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药庐离开,正值落日,余霞成锦,织在天际。
隗喜偏头看小玉,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衣袖,声音轻柔:“无欺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玉从怀里摸出颗从山上摘的果子递给她,低头看她时,终于憋不住笑,声气儿清亮中气:“你这样想他,一会儿你自己问他啊,不要问我,我只是一只傀儡。”
隗喜看着这只越发狡黠的傀儡,不再多问,伸手接过了果子,咬下一口,甜的汁水瞬间在嘴里炸开。
“甜不甜啊?”小玉在一旁俯身凑过来,眼睛里有流光一样的辉色。
隗喜盯着他若有所思,终究还是抿出笑涡,“甜的。”
她的目光看向九重莲殿,摸了摸手指上戴着的储物戒。
那里放了几坛子美酒,是她特地有一日和小玉去内城酒肆里买来的。
她打算等闻无欺养好伤,邀他小酌几杯。
闻如玉毫无酒量,闻无欺应当也是如此的。
--
闻炔今日一大早就在正事堂。
须臾山封印再次松动了,填补再多的除祟法器都维持不住那里的封印,这是守在那儿的长老传回的消息,不止是这件事,岐阳钟离氏、西岳楚氏都出现了渊洞,与谢闻两家出现的渊洞相似,同样的源源不断的浊气冒出来。
不说楚氏,钟离氏在四族之末,向来式微,早已习惯出事就找人相助。闻无欺曾亲自去谢氏族地帮忙封印,他是当今四大氏族当今无愧第一人,两家长老本就因为无咎大会还留在九重阙都,收到族里消息就早早来寻闻炔。
闻炔接待了两族的长老,与他们周旋了一下,等终于结束,已经是下午,他第一时间就赶去了九莲台。
九莲台内依旧寒气凛冽,进去便能冷却了闻氏血热的症状。
石台上,闻无欺衣襟松散地躺在那儿,如醉玉颓山,头发仅用发带束着,整个人依旧苍白而无血色,但比起之前,好了许多,他额心的金印不再若隐若现。
他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淡光,那是灵力流转疗伤护体的模样,石台上还随意袒开了一些书册。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看了一眼闻炔,神情清淡,很快重新闭上眼,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是睁眼起身。
闻炔就守在石台旁,见他起身,忙低声问道:“家主感觉如何?”
明樟每日早上送来的丹药对于修复仙元很有用,他早上来时曾言这两日,家主仙元就能差不多恢复个七八。
“有事说事。”闻无欺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声音喑哑,没有情绪,疏冷沉寂,一双眼也是空荡荡的幽黑。
闻炔顿了顿,忙将须臾山之事和楚氏、钟离氏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闻无欺低头系腰带,听罢,无甚反应。
“另外,诸人再次询问家主何时公布昆仑神山之秘,好让大家顺利进山,活着出来。”
听到活着出来,闻无欺总算有了点反应,抬头哼笑一声,声音温柔,却让闻炔头皮发麻:“你告诉他们,那里就是一座没有封印的须臾山,要想进去,就做好出不来的准备。”
这是闻无欺第一次提及昆仑神山,闻炔这样沉稳的性子都忍不住抬头,震惊,迟疑地道:“没有封印的须臾山?”
闻无欺不再多言,低头将瘫在石台上的那些书收起来。
闻炔下意识也朝那几本书看了一眼,恰好一本是关于房中术的,论的是如何在床榻之上讨女郎欢欣,他面颊稍有尴尬,忙收回视线。
“我已说明,至于他们信不信,随便。”闻无欺将最后一本书收好,起身往外走。
“家主?”闻炔忍不住抬腿跟了一步。
但那人早就离去,显然不想再待在九莲台。
闻炔却还陷在震惊的情绪中。
昆仑神山是修仙界所有人向往的神山,传闻那里藏着神明遗落的宝物与神迹,只要得到一星半点遗泽,便能从此修炼之途坦荡,顺利进入地仙境,修出仙髓,与天地同寿。
如今家主却说,那是一处没有封印的须臾山?
可神山里是没有任何魔气浊气外泄的。
闻炔一时茫然,只觉这事即便公布出去,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谁会相信神山实际是一座污浊魔山?
闻无欺才不管这些,他心情不错地回了九重阙都,第一时间先去了九清寒池泡了个澡,起来时随意披了一件外袍,便回了主殿,他关起门来,取出了一把匕首。
他想到马上要见隗喜,嗅到屋子里都被她的香气包裹着,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稍稍袒开了衣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发,垂眸拿出匕首去刮。
她这样柔弱,连肚兜都不穿有绣花的款式,他要把自己也处理干净一点。
让她好摸一些,不会剌手。
书上说这样玩起来会更舒服一些。
隗喜直接回了主殿,落地时,她又看一眼小玉,小玉漫不经心的,并不看她,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俯首看他。
他眼神飘忽闪躲,嘟哝:“我不进去了,我在外面守着。”
隗喜微微一笑,她看了看前面主殿关上的门,没做声,伸手去推门。
--
黄昏时,屋子里没点灯,有些橙色的光,昏昏昧昧的。
里面安安静静的,不像有人,但隗喜也有一个女郎的直觉与狡黠,她反手关上了门,忽然好奇闻无欺要玩什么。
隗喜没有出声,扫了一眼里面后,径直朝着床榻走去。
可她进了里间,目光扫过床榻,没人,她又去看窗下小榻,也没人,她怔了一下,心中狐疑,正要转身时,身后却贴过来一道温热滚烫的身体。
隗喜先是一僵,随即察觉到来人熟悉的气息,渐渐放松了下来。
闻无欺搂住隗喜,把脸埋在她脖颈里,深深嗅了一口气,眼神便迷乱起来,想到最近大半个月,她时常问小玉关于他的事情,心里生出许多甜意,那甜意酿成了蜜,忽然在此刻发酵。
他忍不住笑一声,胸膛震颤,他低头,咬住隗喜耳朵,轻轻舔了一下,喑哑的声音黏黏糊糊的,丝毫没有分别多日的疏离,“小喜好香,我好久没闻过了,我身体好了,今日你可以随便摸我玩弄我……像上次我们没做完的那样。”
隗喜垂眸,看到他黑色的缠人的魂体已经差不多与先前一样,庞然一团,将她几乎陷在理面,许久不见,那黑色的触肢欢喜地对她又亲又抱,将她脖颈与四肢都死死缠绕。
她不知怎么,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
她不该有这样的情绪,最好闻无欺越来越虚弱才好。
闻无欺目不转睛盯着隗喜,期待着她开口。
隗喜回过神后,十分镇定,已然习惯他这黏糊的缠绵的如夏日热灼的一瞬不瞬的视线,她偏头看他一眼,本要堵住他胡说八道总想着那些事的嘴,但触及到他含春眉目,看到他春水濯濯的干净白皙的脸,一下又噤了声。
他总是这样……他已经迷乱在那些虚无的情意里,让人不忍心。
“无欺……”隗喜轻声喊了他一声,她本想说,喜欢一个人也不是每天都要想着那些事,喜欢不是这样表达的,但她又不知怎么开口,何况……她和闻无欺的关系,也不是正常的情人。
但她稍作犹豫,他已经又凑了过来,凑得更近些,又拉着她的手往他身上按。
隗喜呼吸一滞,如同悬殊的拔河一般,微弱挣扎一下,他却忽然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我刮得很干净,很漂亮,你看一看?”
一下子,她的脸就沸腾起来,手肘推他一下,掩饰般声音拔高了几分:“我不看!”
闻无欺也不恼,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只是让你看一看,摸一摸啊,待以后……你想做时再做。”
隗喜声音平静:“我没有玩……这个的喜好。”
她忽然觉得还是小玉乖巧可爱,闻无欺脑子整日脏脏的。
闻无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哼笑一声,“书里说女郎嘴里说不要,实际上心里很要。”
隗喜忍不住心绪,有些恼了,“堂堂闻氏家主不要看乱七八糟的书。”
“我年纪又不大,又不是七老八十,看这些很正常啊。”闻无欺在她耳边笑,慢吞吞说着,嗓音温润。
隗喜心里想着怎么义正言辞反驳他的话,身后的人却忽然问:“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好啊?”
他说到这,俯首看她,她也不自觉仰头,屋中光线越发昏暗,彼此的脸却在视线里清晰如旧。
闻无欺看着怀里女郎苍白又清丽的眉目,忍不住心跳怦怦,他忍不住抬手抚她的脸,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害羞又甜蜜,温柔又多情:“你觉得什么时候啊?”
隗喜想起了她与闻如玉曾经的一个约定,望着他清润隽逸眉目,语气轻柔,喃声说:“曾有约,仲春之月,桃花盛开,你来娶我。”
第45章
初入秋, 隗喜就要穿许多衣服了,但也止不住手脚冰凉。
闻如玉只一件单衣,依旧手脚温热, 火炉子一般, 他将隗喜两只手抓在手心里揉,小声嘟哝:“才入秋, 你就这样冷了,山里不能待了, 你跟我走吧。”
他澄澈的眼睛望着面前少女苍白气虚的脸, 温润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怜意。
那怜意那样明显, 隗喜心思敏感, 一下低头红了脸, 但是夏日已过, 她也不想一个人留在山洞里,山里实在太冷了,只是:“我会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我们有足够多的钱住客栈吗?”
她声音细柔, 眉宇间满是惴惴担心,含愁含忧。
闻如玉眨眼,忽然笑了, 眉眼间又露出些少年人的神气:“怎么会呢, 小喜还会做珠花赚钱,很能干。”
他揉着她的手, 玩一样,嘴里漫不经心说着这些, 隗喜本就红的脸更红了一点, 她害羞地点点头:“那我去收拾一下,你等等我。”
她抽回手, 转身就要往住的山洞跑。
他们平时住在山间,一个是因为银钱短缺,另一个是因为山里空气清新,灵气较为浓郁,适合修炼,凡尘的重视浊气重的。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隗喜刚想问怎么了,手就被捉住 ,她偏头,就见少年跟过来,晨光下,他眉眼如画,纯真俊俏:“不用着急啊,我好不容易给你捂暖的。”
隗喜看着他,感觉自己心跳有些紊乱,她低头看了看,闻如玉不是牵她的手的,而是将她整只手包裹起来,她的手自然地虚握成拳头,他温热的掌心便包裹着她的手。
好像有点没有情趣,可又让她的心暖暖热热的。
隗喜笑涡深深,抿着唇笑。
山洞里都是他们生活的痕迹,山洞口藤蔓,拨开进去,垂下来厚厚的草帘子,挡风用的,再往里走,一张木头桌子,两张板凳以及两只蒲团,最里面的地上铺着干草,干草上有两张草席,草席上铺厚厚的被褥。
另外有只小柜子,里面放着他们的衣物。
隗喜将衣物都整理出来打包,这都是花钱买的,万一他们走了这里有其他人来,定是要都拿走的,还有被褥也要拿走。
这就收拾出来两只大包裹了,隗喜打了个结,又有些依依不舍地看向那些桌子板凳衣柜的。
“那个就不拿了吧。”闻如玉拎起两只包裹,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
隗喜小声说:“是你亲手打的。”
少年眨眨眼,嘟哝声:“我可不要背着桌子板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