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无欺却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抱着她俯首贴住她的唇瓣,羞恼不已,不愿意听她提起闻如玉。
他以前无所谓隗喜提起闻如玉,三年前的那些记忆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也无所谓,可她这样在意,他觉得三年前那是另外一个人。
他要隗喜心里只有现在的他。
隗喜本就气虚气短,被他亲得头晕脑胀,呼吸不过来,眼尾更洇出泪来。
直到她快昏厥之前,闻无欺才松开她,他将她按在胸口,他动作温情,没有再如他孟浪又直白的那些话一样做什么,只是抱着她。
他的手在她后背一下一下轻抚着,灵力化作暖流涌入她体内,他温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强调:“无欺会爱你的。”
隗喜在他低吟声中困倦抵不住,闭上眼睡了过去。
--
屋中静谧,外面却是雨声绵绵。
风蝶是第二日早晨时亮的。
隗喜身体不好,还在沉睡之中,闻无欺却一下睁开眼睛醒了,他先是看了一眼怀里安静的睡颜,才是看向床侧的小桌上被她拆下的发饰。
他伸手接了过来。
风蝶中传来谢长沨清朗的声音:“隗姑娘?”
还陷在睡梦中的隗喜似有所觉,在闻无欺怀里动了动,闻无欺立刻伸手轻轻抚了抚她后背,温暖的灵力通过她的护心甲流动在她后背心,她立刻安静了下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漠然地看向手里的风蝶,垂下眼睫时,眉眼如同外面潮湿的雨一样,阴沉沉的,语气也十分冷淡。
“何事?”
风蝶那一头的是谢长沨和周刻,他们等了会儿才等到“隗喜”回应,虽然只是稍显冷漠的两个字,比不上往日的温柔,但或许是隔着长距离的原因,两人并未多想。
谢长沨看了一眼周刻,将风蝶递了过去。
其实周刻并没有和女郎接触的机会,之前因为西陵舟,还对隗喜摆过脸色刻薄过,如今却要通过告诉她九重阙都的不对劲来告知家主,一时有些别扭,拿到风蝶后没有立即说话。
闻无欺就皱紧了眉,有些不耐。
但周刻到底不是扭捏之人,他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自己这样做的目的,他心机重重,就是要获得更好的修炼资源。他轻咳一声,说明自己是谁后,便将如今九重阙都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说了一通,并恳求隗喜能够转告给闻炔,或是家主。
闻无欺越听,脸色越冷漠,除此之外,并无过多情绪,仿佛九重阙都这点动静他无所谓,又或者,他早已料到。
周刻将风蝶还给谢长沨时,迟疑了一下,道:“方才隗姑娘都不怎么说话,她会将话传给掌事官或是家主吗?”
谢长沨也觉得今日的隗喜有些冷淡,但他也不是擅长与女郎交际之人,他与周刻面面相觑一瞬,便淡然道:“隗姑娘会的。”
周刻看了看谢长沨,点了头。
他这便要走了,毕竟也不是没眼色看不出谢长沨对自己的冷淡。
谢长沨本是一点看不上周刻的,但不知是否是他今日之举改变了一些他的想法,他稍作挽留。
周刻看他一眼,自然没有犹豫,多留下相谈一会儿。他出身市井,自从踏入修仙一途便是心无旁骛只想往上爬,不择手段获得修炼资源去修炼,对于天生拥有许多的氏族来说,是没什么话题的,但周刻正要想讨好人,便是不会让场面冷下来。
待周刻离开时,谢长沨出门相送,也给足礼仪。
周刻御云飞出去一段距离后,回身看了一眼,自然早就不见谢长沨的身影,他收回视线,心情平静。
到底不是一路人,他现在只盼着对九重阙都的判断能是真的,盼着隗喜能将其告之闻炔或是家主,得到更多的修炼资源。
--
闻炔能就这样离开九重阙都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准备,对于今日内城的异动,也有人传信给他,但令他意外的是,家主燃了飞信给他。
飞信内容很简单,只一个字:“杀。”
闻炔看完信,神色淡定冷静,他悄然回了内城,没有惊动任何人。
到九重阙都时,他已经知道近日看似平静的内城都发生了什么,他是悄然回来的,暗中调集手中的修者卫士。
--
近日隗喜的心脏一直不舒服,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也许久没有做过梦。
但今日醒来前,她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是她与如玉的过去,而是一个崭新的梦。
在梦里,她不是穿越而来的身患心脏病的孱弱少女,而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女郎,她身体健康,脸蛋红扑扑的,整日在山涧跑,长得十分结实,她有疼爱她的爹娘,她会大声说话,十分活泼好动。十六岁的时候,她跟着爹上山,爹砍柴,她拿着小篮子挖野菜。
她嘴里哼着小曲,因为经常在外面玩,她的皮肤被晒得有些黑,但她眉眼都是笑,十分快活,拿着铲子干劲十足地爬山。
她走到一处小溪旁,打算要洗洗脸洗洗手降降温,结果看到溪水旁躺着道人影,那人上半身在岸上,下半身还在水里,身上还有伤,那片溪水都洇着一片血色。
她顿时惊呼一声,紧张地跑过去将人从水里拉出来。她将他翻过身来,是个少年,她马上便被对方温润隽秀的容貌折服,她忍不住多看两眼,害羞又着急地拍着他的脸,喊着他,希望他醒来。
但少年脸色苍白,身受重伤,十分孱弱,显然不是她的呼喊能唤醒的,她没办法,弯下身背起他就去找爹。
幸好她和她爹没走远,她爹一看到他们,立刻将手里的柴绑到胸前,接过少年背下山。
回到家中,她请来村里大夫给少年医治,她每日都会去看他,给他喂药,趴在床边看他漂亮的脸蛋,三天后,少年醒来,懵懂茫然,她欢喜地叫他,少年目光看过来,温润如春。
后来她知道少年是从山上下来的少年修者,不小心受了伤,他谢她救命之恩,他温温柔柔的,濯如春柳,眉眼俊俏,让人见之心喜。她害羞地每日给他送漂亮的红艳艳的山花,大眼睛大胆地看他,还对他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少年脾气很好,和她说话总是笑,有时却会露出俏皮来,故意逗她。总之,她很喜欢他。
等少年养好伤要走的时候,她依依不舍,她和爹娘说也想上山修炼,也想和少年一样行走在人间斩妖除魔,爹娘虽不舍她,但向来疼爱她,她想做这样的事自然不会拒绝。她欢快地跟着少年离开了村子,她开始学着修炼,她天赋不高,但还算够用。
再后来,她与少年日久生情,几年后再回到村里时,他们成了亲。
婚后,他们依旧结伴在人间行走,他们一起度过危机,他们看过许多风景,山峦江河,田埂小溪,他们后来还生了女儿,取名隗珠珠,说不清楚究竟像谁,像他又像她,是他们放在心尖上的人。
隗喜睁开眼时,唇角还带着笑,恍惚间,仿佛自己真的在那样的梦中度过了一生。
“你梦到了什么?”耳旁的声音温柔,带着好奇。
隗喜转过脸,看到闻无欺正趴在她床边,眉眼垂垂,含情与她对望,见她看过来,伸手戳了戳她的脸,眼里又带上一丝忧色,“你睡了一天一夜,心跳也不正常,好几次我都要摸不到你脉搏,我已经传信给明樟,让他尽快来阴山鬼冢一趟,他离这儿不算远……”
她看着他,听着他低声喃语,她的心跳声清晰可见,她仿佛还沉浸在那场梦中。
她定定看向闻无欺,他眼睛低下来也在看她,眸中如星光垂落,眼神自然地带着钩子一般,漫不经心的,他笑容温醇,又满含绵绵情意。
隗喜眨了眨眼,唇角也露出投降了一般的有些虚弱的笑。
她神思飘忽。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阴山鬼冢。
隗喜没想到到的地方不是钟离氏主城梵云台,而是一处岐阳边境小城,甚至不能算作城,只能算一处大村落,这里最大的一栋青砖房是钟离氏祖祠,住着的是守在这里的钟离氏旁支,是钟离樱的家。
村落后面的一片山,就是阴山鬼冢。
鬼冢中埋藏着钟离氏的先祖前辈,而此次出现浊气渊洞的正是阴山鬼冢。
除了如今的钟离氏家主外,守在祖祠的这一支旁支也出来迎接闻无欺,隗喜被牵着从飞舟上下来时,人群里传来一阵轻呼:“樱儿?”
闻无欺漆黑的一双眼漠然扫了过去。
隗喜抬头去看,便见一英挺青年瞳孔猛缩,紧紧盯着她看,而站在他身前的中年男人也是稍惊,但对方显然更沉稳,一下缓过神来,没有出声,只是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作为旁支,不比家主,自然要对最强氏族的家主行礼。
四年前刚穿越时,隗喜见过他们,英挺青年是钟离樱的哥哥,名钟离柳,短暂接触下,他似是个模样英挺还算正气的青年,那中年男子是钟离正明,是钟离樱的父亲。
至于钟离樱的母亲,常年生病,四年前她听这里的侍女听说过,却没见过人。
闻无欺被钟离家主邀去相谈如今鬼冢中浊气渊洞一事,隗喜不必参与这些,被请去了后院,她的袖子里藏着傀儡小玉。
侍女将她带去的屋子,当然也不是四年前她被当做钟离樱时去的那间钟离樱的闺房,而是一处被收拾妥当的大院子。
她进去后,就让侍女们都出去了,门窗关紧后,她将小玉放了出来,同时桌上放好一套衣服,一根木簪。
小玉许久没出来了,伸了懒腰,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衣物,嘴里道:“这地方阴气潮潮,你是不是会更不舒服啊?”
隗喜没有偷看小玉身体的癖好,在他换衣服时早就转过身来,她推开窗子看着外面,轻声道:“还好。”
小玉一边挽头发,一边凑过来,到她身边往外看。
也是凑巧,这一处窗外可以直接看到后山风景,阴山鬼冢这四个字听起来有些可怖,但是从这里看过去,看到的是一片在山雨濛濛中的青山,风景正好。
隗喜近日心情一直有些低落,见小玉凑过来,那玉白的脸有一半探出窗外,被窗外的雨雾很快打湿了,十分秀逸,她看了看,伸手戳了戳。
小玉显然有些惊愕,偏头愣愣看她。
隗喜便对他扬唇一笑,她眉眼如画,靠在窗棂上,在外面雨雾衬托下,苍白美丽,她说:“小玉,你真的很可爱。”
她莫名其妙一句话,让小玉更是呆住了。
而正坐下喝茶听钟离家主说废话的闻无欺却是动作一顿,脸色古怪起来。
她都没有夸过他可爱,但频频夸小玉可爱,虽然小玉也是他,但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夸他可爱?
隗喜当然不知道闻无欺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面对小玉这只傀儡时,心情会放松许多,她决意与他说说话,分散自己注意力,想了想,随口道:“小玉,你从前来过这里吗?”
小玉似乎还沉浸在她那一句夸赞中,漫不经心道:“没有啊,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隗喜想想也是,闻无欺该是没来过这里的,她说:“我来过这里,四年前。”
小玉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定定看过去,他眨眨眼,好奇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隗喜心里生出逗他的心思,也学着他眨眨眼,露出几分俏皮来:“我从天外来,落地就在这里呀。”
小玉显然不太理解她的话,眼中好奇更浓了,隗喜其实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自己来自哪里,和闻如玉也没说过,因为初次见面,她狼狈不堪,衣着奇异,他那样聪明狡黠,应该猜测到了一点她来历不同,但他没有问,她觉得过去已成过去,也没有特地说过。
她微笑着看向阴山鬼冢的方向,轻声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四年前我意外落在这里,醒来就在阴山鬼冢了。”
“无欺,你可是对老夫刚才所说有所异议?”钟离家主眼神闪烁,刚刚提到下午便去阴山鬼冢一事。
闻无欺抬头,温雅面容,脸上含笑,“没有。”
钟离家主便哈哈一笑,道:“无欺年纪虽不大,却已是修仙界让人仰望的存在,拯救人间,属实让老夫钦佩!”
闻无欺微微一笑,无甚耐心地听着钟离家主对他恭维,又听他说了一番阴山鬼冢的事。
阴山鬼冢与谢家、楚家族地不同,因为钟离氏前辈中有修鬼道之人,肉身身死不影响他们修炼,其中就有几位常年在鬼冢闭关,不出世。不仅如此,鬼冢之中也常年聚集着阴气与鬼魂。
这次浊气渊洞出现,惊动了这些前辈,他们也曾试图想要阻止浊气渊洞的吞噬,但显然阴森鬼气反而助长浊气渊洞的生成,如此,此处的浊气渊洞,比其他三处都要厉害。
刚刚钟离家主所说,便是耽误不得时间,稍作休整后,请闻无欺下午便去阴山鬼冢封印浊气渊洞,他这会儿又说着许多鬼冢之事。
比如:“鬼冢之中聚集鬼魂,其中不少曾经的高境修者,有钟离氏已故前辈,也有被拘来的魂魄,入鬼冢之中,还会引发一些高境修者的戏弄,如入幻境之流,但老夫想,以无欺的修为,自然不会陷于此。”
闻无欺想走了,懒得与他多废话下去,只是他刚起身,就听到了隗喜对小玉说的话,他神色古怪,若有所思,重新坐了下来,安静了会儿,忽然偏头温声问钟离家主:“阴山鬼冢,除了幻境,可曾有别的异象发生过?”
他眉目清隽,舒朗温柔,说话时漫不经心的,却叫人不敢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