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令她有些想不通的是——褚朝云不过一名小小船娘,竟也能勘破其中含义。
若不是这次比赛的保密性太过严格,她差点以为褚朝云是提前得知了比赛内容,所以才能屡屡胜出的。
唐淑挑完事便退出人群,打算坐山观虎斗。
奈何这一次,褚朝云没给她机会。
褚朝云不怎么理会参赛者们的盯视和怒骂,只慢慢悠悠走向唐淑。
女子声音不大,声线也是不同于唐淑的清冷,“我的确是程月的徒弟不假,但我更感兴趣的是,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呢?”
唐淑似是没想到,她还敢质问自己?
面色一哂,刚要说话,褚朝云便自问自答的截住了她:“哦我懂了,京都贵女果然实力不俗,为了赢得比赛自是要知己知彼,唐小姐如此轻易便摸清了我们众位的底细,这比赛……想不赢都难啊。”
“厉害厉害。”
她说着,还象征性的拍了两下手。
褚朝云这样一“提醒”,那些参赛者们的表情先是迷茫了下,随即便反应过来了什么。
于是,原本对准她的一行人突然调转枪头,看着唐淑愤然道——
“你竟然调查我们的底细?你这是作弊行为!”
“唐淑,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有什么权利?”
“卑鄙!你太卑鄙了!!”
“我没有,你们少听她的蛊惑之言!”
唐淑内心惊恐,下意识反驳。
褚朝云“噗嗤”一笑,继续说道:“是么?但你若没有,那到底是怎么得知我是何人的徒弟?又是怎么知晓——”
她说着,目光便落在刚从食客厅出来的宗匀酌身上。
唐淑心中一紧,便听女子幽幽道:“青州第二的宗公子……为了得到程月的认可,不惜偷人家食材,再佯装找到,如此隐秘之事恐怕非外人能够随意得知的吧?”
褚朝云说完,一字不落听了个完整的宗匀酌,脸色赫然就变了。
宗匀酌的黑历史被宋家那个撞破已是恼羞过一阵,原以为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可没想到,今日这种场合,竟然又被他们给大刺刺地抖落了出来。
宗匀酌此刻已经全无理智。
他不恨当面说出这件事的褚朝云,反而恨唐淑。
因为唐淑这几日屡次在他面前提起程月,想必是一早就把他的糗事讲给了褚朝云听。
宗匀酌气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像是实在觉得没脸,索性便把怒火全部发泄到了唐淑的头上。
他暴喝一声“贱人!!”,竟不顾体面的过来跟唐淑扭打起来。
其余参赛者见此,便也跟着加入混战。
一时间,院道中央喊声震天,字字句句的辱骂不堪入耳。
有人怒吼:“你这个作弊小人,竟敢背地里调查我,我叫你查,叫你查!!”
也有人哭喊不停:“要不是你使诈,我又怎么会过不去复赛,还要听家中长辈训斥,都是你!!”
见众人打的不可开交,全无形象。
那个原本被他们低看,每一次见面都要鄙夷奚落两句的褚朝云,倒是好端端的站在一边,女子衣衫虽破旧,头上连根簪子也没有,妆容更是素净到只是本颜。
可和那群打架的人相比起来,她却体面又端庄。
这场混战自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参赛者们身边都有家眷和仆从跟随。
没一会儿,众人就被各自的仆从给拉开了。
唐淑方才死死护住头和脸,却也被抓的发髻凌乱,朱钗满地,贵女的形象半点都看不出来,此刻瞧着更像个疯妇。
她被仆从搀扶着重重呼了口气,但也知这次是吃了个哑巴亏。
她京都贵女的身份虽说是要比这群人高些,可终究不是皇族,家中只是行商,并无任何权势。
而且这么多人打她一个,她也追究不过来。
于是,隔着被抓下来的一绺头发,她隐约看到褚朝云还站在那。
女子近乎疯魔的甩开了拉着她的管家,大步奔到褚朝云面前,几乎气的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喊了几声:“好!你好啊褚朝云!你简直好得很!!”
“多谢夸奖。”
褚朝云缓施一礼,而后淡淡道:“我自问不想惹事,但事来了,我也不怕。”
唐淑听了嗤嗤冷笑,“若真算起来,你这挑拨离间的本事倒是比我都强!你这个卑鄙无耻的阴狠小人,我再怎么样,也没想过要对你动手,你可倒好,蛊惑他们上来打我?”
褚朝云也懒得再跟这女人磨豆腐,索性把话说直白些:“没想过对我动手?唐淑,你只是技不如人。况且——”
她打量的扫了对方一眼,“你害得我师父不能留在京都,我身为她的徒弟,当然要替她报这个仇。”
当年的事助手也讲得含含糊糊,只说那第一位想要拜师的女子人品拙劣,所以程月没有收她。
起初,褚朝云也没怎么多想。
直到这次见到了唐淑。
唐淑自作聪明,总想挑起她和宗匀酌的争端,可正因唐淑总是刻意的提起“程月”,褚朝云才对这人产生了怀疑。
八年前程月得了魁首,却将进入京都酒楼的机会让给了一位大师傅。
程月骨子里有一种避世的心理,并不愿与人争抢。
所以她让出机会的举动,一定另有隐情。
褚朝云没办法知晓更多,但唐淑是京都来的,而她又怀疑这女子就是程月第一个想收的徒弟,所以最终逼得程月离开京都之事……背后肯定有这女子在捣鬼。
褚朝云只是想诈一诈唐淑,没想到一诈一个准。
她提起“报仇”二字,唐淑很快变了脸色。
不过个中细节她也不打算再问,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正要回到厢房去,唐淑就又叫住了她:“褚朝云!我自问在你面前演的毫无破绽,你到底怎么看出我是假意接近的?”
褚朝云微微一笑,抬手点了点头上。
唐淑皱起眉头,似乎不太明白。
不过她也懒得解惑,转身便走了。
唐淑那日戴着帷帽去找褚朝云时,为了装成自己是大大咧咧的心性,进门便摘下帽子丢在了床榻上。
其实她比谁都嫌弃褚朝云,所以一离开,就迫不及待去了管家那处更换帷帽。
本以为这个细节没人会注意,但褚朝云一到食客厅就发现了。
她当时问唐淑“是不是去找了管家”,对方随口就说了“不是”。
若是唐淑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她还真未必会多心。
而这一点除了被她察觉,徐大过来提醒她的也是这件事。
因为仆从都住在同一间院子里,所以唐淑去找管家,徐大自然看得到。
虽说来找自己的管家说话是正常举动,可当时唐淑表情鬼祟,徐大这才多注意了几眼。
在长业寺里打架这事,后果很严重。
空释本想直接取消他们的名额,可如今进入决赛的就只剩下三人,未免觉得可惜,空释便一纸书信,直接送到了岳常那里。
府邸中燃着舒缓心神的安神香,妇人抬手按在岳常两侧的太阳穴上,按了会儿便问:“怎么样,可好些了?”
岳常似是有些无奈,抬手拉住她,让她坐到自己身前:“纯心,你有多久都没对着我笑过了?”
“有什么好笑的。”
钟纯心抽回手,面上依旧是那副冷薄的样子。
岳常虽说是知府,但此刻二人间的相处,倒更像是岳常要紧着钟纯心一些。
老管家进门递上书信,而后看向钟纯心,垂首请示道:“夫人,影壁墙上的小狮子破损了一只,仿制的确实不太耐久,咱们是不是……”
“不必,知府大人不喜铺张浪费,就还去那家店定做吧。”
钟纯心果断拒绝。
老管家应了声“是”,悄悄然退了下去。
岳常已经浏览完了书信,凝眉片刻,似是对长业寺打架一事颇为不满:“如此品行还想给香客们做素斋,就不怕辱了寺中清净吗?还有这个叫褚朝云的,信中说,据在场的僧人回禀,就是这小姑娘先挑的事,倒是一副好心机。”
听到“褚朝云”的名字,钟纯心微挑了下眉梢:“所以知府大人的意思,是要取消他们的资格了?”
“我是这么认为的,再让空释费心挑出一批便好,不过就是多等些时候罢了。”
他说完,还是转头看向身旁妇人:“那……纯心呢?你怎么看?”
钟纯心哼笑一声:“知府大人可真会说笑,我怎么看,重要吗?”
“自然重要。”
岳常好脾气的安抚钟纯心。
“那就还是照常比赛吧。”
妇人“腾”地站起身来,径自出了门去,一眼都没往岳常那处看。
身后传来轻微地叹息声。
岳常起身走出门来,似是有些流连这一处他亲手布置的府邸,末了,才挥手唤来仆从道:“走吧,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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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息的那一日,褚朝云三人得到了僧人的口信:“比赛可以继续,但勿要再生事端。”
褚朝云思想一番那日和唐淑对上,又挑的众人打了唐淑一顿。
也觉得,确实有些冲动了。
她不后悔教训唐淑,因为这女人实在可恶。
褚朝云只是怕自己真被取消了比赛资格,若这般灰溜溜的回了船上,程月大抵会对她失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