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解释了一下:“抱歉,我身体不好,闻不了太血腥的味道。”
隗喜声音很轻又很柔,说完,她抬头朝闻无欺抿唇笑了一下。
闻无欺幽幽的一双眼盯着她看了会儿,抬手无声施了个清净术,浑身的血腥味立刻散去了大半,只是他身上还在流血,那味道便止不住。
隗喜盯着他胸口看,污血刚才祛除后,她看到里面破碎的衣服下面的皮肤,满是伤口,她眉头微蹙,满是担心,扭头看了看四周,道:“要不先在那儿坐一坐,我替你处理伤口?”
闻无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隗喜就准备牵着他的手往刚才指着的石块走去,可下一秒她就被搂住了腰,他抬腿,瞬间他们人已经在十丈之外。
“不是说先出去吗?”他的语气依然平静而淡漠,似乎对身上的伤口毫不在意。
隗喜在他抱起她的腰的瞬间便搂住了他的脖颈,听到他这话,低声应了一声,她抬头看着他恢复干净却依然青白的脸,他的唇抿着,人看起来十分漠然,仿佛这世间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一般。
似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才垂眼朝她看了一眼。
他没说话,只是看她。
虽然他的眼睛里没有情绪波动,但隗喜想,这个古怪的闻无欺大概在探究她。
当然,她也在探究他,“你刚才说那洞穴里只有你,那我见到的是幻梦之类的么?还是什么分、身术呢?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呢?”
闻无欺又不吭声了,移开了目光。
他这是……懒得说?
古里古怪的邪祟。
可她想知道,她隐隐觉得这事很重要,或许……或许可以解开闻如玉被这邪祟吃进肚子里的秘密呢?
她脑子里这样想,那这事她就必须要知道。
隗喜抿了下唇,她盯着他此刻略显高傲漠然地抬起的下巴,忽然想到在洞穴里将他拉出去的一幕,忽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
闻无欺低头,如画眉目没有情绪,但隗喜却能看出他的疑惑与好奇。
隗喜声音温柔,似春风一样,轻柔地在耳旁蛊惑着人,“你头低下来一些,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钟乳石的溶洞里有许多洞穴,闻无欺的速度很快,此刻他们又回到了先前那满地会发光的碎石那儿,不用火折子周围也是亮亮的。
隗喜的眼睛里映出了那柔柔光晕,那光晕又倒映到了闻无欺眼底,他浓长的睫毛垂着,仿佛是无意识般,稍稍低了头靠近了一些,十分顺从。
他这样听话,神情又是非人一般的漠然,隗喜捏着他下巴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才是仰起头,另一只揽着他脖颈的手用了点力,让她能稍稍在他怀里倾身上前。
闻无欺若有所悟般,几乎是靠着本能,头又俯低了一些。
隗喜又轻轻在他唇角吻了一下,然后很快移开,重新回到他怀里,再仰脸看他,轻声道:“你回答我,好吗?”
她此时因为低烧,脸颊有浅浅的红晕,看起来似有赧色。
闻无欺没做声,只是淡淡看着她。
隗喜也不确定这一招有效没有,但是她余光看到那些缠绕过来的黑色魂体,俏皮欢喜地围绕着她,似害羞地要抱抱她碰碰她的样子,心中稍定,再问一次:“我刚刚在洞穴里见到了很多你,那是幻梦吗?”
闻无欺定定看着她,已经不再飞跃,而是落地慢吞吞在发光的石头上走,他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不是幻梦。”
“那是什么?”
闻无欺不说话了,就看着她。
隗喜:“……”虽然他的神色冷冰冰的,但她好像看懂了。
这回她揽着他脖子的手没用力,只是稍稍仰了一下头,就见闻无欺头又往下俯了些,几乎是把脸凑到她面前。
可她看他的眼睛,依旧是空荡荡的黑。
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呼吸稍顿,不过为了她自己的目的,还是在他唇瓣碰了碰。
闻无欺稍稍抬头,没什么情绪波动:“我和自己玩。”
和自己玩……?
那就是说刚才那些“闻无欺”都是他自己,他内心的自己?是罚诫之地太过残酷?
隗喜还想问,她看他一眼,闻无欺垂眸,冷冰冰的脸又低了下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在他唇角碰了一下,才问:“你为什么要和你自己玩,平时没有人和你玩吗?”
“没有。”闻无欺漠然的声音回答得很快。
他的头低得更快了,凑到隗喜唇边,等着她再问……他仿佛是没什么意识的,只是凭借本能,因为他的眼睛是空荡没有情绪的。
隗喜觉得自己应该好像要顺着问他为什么没有人和你玩诸如此类,可她现在更想问的是:“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随你叫。”他淡声道。
隗喜一愣,“可先前我叫你无欺,你没有反驳,你……”不对,那时她叫他无欺时,他与她第一句话是“你在找我吗?”如果他的名字是无欺,那他应该回的是“你找我做什么?”
而且,他不是立刻从黑暗里现身的,而是在她喊了许久,进去找了会儿,才现身,那就说明,他或许不知道她嘴里的“无欺”是他。
隗喜下意识去看他的魂体,依然是勾勾缠缠的黑色魂体,证明还是那个邪祟。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他失忆了这个原因了,那么,他为什么失忆的?应当是那罚诫之地的古怪了。而且,她觉得他这失忆并不完全……不像是失忆,像是陷在过去?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他青白泛凉的脸,唇角笑涡轻绽:“你要是喜欢无欺这个名字,我以后就叫你无欺吧。”
“无欺?”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闻无欺没吭声,垂眸又看她,视线凉淡,头却低了下来。
他如此紧迫,甚至隗喜发现他的唇都微嘟起,他生了一张天生温润隽美的容颜,面无表情时,只觉得端丽高贵,此刻却有点傻。
隗喜觉得这邪祟才像一个傀儡,手抵着他肩膀,有些敷衍地仰头碰了碰他。
“喜欢。”他顿了顿,看着她,才慢慢说道,声音依旧没有情绪。
隗喜听罢,又仰头亲吻一下,她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出声:“无欺,你是什么人呢?父母是谁呢?”
她以为他会乖乖回答,却没想到他用很清冷的声音反问:“你不是说你是我的相好的,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吗?”
隗喜:“……”
傻子回魂的感觉。
她低着眼睛别开头,一副羞涩的样子,“刚刚我看你记不得事骗你的啊,你长得这样好看,我是想做你相好的。”说罢,她一双盈盈双目又移了过去,很是害羞,“我是凡人,寿数短,找相好的要问清楚对方的身份呀,这很正常……你不要问我一个凡人怎么进来这里的,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回答我就是。”
似乎是为了堵住他的嘴免得他又说些让她窘迫的话,女郎害羞着脸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好了,你说吧。”
作为有眼力见的男子,当然此刻不会问什么既然不是相好的又为何要亲吻这样的问题。
闻无欺没有问,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淡声道:“我是修者,做不了你的相好的,母早亡,父闻流光。”
闻流光!
流光真君!
隗喜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胸口起伏剧烈,流光真君……流光真君有一子,名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流光真君之子拔仙髓补天,只要是修者,就没有不知道这个的。
“你……你……”隗喜的手紧紧抓着闻无欺的衣服,脸颊因为激动涨红了,一双眼微微睁大了看着闻无欺。
不知是否碰到他伤口,那伤口渗出血来,浓郁血腥味加重,扑面而来,她吸了一口,昏昏沉沉的脑袋再也受不住这不适,一个没喘过来气,没了意识。
你这邪祟……竟是流光真君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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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雾四绕,林间静谧,草木芬芳。
隗喜醒来时,是在一道冰冷的怀抱里,但是后背心处却是温暖舒畅,她熟悉这种感觉。
闻如玉给她心脉输过灵力,闻无欺也同样给她心脉输过灵力,如今失忆的闻无欺也在给她心脉输灵力。
低烧的不适都已经散去了。
天色空濛,泛着灰青色,青年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眼睛漆黑,但似被山雾蒙上一层水色,眼睛如雨湿润,他看着她没说话。
他这个样子……显然从罚诫之地出来后也没恢复记忆,应当是他身体不对劲,和飞舟上那次一样,等他真正醒来,他应该不会记得今日发生的所有事。
隗喜收回目光,视线没有目的地往四周看去,有些涣散。
他们已经从洞穴出来了,此刻在那深潭旁边,但她的心神却有一半留在了洞穴里,她终于知道这邪祟是什么人了,竟是大义救世的流光真君之子。
那他若是真的吞噬了如玉,她该怎么对他下手?
她无惧世人的谴责,可是她是有道德良心的人。
隗喜的心脏不舒服,她的脸色孱弱惨白,身后背心处却更暖了,那暖流温暖着她心脉,缓解着她的不适,可此刻她却有些难堪。
为自己的卑劣而难堪。
她挣扎了一下,从闻无欺怀里起身,坐到了旁边,他们是坐在一处石台上的。
失忆的闻无欺似乎很安静,冷冷清清的,见她要走,也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她走就走了,他不在意,也不会挽留,冷心冷肺……当然,他黑色的魂体除外。
隗喜的手指被那魂体缠绕了起来,那魂体触肢调皮玩弄着她的手指。
她假装没看到,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捂着胸口安静一会儿,才抬头再看他。
他一直在看她,目光一瞬不瞬,隗喜却心神凌乱,这会儿看他面容青白的样子,鼻子一酸,别开头去,低头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伤药,丹药,纱布出来,里面连灵泉水都有,她同样取了出来,放在身旁。
“你身上有许多伤,看起来愈合很慢,伤得很重,你吃这丹药,我再给你清洗一下上药,这个灵泉水还能缓解疼痛……你很疼吧?”隗喜说了许多话,身旁的人一直很安静,说到最后,她抬起头,面色惨白冲他浅浅笑了一下,将手里倒出来的一颗丹药递过去。
闻无欺定定看着他,无情无绪的一双眼却似要望进她心里去,他低头凑了过来。
隗喜以为他又要索吻,这会儿连假装都没心思,她别开了头……他总是这样喜爱索吻,恍惚间,她又想起来闻如玉也喜欢吻她。
正当她情绪恹恹时,却感觉指尖濡湿,有什么柔软灵活的东西卷过那里,她一下回头就见是闻无欺垂着眼睛低头含住了她指尖,咬走了她捏着的那颗丹药。
她一下把手指抽了出来,耳朵红了一下,皱眉道:“你咬我做什么?”
隗喜拿出帕子擦手指上的濡湿。
闻无欺慢慢抬起头,空荡荡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迷离,他盯着隗喜看了会儿,视线从她低垂着的雪白玉颈,到她秀丽的面容,再到她纤细的手指。
他咽下丹药,没吭声。
隗喜快被他黑色魂体包裹住了,她抽出手指的瞬间,那些黑色魂体就裹缠了过来,又抱她又亲她又缠她的,要是魂体会说话,她甚至能想象那诸如嘤嘤嘤的声音。
她偏头看闻无欺,却见他面容冷清,依旧是那一幅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却是低下头开始解衣带。
他身上的黑衣早就不能看了,破碎不堪。
这邪祟……不是,不好说他是邪祟了,这闻无欺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她看懂他的意思了,这是让她帮忙上药的关系,但是仔细看他的脸色,又像是无所谓。
有几处伤口已经结痂了,和衣服粘连在一起,他垂着视线直接撕开,皮肉都跟着一起撕开,鲜血淋漓。
隗喜有些看不下去了,拿出纱布沾了灵泉水,倾身过去,拿开他的手,抿了唇,细细替他揉湿那一处伤口,等血痂化开点,才是慢慢将衣服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