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里也能去百货大楼呀，公交车得绕一圈才能到呢。”
“那边是六一公园，里面有人工湖，回头你可以带苏诚去那里喂鸭子。”
“他都多大了，还去喂鸭子，当我们村没鸭子喂呀？”
“那能一样吗，那里是野鸭，头上有彩毛的，比你们村里的鸭子好看多了……”
两人说着闲话，时不时逗几句嘴，连路程都仿佛缩短了许多。
到了二中门口，陆海峰停下车，苏棠跳了下来。
“这就是二中？”苏棠看着眼前灰色的大门，以及里面的教学楼。
操场和食堂在另一边，从她这里看不到。
苏棠走到门卫处，跟门卫做了登记，说是要找初二五班的苏诚。
正是午休吃饭的时间，苏棠本以为得一会儿才能找到苏诚，没想到门卫只是打了个电话，便对苏棠说：“你等一会儿，他在教室呢，马上就出来。”
苏棠有点纳闷，这个时间点，苏诚不去食堂吃饭，在教室里干什么？
她和陆海峰站在校门口，没过几分钟，他们就看到苏诚从教学楼里远远地跑了过来。
他像是很匆忙，一边跑，还一边往兜里塞着什么东西，塞完了又一个劲用袖子擦着嘴。
苏棠看着他这一套动作，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很快，苏诚跑到了校门口。
看到苏棠，他眼睛一亮：“姐！”
再看到她身边的陆海峰，他更加高兴了。
“陆大哥，你怎么来了？”
见他们的确是苏诚认识的人，门卫打开侧门，让苏诚出来。
苏诚拉着苏棠，显得十分惊喜。
“姐，你是来看我的吗？”
苏棠见到苏诚，心情也好了起来。
她把纸包递给苏诚，说：“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你，这是酱肉，你一会儿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带上，给你加个餐。”
苏诚听了咧嘴一笑，打开纸包就吃了起来。
“不用带进去了，我就在这儿吃吧。”
看到苏诚狼吞虎咽的样子，不止苏棠，连陆海峰都觉得奇怪。
“苏诚，你没吃饭啊？”
“吃了吃了。”苏诚一边吃肉，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我就是爱吃我姐做的酱肉——”
苏棠皱起眉头，伸手去掏他的口袋。
他的口袋里，赫然放着半个没啃完的凉馒头。
“你怎么就吃这个？”苏棠握着凉馒头，一脸不敢置信，连忙又翻起他其他的口袋，“我给你的钱呢？粮票呢？”
苏诚身上就那么几个口袋，苏棠连裤兜都翻了，却什么都没找到。
苏诚吃东西的速度放慢了，他避开苏棠的眼神，含糊说道：“我……我今天忘带了……”
看他目光躲闪，一副心虚的模样，苏棠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了。
“诚诚，怎么回事？”
苏诚像是被吓着了，连连摇头：“没事，真没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那个……姐，我得回去学习了，你们也快回去吧，陆大哥再见——”
他话没说完，就被陆海峰一把拉了回来。
“跟你姐说实话。”
他话不多，语气却十分冷厉，苏诚吓得连酱肉都不敢吃了。
他垂下手，一声不吭。
他越是这样，苏棠越是担心。
“诚诚，你说话呀？你的饭票和钱都哪儿去了？对了，我之前给你买的蛋糕和饼干，你也没带吗？”
现在学校食堂已经不需要粮票了，但是为了避免外面的人来食堂吃饭，不能直接用钱买饭，学生们都是用钱换了饭票，再去食堂打饭。
饭票的面额从五分到一元都有，苏棠和温礼香怕苏诚在学校吃不好，每次都给他塞十块二十块的，让他换成饭票，尽量吃好点儿。
不止饭票，苏棠还经常给他的书包里塞零花钱，哪怕他想吃外面的小吃部，也是吃得起的。
更不用说她一有空就给他买饼干蛋糕之类的零食，让他放在书包里带去学校吃，就是怕他课间会饿肚子。
苏棠觉得自己和温礼香已经为他考虑得很周到了，可是为什么他还在学校啃凉馒头？
难怪每次他在家吃早饭和晚饭的时候，吃得都比平时多，苏棠还以为他在学校学习累，活动量大，所以饭量涨了。
她想着苏诚吃得多，肯定会长得快，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在学校吃不饱！
在苏棠连珠炮似的追问下，苏诚只得开口。
“姐，我能在二中上学，挺不容易的，我不想给你和姥姥姥爷添麻烦……”
苏棠扳过他的肩膀，强迫他跟自己对视。
“什么叫麻烦？你连饭都吃不上了，这怎么能是麻烦？”苏棠心里着急，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让你回去上课了！”
这下可把苏诚吓着了，他赶紧说：“姐你别生气，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几个同学……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陆海峰冷哼一声，抬手拍了拍苏诚的脑袋，“连饭都不让你吃了，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他个子高，苏诚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孩子似的。
苏诚低下头，不敢看苏棠和陆海峰的眼睛。
“我是农村来的，还是借读生，跟他们不一样……”
他没再说下去，可陆海峰和苏棠全都明白了。
苏棠气得脸都白了，她忽然想到一个人，连忙问道：“那谢叔叔呢？谢叔叔怎么不管你？”
苏诚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谢校长很关心我的，他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我不想……”
“还是不想给人家添麻烦是吧？”苏棠看着苏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傻呀你？你才多大，有什么事你跟我们说啊，自己忍着不是白吃亏吗……”
看苏诚被训得眼睛都红了，陆海峰拉住苏棠的胳膊，向她使了个眼色。
“都这个点儿了，先别说那么多了。苏诚，走，陆大哥请你吃饭。”
苏诚脸上红红的，握紧了手里的纸包：“我……我吃饱了。”
“你吃什么了？凉馒头，几片肉？”陆海峰不由分说，拉上苏诚就走，“这点东西叫吃饭？赶紧跟我走！”
带着苏诚走的时候，他还朝着门卫那边打了个招呼。
“大爷，我们带他出去吃个饭，麻烦您跟老师请个假，吃完饭就把他送回来！”
苏诚完全摆脱不了陆海峰的钳制，只能被他拉着往前小跑。
苏棠见状，也跟了上去。
陆海峰没再骑自行车，他们走过一条街，找到了一家叫和平饭店的饭馆，一行三人走了进去。
苏棠还在生苏诚的气，进了饭店坐下，都没搭理苏诚。
苏诚表情怯生生的，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苏棠的脸色。
陆海峰没管他们，跟服务员点了几个菜，才看向他们。
“行了，你们姐弟俩别再大眼瞪小眼的了，苏诚，赶紧跟你姐道个歉。”
苏诚点点头，对苏棠说道：“姐，我错了，我不该什么都瞒着你，我以后不会了。”
苏棠听得鼻子一酸，气恼地瞪了苏诚一眼。
“这是我今天凑巧过来，我要是不来呢？你还要吃多久的凉馒头？”她越想越气，忍了半天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你跟我说，都谁欺负你了？我去收拾他们！”
“别别，千万别！”苏诚吓得连连摆手，“他们都是省城的学生，瞧不起我也没什么，我是来学校学习的，不想惹事……”
“你不想惹事，可人家也不想放过你啊。”陆海峰拿起暖壶，给他和苏棠倒了两杯热水，“你以为忍气吞声，人家就能高看你一眼？”
“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枪杆子底下出政权，你自己不敢反抗，别人只会更瞧不起你。”
听到陆海峰居然会喊革命口号，苏棠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现在她要处理苏诚的事，便没有跟陆海峰多说。
人家都怕学校找家长，苏诚是害怕家长找学校。
“姐你别去啊，你要是去了，我以后更不敢上学了！”
十四五岁的孩子正值青春期，尤其是男孩子，几乎都有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自尊心。
比如，他宁可被同学欺负，也不想让家长和学校知道，好像把自己被欺负的事情宣扬出去，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苏诚又是个性子轴的，他平时可能会听苏棠的，可是一旦是他认定的事，他就不会再让步了。
不管苏棠怎么逼问，苏诚却死活都不肯再说了。
这时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陆海峰抽出两双筷子递给他们。
“行了，先吃饭。”
“吃什么饭，让他气都气饱了！”苏棠使劲戳了一下苏诚的额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不让我去，是怕我这个姐姐给你丢人是不？”
她能猜到的唯一原因，就是苏诚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没有父母，亲人只有一个姐姐和姥姥姥爷。
如果温礼香和李章儒来学校，很有可能会跟老师说明苏诚的家庭情况，那样大家就都会知道，他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就算苏棠不会说，可是苏棠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来学校能干什么？谁会害怕一个高中生那么大的女孩？
苏棠是真生气了，苏诚怎么就这么傻！
陆海峰给她夹了一个鸡腿，放下了筷子。
“苏棠，你信得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