恍神片刻,宋小哥忙放下茶杯,不顾手上沾染的水渍,就立即走了出来。
“朝云。”
宋谨的声音依旧温润。
只是这一句里,还饱含了说不出的喜悦。
没见面时,褚朝云尚未觉得怎样,可乍一碰到,心中也不是全无波动。
小八卦眼疾手快从送茶的小二手中抢过了壶,笑嘻嘻做了个“请”的姿势,将褚朝云请进门来时,还坏笑道:“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褚姑娘快进来坐,我们家宋儿这几日可想你了~”
“休要胡说。”
宋谨尴尬地面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