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无欺撩开床帐,看到床头矮几上放了一只有些旧了的荷包,取了过来。
隗喜挣扎着要坐起来,他坐起将她揽抱起来,将荷包递到她手心里。
乌发垂落堆叠在她腰际,雪白的脸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粘着湿了的碎发,她身体虚软,没有察觉后背靠在闻无欺怀里,呼吸紊乱地打开荷包,灵巧的指尖捏住一颗蔟草制成的药丸子囫囵吞下。
闻无欺鼻子翕动了一下,从她手心里再拿过荷包,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很多搓好了的小药丸,他捏出一颗嗅了嗅,蔟草,带微毒,对心疾有缓解作用,常吃腐蚀肌骨,不过修者有灵气护体,脱凡后又修成仙元成珠,能排解掉这毒,所以对修者来说,无甚要紧。
但对隗喜这样只稍稍算是引灵入体的人来说,常吃的话毒排的慢,骨头会疼。
隗喜已经出了一身虚汗,吃了蔟草丸子,又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到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几乎被闻无欺拢在怀里,她眼睫一颤,却没有起身,任凭那滚烫的温暖包裹着她。
真暖。
如玉的身体真暖。
“这个以后不要再吃了。”闻无欺有些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听不出情绪。
隗喜低着头,声音又轻又柔:“当初你走的时候,留下了十二颗清心丹,你说一个月吃一颗,吃完你就会回来,后来……没丹药了,我出不去山,才采了蔟草来吃,不过你放心,间隔得久些,毒性我能自己解。”
闻无欺低头靠在她肩膀上,闭上眼睛摩挲着她垂下来的头发。
她像一块冷玉,浑身润泽温凉,比九寒清池舒服。
他没有接隗喜的话,只掌心生出火,就要烧了那荷包连同里面的药丸。
隗喜看到心一惊,眼疾手快抢回荷包,用手拍打上面的火。
但那火还是将荷包烧毁一半,她没忍住,抬头时眼眶又红了,轻柔的声音扬高了几分,眼睛里迸出怨怒:“你为什么要烧它!”
闻无欺愣了一下,看着她,脸上的温柔散漫退去,没有表情时,一张脸显得淡漠清寒。
隗喜呼吸急促,又很快回过神来,她捏紧了手里半毁的荷包,红着眼睛让泪盈满眶遮掩情绪,说:“这是你离开前给我缝的,我用了很久了。”
她浑身柔软地重新靠在闻无欺怀里,“以前我想你时,就会拿起来看看。”
闻无欺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重新从隗喜掌心要将那只荷包捏出来。
隗喜还是下意识握紧了,但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唇畔翘着,慢声道:“如今我人在这儿,不要这个了,小喜。”
隗喜呼吸急促起来,可她没有理由拒绝,她缓慢张开手指,手心里粗糙布料制成的旧荷包被闻如玉的手指抽走。
她看到他低头看了看,便没有多犹豫,掌心火诀生出火焰,那荷包连同里面的蔟草丸子都付之一炬。
隗喜看着从闻无欺掌心里落下去的灰烬,闷声不语。
这邪祟,她迟早要杀了他,迟早要杀了他……
隗喜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在升高,身体好像滚烫坚硬的烙铁,眼睫毛颤着,不敢乱动。
既贪念闻如玉的身体,那温热的体温,却又下意识紧张想退缩。
安静了会儿,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好困,想睡了,无欺。”隗喜垂下湿润的眼睫,困倦又亲昵地说道。
闻无欺没吭声,低头埋首在她脖颈里,揽着她倒下,隗喜不知是否是因为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紧张与推诿,但显然这邪祟似乎要守诺,很是顺从体贴,没有深入交流的意思。
他脱下的衣服他没有再穿回,交缠着揽住隗喜的臂膀皮肤冷白,却健壮有力,他贴得很近,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不止是那黑色的魂体,就连四肢都想将她缠紧。
隗喜有些被缠得难受。
她一边沉浸在如玉的身体温暖里,一边又厌恶那黑色的魂体纠缠。
可她的身体到底太疲累了,很快睡了过去。
夜色薄凉,闻无欺却忽然睁开眼睛,他稍稍松开隗喜,将她掰了过来面朝自己,撑着头垂下眼睫打量着她睡梦中似乎不太安稳的眉心,手指轻轻点了点。
隗喜似乎是因为那熟悉的温度与碰触,皱紧的眉头松散了开来,朝他怀里蹭了蹭,睡相乖巧老实。
闻无欺眼神静幽地盯着她看了会儿,闭上眼,低首蹭了蹭她实在馨香的头发。
半晌后,他竟就这样伏在了她颈窝里睡了过去。
……
天未亮时,闻无欺睁眼,眼中一片漆黑,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想起什么,低头看去,怀中人还没醒来,被他暖了一夜的身躯终于不见凉意,她的脸颊都透着粉润。
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病弱了,多了一些明丽。
闻无欺垂眸看了会儿,目光下移盯着她的唇瓣看,殷红,饱满,湿润,漂亮,像是一种山里的红果子,泛着甜蜜的诱香。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体内的淫、欲随着灵力在鼓动,他忍不住按住了隗喜的腰,贴紧了自己。
闻无欺眯着眼觑着隗喜睡熟了的模样,温润清雅的面容浮上一层迷乱。
他低下头,呼吸交缠得越发近。
隗喜眼睫轻颤,似要醒来,又似乎因为被搂得太紧了不舒服,挣扎了一下。
闻无欺如梦初醒,松开她一些,垂眸又看了她会儿,一时眼神幽静。
他要将手收回来,目光却落到隗喜滑开了的衣领里,除了那红绳吊着的青玉佩,隐约还看到了什么,眉头皱了一下,轻勾手指撩开些衣襟。
隗喜雪白瘦削的肩膀上有一道似从后背延过来的伤疤,粉红色的肉长得扭曲刺目,里面还泛着一些黑。
闻无欺眯了眼,侧过身,解开她上面一根衣襟带子,将衣衫拉下来,便看到她后背有三道爪痕,像是某种兽类留下的痕迹,黑色的是妖毒残余,没有清除干净,所以伤口留疤。
这疤看起来起码三年以上,像是故意迎上去被妖物所伤。
既然如她所说他们之前一直在一起,她是怎么受这样重的伤的?
闻无欺伸手轻轻碰了碰,纠结鼓起的疤痕,狰狞、丑陋,和她一身雪白的皮肤极为不衬。
不过,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闻无欺面无表情想,但脸色还是莫名阴翳了下来。
他盯着看了会儿,忽然抽开隗喜寝衣的另一根衣带,将她压向自己,让她趴在自己胸口,随后剥下了她上衣。
里面还有一件,脖子里和后背还有细细的白色带子打了蝴蝶结。
他眨了一下眼,眸光一落,伸手解开,彻底露出整片背。
三道爪痕,蜿蜒在雪白的后背,三道黑线一般的妖毒被封印在伤疤里。
闻无欺抬起手,手掌覆在她纤薄的背上,在那大片疤痕上轻轻摩挲几下,便缩起手指,指尖如刃,割开了伤疤。
隗喜睡梦中吃了痛,眼睫一颤 ,一下睁开了眼睛,刺痛让她下意识躲避挣扎,却发现胸前空空的,又被什么烫到一般,低头一看,贴身的那块软绸布料滑落了下来,紧贴着的,是闻无欺的胸口。
昨晚上上药,他的寝衣也脱了的。
隗喜呼吸急促起来,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就撑住他胸口后退,却被闻无欺粗糙的手掌用力往他胸口一按。
“别动。”晨起,他的嗓音有些喑哑,带着命令的口吻。
陌生的没有布料相隔的触感,隗喜的脸瞬间控制不住烧了起来。
她正要问他在做什么,察觉到后背的伤口动静,忽然脸色变了,再次挣扎起来,音量拔高了几分,很是急促:“那个不能碰!”
拉扯间,隗喜背上鲜红的血混着毒液在雪白的背上蜿蜒流下,透着不寻常的妖冶。
闻无欺被她蹭得胸口起伏剧烈,垂下眼睫,低下头用唇封住了她后背从肩上划开的伤口。
隗喜喘着气,感受到濡湿滚烫的唇舌,身体一僵。
“有毒……”两个字被她咽了进去。
天将亮未亮,屋中还燃着烛火,似乎昨晚上忘记灭了,烛芯忽然噼啪响了一下,光也闪烁了一下。
世界仿佛缓慢静止了下来。
隗喜身体绷紧了,身体里被闻如玉封印在伤疤里的毒液被闻无欺濡湿的唇舌含吮吸去,那毒液三年多不曾流动,此刻流淌过她的肌骨,麻痹了她半边身体,连神智都变得迷蒙。
“如玉……”
隗喜的脑子里渐渐什么都没有了,她眨眨眼,嗅着面前人熟悉的气息,亲昵地靠过去,将脸贴在他心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唇角扬起笑:“如玉……你回来啦。”
她的呼吸因为孱弱半僵的身体显得微弱,眼前阵阵晕眩,灵魂都变得飘忽不定,只沉浸在找到了闻如玉的欢喜中,忍不住想附到他耳边去说话。
可又因为体弱而动不了身体,只能趴在他胸口,靠近他跳动剧烈的心脏细声说着琐碎的话,凌乱而没有逻辑,“朱婶说让我过去做艾团,有你喜欢吃的豆沙,我多包一点,甜甜的……如玉,我什么时候能脱凡呢,修炼为什么这么难……如玉,你捉的小蝴蝶奄奄一息,太可怜了,我给放了哦……上次路过的山上那棵野果树你记得下回带回来,栽到家后面去,结的果子好甜的……”
闻无欺垂着眼睛,眼皮轻颤,没有动,任由她柔软的身体主动缠绕过来。
她的唇瓣时不时因为喃喃碰触到他肌肤,含吮一般。
他的一只手按在那伤疤封印上,手指微动,封印被彻底解除,他的仙元之力涌入。
她的鲜血,香甜的,但入口的毒液腥臭苦涩。
……是夜魑毒液。
夜魑是食人精魂而生的妖物,由人之腐骨之上怨气凝聚而成,口涎有剧毒,能将人同化,且有致幻作用,令人在美梦中 死去,再变成夜魑。若毒入骨髓后生死境之下修者只能封印,不能祛除排解。
助她吸食能眼见当日之景。
隗喜在他怀里喃喃自语着什么,听不太清,闻无欺无暇去听,却是生出好奇,下意识放缓了吸食毒液的速度。
迷雾在眼前凝聚而起,耳边似有人隗喜踌躇迟疑的呼喊,伴随着淅淅沥沥雨落在枝叶上的声音。
“闻如玉!你回来了吗?”
凌乱的脚步声、刺耳的剑啸声,还有呼哧呼哧的不属于人的声音。
“小喜,跑,回去藏好!”少年嗓音急促,带着受伤后的气虚。
“知道了!你别管我了!”隗喜呼吸紊乱,透出紧张与担忧。
喘息的声音越来越近,迷雾在闻无欺眼前散开。
昏暗的山林里,隗喜穿着蓝色的布裙,头发绑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她面色苍白,在林间草丛里穿梭着,速度不快,甚至称得上缓慢,却灵活熟稔得像只山间小鹿。
天色暗沉,雨淅淅沥沥,很快打湿了她的脸,她一路走走停停又小跑两步,到一棵树下先藏好,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回头去看。
穿着蓝色布袍的少年身上湿透了,沾着血迹,周围是几只围困住他的妖物,那妖物比寻常成年男子要高两个头,身体瘦削,手脚细长,浑身皮肤暗红,一张像人脸的脸挂不住肉,只挂着一层皮,露出骷髅模样,一对犬牙淌着泛绿的口水。
刺耳的剑鸣声在山林间响起,那一剑斩向试图追向隗喜的夜魑双腿,腥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闻如玉一身,那剑气震荡得周围树枝摇曳,他回身又砍向另一只妖物。
隗喜担忧极了,她不敢耽误,躲藏起自己,也不敢离得太远。
闻如玉本来就受了伤,身上好几道血口子,衣衫都破破烂烂的。
她看着剑光在山涧亮起一道道光,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山林间除了雨声便是妖物如婴泣声,诡异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