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姒没有拒绝他的触碰，她的体温很低，手指也因为过度紧张变得冰冷僵硬，在莫利的掌心中才缓缓回温。
她意识到自己又走错了路，在路德维希之后，兰斯特这个选择也彻底废了。
她放弃了路德维希，是因为自己不想做棋子，所以才以自己为赌注投向了兰斯特，可如果像莫利所说，兰斯特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路德维希。
辛姒一向敏感多疑，莫利短短的几句话就已经足以粉碎她对兰斯特少得可怜的信任。
莫利看到她有些犹疑的脸色，适时开口试探道：“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第一次相遇？”
辛姒闻言愣了一下，随口道：“是在看歌剧的时候吧。”
“不，是在这里。”
莫利轻轻摇了摇头，他垂下了自己的眸子，柔和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和的面纱，“那天您从甲板上掉落，是我救了您。”
辛姒终于想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在海浪翻滚之时，她看到了一抹耀眼的银白色，当时还是白天，不是落下的月光，而是莫利的鱼尾。
“竟然是你……”
辛姒适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抬手轻轻抱住了他，伏在莫利的颈窝轻轻抽泣了起来，“我还把你认成了旁人。”
滚
烫的眼泪落在皮肤之上，莫利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他下意识回抱住辛姒，轻声开口道：“没关系，现在我们已经相认了。”
“不……一切都已经晚了。”
辛姒垂下了眸子，她的眼睫上还带着晶莹的泪珠，她带着哭腔道：“兰斯特他不会放过我的，他冒认了你的身份，还强迫我吻他，只要兰斯特还在一天，我就不能安心。”
莫利想到兰斯特和辛姒在甲板上的亲吻，本来已经平复的怒火再次在心头燃烧，面前辛姒的眼泪成了最好的助燃剂。
他用指尖轻轻擦拭辛姒眼角的泪水，开口道：“我帮您……杀了他。”
辛姒没有说话，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对上莫利坚定的眼神，她大发慈悲许诺道：“等你杀了兰斯特，我就和你在一起。”
莫利闻言微微一顿，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辛姒，结结巴巴道：“真……真的吗？”
辛姒歪头打量了他片刻，最终选择以行动说明一切。
她闭上眼睛轻轻吻上莫利，如同一只蹁跹而过的蝴蝶，只停留了片刻，转而又扇着翅膀飞远，只留下带着花香的风。
在莫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辛姒就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
这是莫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着她，她有一双很独特的眼睛，眼眸清亮沉静，当被她注视的时候，会不由得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被她重视的存在。
因为被她所重视，所以才会冒出得寸进尺的想法，不为人知的隐秘欲望像是不断蔓延的黑色藤蔓在他的心中迅速发芽抽枝，直到将他的理智都紧紧包裹起来。
他希望那双眼睛里只会有自己的身影，更希望她可以像无根的浮萍依靠着他。
莫利试探地捧起她的脸颊，他学着辛姒的样子小心翼翼吻上了她，他不敢用力，即使现在已经是人类的模样，他也依旧担心自己的獠牙，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划破她的皮肤，吮吸她的鲜血。
海妖是最善于蛊惑人心的生物，但是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辛姒比他更像一个海妖，她在引诱着自己堕落，只需要一个吻就足以让他作茧自缚。
他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等待人垂怜的小兽，可是辛姒却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她推开了面前的莫利，轻飘飘道：“剩下的奖励还是等你成功之后再说吧。”
莫利突然被她推开，脸上还带着些许的迷茫，但乖乖点头答应了下来。
辛姒对他的乖巧很是满意，她无视了莫利的挽留，重新拿起了烛台，就像是她过来时那样脚步轻盈地离开了甲板。
海上的夜晚是静悄悄的，国王举行的舞会也已经结束，耳畔吹过的海风带来海浪的声音，让人的心里莫名平静了下来。
辛姒慢吞吞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早就坐在桌前等待着她。
“路德维希。”
辛姒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她随手把烛台放到了桌上，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样好吗，深夜闯入继母的房间，未免有点太过失礼了。”
路德维希闻言没有回答，他抬眸注视着辛姒，在烛火的照耀之下，他的一半面容隐没于阴影，看起来平白多了几分诡谲。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您不应该和那条人鱼混在一起，海妖是善于迷惑人心的生物。”
“你又在说这种话了。”
辛姒闻言却嗤笑了一声，她知道自己刚刚在甲板上和莫利见面的事情路德维希已经知晓，可是她不仅没有半分慌张，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人鱼，魔鬼，在你的眼里都是迷惑人心的生物，那什么才不迷惑人心呢，像你这样的天使吗？”
辛姒突然走到了路德维希的面前，她微微俯身，与坐着的路德维希平视，眼里带着适时的困惑与不解。
路德维希因为她的突然靠近而慌乱，但还是没有躲避她的视线，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平常那样淡定，坦然道：“您已经被欲望主使了，那会使您堕落。”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愤怒与苦涩在他的心里交织，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手足无措，他只能自我安慰，自己只是不希望选出来的信徒会被欲望腐蚀。
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
辛姒轻笑了一声，她继续拉近了与路德维希的距离，一字一顿道：“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摆脱欲望。”
“包括你，也是一样。”
第45章 东方王后（18） 我已堕落
路德维希下意识想要闪躲, 可是辛姒却像一只树袋熊一样黏在他的身上，他根本无处可逃。
他能感受到辛姒轻盈的呼吸，他们在此刻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只要他微微抬手就能将她彻底揽入怀里。
可是路德维希什么都没有做，他明明可以与她紧紧相拥，也明明可以将她干脆推开, 可是他偏偏都没有做, 只是像一尊无欲无求的雕塑一样坐在那里，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使他动摇。
辛姒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唇畔浮现起一丝恶意的笑容, 她挑起路德维希的下巴吻了上去，故意想要看出他露出破绽。
路德维希果然僵住, 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心神震荡, 一时间竟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只能感受到整个人都在头晕目眩，一种巨大的焦灼感和无措感包围了他, 他的理智已经出现了破裂。
辛姒轻轻咬了一口路德维希的下巴, 发现路德维希始终像个木头一样不理她，干脆也毫无顾忌起来，漫无章法地啃噬着他的嘴唇。
路德维希全盘接受了她的冒犯，辛姒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她甚至咬破了路德维希的嘴唇，带起了轻微的痛感, 可是路德维希却视若无睹。
他既不拒绝也不接受, 那双碧色的眼眸里闪着复杂的情绪，仿佛在他身上作乱的辛姒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辛姒觉得他实在无趣，她按住路德维希的肩膀坐直了身子, 她的脸上带着不解与困惑，垂落的黑色长发轻轻扫过了路德维希的手背，如同黑色的藤蔓。
“路德维希，你觉得我是个放荡的坏女人吗？”
她歪了歪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羞耻，更没有气恼，她只是问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只是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
路德维希闻言一怔，他垂下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辛姒见状却轻笑了一声，不知是轻蔑于路德维希的说法，还是不屑于他的所作所为，他对路德维希彻底丧失了兴趣，起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她松开路德维希的瞬间，路德维希却突然拉住了她。
“你怎么……”
路德维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是突然发了疯一样吻上了她，他学着辛姒的样子啃咬着她的唇，趁她因为惊讶而不设防备之际趁虚而入，攫取着她的呼吸，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肚。
辛姒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她挣扎地试图推开路德维希，可是就连双手都被路德维希制住，她像是一只落入笼中的雀鸟，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掉进猎人早就设好的陷阱。
“路德维希……路德维希，你是不是疯了……”
辛姒勉强躲开了路德维希的吻，她难以置信盯着面前之人，几乎是像在看什么奇异的怪物。
她尽量忽视自己胸口的闷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冷声道：“你这样放荡行事，神明是不会原谅你的。”
这种场面极其荒谬，明明是她刚刚对路德维希百般引诱，现在路德维希上钩之后，她又用神明的名义压制他，指责他放荡。
她试图在路德维希的脸上看到半分对神明的愧疚，可是却始终一无所获。
路德维希像是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结局，他的眼里倒映着辛姒的身影，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微微抬头再次吻上了她的唇畔，轻柔而又虔诚。
他低声道：“我已堕落。”
他早就已经背弃了神明，屈服于欲望的引诱，即使他再怎么掩饰，也依旧无法遮蔽自己的内心。
在他说要让辛姒继承王位，在他对兰斯特和那只银发人鱼极其不满时，或者更早一些，他偷偷收起辛姒扔过来的那把扇子之时，他就已
经失去了对神明该有的虔诚。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心神动荡，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收到愤怒与嫉妒的侵扰，只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类。
辛姒闻言沉默了许久，路德维希紧紧拥抱着她，他将头伏在她的颈窝，贪婪汲取着她的温度，试图缓解自己内心的焦躁。
可是他没有看到辛姒的眼神，她的眼中是一种冷漠的怜悯，她任由路德维希抱着自己，可是却始终都没有给他回应。
兰斯特尚且不知一晚上竟然会发生了这么多事，在路德维希离开舞会之时，原本他也想提前离开，可偏偏被国王给中途拦了下来，害得他一晚上都在听他说一堆废话。
“兰斯特，你相信我，她的来历绝对不同寻常，我已经向卡略特家族打听过了，就是她迷惑了卡略特伯爵。”
国王在兰斯特的面前喋喋不休，“路德维希肯定是和她纠缠在了一起，他们打算篡夺我的王位，他们肯定是早有预谋！”
他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一脸愤怒地怒斥教廷觊觎他的王位，一会儿又满目惊惧地诉说辛姒古怪的来历，在这些日子的折磨之下，他的精神都变得有些不太稳定。
“兰斯特，你一定要帮我。”
国王见兰斯特不搭理自己，他苦苦哀求道：“我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出海了，你必须要帮我，你不帮我的话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兰斯特听得心烦，他的脸色肉眼可见有些难看，不耐烦道：“所以你想怎么办？”
国王闻言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他干巴巴道：“如果……如果能杀了他们的话……”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对上了兰斯特似笑非笑的眼睛，一时间不敢继续多言，他只能重新换了一套说辞，“他们觊觎我的王位，我不能坐以待毙。”
他早就已经从对辛姒的迷恋之中清醒了过来，回想起自己当初的疯狂，他只觉得后怕。
国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疯了一样爱上她，在其中的某个阶段，他甚至连自己最在乎的王位都忽视了，只为了能讨她的欢心，就连自己现在这些麻烦，也都是因为自己当初迷恋辛姒所导致的。
他问过了卡略特家族的人，他们无一不是像疯了一样迷恋那个女人，仿佛被魔鬼操纵了神智，乃至为了争夺她的注意力而引发数次内斗。
国王现在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她是像兰斯特一样的魔鬼，她的出现只是为了引发无数的混乱。
兰斯特将国王惊惧的神色一览无遗，他对国王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尽，根本不顾国王的阻拦，自己干脆利落转身离开。
此时已是深夜，船上极少还会有人走动，兰斯特脚步轻盈的掠过甲板，却看到一个捧着烛台的侍女正缓缓朝辛姒的房间走去。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那名侍女的影子也被无限拉长，如同一条摆动的鱼尾。
兰斯特微微皱了皱眉，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慢慢跟上了那名侍女的脚步。
侍女端着烛台僵硬走到辛姒的房间之外，她缓缓吹灭了烛火，在火源熄灭的瞬间，她的身形逐渐扭曲，银白色的发丝在月光下隐隐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