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嬗再三道谢,将药丸咽下。
“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我与她有缘,若非她相求,我不会出手,你们要谢就谢她。”慕容梵的声音低沉浑厚,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这不是能说话嘛。
姜姒满脑子的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之前对自己耳语所为哪般。
姜嬗和谢氏也很疑惑,这位神医方才那般神神秘秘,她们先前以为也是规矩,没想到并非如此,那为何赠药不直接说?
但这位神医有句话说的没错,她们更应该谢谢另一个人。
谢氏看向姜姒的目光满是慈爱与感激。“确实是要谢谢五丫头,若非五丫头,我们哪里请得来神医。”
“五妹妹,若我能活着,必报你的大恩。”姜嬗说。
慕容梵又示意姜姒过去,姜姒是一脸的问号。
这人不是可以当着她们的面说话吗?为何又要借自己传话?
她靠过去,瞬间感觉男人的冷香与温热的气息再次袭来,那低沉的声音如梵音般传入她耳朵里。
“神医说,这续命丹能封固住大姐姐的元气,两日之内他会将配好的药丸送来。”
至于怎么送,送来的方式是什么,一切都是无可奉告。
等到姜姒送慕容梵离开,谢氏和姜嬗母女俩皆是一脸的如梦初醒。
半晌,谢氏道:“嬗姐儿,别怕。事已至此,反正也没有活路可言,何不大胆一试。我瞧着这神医似是有些不一般,或许真是一个高人也说不定。万一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你也不要怪你五妹妹。”
“娘,我知道的。”
……
姜姒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她的身后,是慕容梵。
这个时辰的侯府,各处的院落早已是寂静一片。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除去脚步声外再无其它的声音。
灯影摇曳,随着她的步伐而不时地晃动着。
忽然,熟悉的冷香袭近,如一掠而过的凉风。凉风过后,她手中的灯笼已经易主。易了主的灯笼被提高了许多,投出的光亮也照出更大范围。
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王爷。”
慕容梵提着灯笼,一直偏着她。
“王爷,您也给自己照着。”
“我看得见。”
这么黑还看得见,眼神可真不错。
她不无羡慕地想着,像慕容梵这样的人,应是得天独眷的宠儿吧。出身在天下最显赫的人家,生来就自带不凡。不仅天资纵横,且还有着举世无双的好相貌。
这样的人生,堪比开了挂。
而她身为一个穿越之人,一无外挂,二无金手指,实在是个废材。
“在想什么?”慕容梵突然问她。
她愣了一下,坦白道:“我在想像王爷您这样的人,人生不可能会有遗憾的吧。我想不出来,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您做不到的?”
“你怎知我不可能有遗憾?”
“我乱猜的。”
慕容梵停下来,将灯笼提得更高了些。
烛光从灯笼里透出来,生出的暖光映照着他。白发白须仙风道骨,苍老的容颜也掩不住那通身的从容贵气。
姜姒仰着脸,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不知不觉中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王爷这般打扮,着着实实是个神医模样。”
她在说完这句之后,明显感觉到气氛为之一松。
“我也觉得不错。”慕容梵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易容,但却是唯一一次有人知。
以前他为在外面行走自在方便,常易成寻常人的模样,行于市井街巷之中。他从很多人身边经过,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关心他是谁。他默默地出现,又默默地离开,淡看着世人的悲欢离合。
“王爷,您可真厉害,学什么就是什么。您说随便学了医,却比太医们还厉害。您一出手,便是易个容,也是这么多的出神入化。”姜姒不吝夸奖着,字字真诚。
她是真的佩服。
世间原来真有天纵奇才,非普通人所能想象与企及。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灯笼的光让她花了眼,她似乎感觉慕容梵有些高兴。
蓦地,她脑子里灵光一现,“王爷,您以前是不是经常乔装打扮出门?”
“嗯。”
还真是这样啊。
“那您下次乔装成其他的模样,在不知情时与我相遇,您说我能认出您来吗?”
“不知道。”
但似乎可以试一试。
慕容梵眼底的波澜晕开,忽地将灯笼照近。
姜姒因为他的动作而下意识往后一退,没想到男人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回来,修长的手指轻捏着将她的下巴抬起。
凝脂般的肌肤,莹润如上等的冷玉。如此完美的皮相,竟然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好比是冷玉之上的微弱划痕。
虽细微,却难以容忍。
慕容梵低着眉眼,声音不辨喜怒,“我给你的药,为何没有好好用?”
第28章
许是灯笼的光带着热度,姜姒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热了起来,男人指腹摩挲的地方更是如火灼一般。
若是旁人,她必以为这是在占她便宜。
但这人是慕容梵啊。
尤其是慕容梵的目光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如常,仿佛万物在他眼里皆是一视同仁。
“我不是故意忘记的,是因为近几日事情有点多……”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可闻。这话骗别人还差不多,骗慕容梵那是不能够的。
“我曾经认识一人,杀孽深重,血债累累。每杀一人,他便在自己身上割下一刀,以作赎罪。你故意如此,是否觉得这辈子拥有太多而心生惶恐,若不出破便觉得心中难安?”
心思被说中,姜姒既意外又不意外。
她正是这么想的。
上辈子的孤煞劳苦,让她对很多美好都不敢心存奢望。她拼尽全力地生活,在别人的眼中自强又自立,但只有她知道,她其实是自卑的。
那样的自卑刻进骨子里,如影随形。
恰如慕容梵所说,她害怕这辈子太过完美,出色的长相,疼爱自己的家人。她拥有了这么多,潜意识里受宠若惊。
至于那什么克夫命,不能嫁人什么的,在她眼里根本就不是缺陷,她巴不得这辈子不嫁人,永远和家人在一起。
所有她怀揣着隐蔽的心思,以为出了破就能化解惶恐和不安,于是故意不用慕容梵给的药,打定主意留下这道疤痕。
“王爷,您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慕容梵松了手,指腹上还残留着那细嫩软腻的感觉。
他将灯笼移开了些,道:“人知有因果,所以才会有敬畏之心。你这么想其实没有错,太过完美皆是虚,出破确实能解。”
这话如三月的暖风,瞬间吹走姜姒心中的苦涩。
她这辈子何其有幸,不仅能拥有梦寐以求的家人和亲情,还能遇到像慕容梵这样慈悲为怀的人。正如她自己所说,这世间总有一种人,会因为一时善念,只为了有缘,便会出手相助。且这个人不仅不图回报,还能包容你所有的一切与不堪,哪怕你的来历不被世人所容,他也能平常视之。
“真的吗?王爷,那这么说我做对了?”
“你不需要这么做。”
“您的意思是,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心安理得的拥有现在的一切吗?”她清澈的眼眸中,仿佛淬进了万千的星光,汇聚成一片星河。
璀璨而耀眼,令人忍不住想掬起一捧来看。
慕容梵望进这片星河中,如同置身无人之境。
他识天象,常夜观星辰。他见过很多瑰丽的景象,也仰望过世间最绚烂的星空,但这一片星河堪称最美。
许久,他说:“可以。”
简单而寻常的两个字,听在姜姒的耳朵里却犹如天籁。
她小脸仰着,眼里的星河涌动。
“王爷,谢谢您。”
慕容梵。
这辈子能认识你,可真好啊。
……
夜色仿佛掩盖了一切,又仿佛撕开了阴暗的口子,将所有的龌龊都释放出来。黑就是黑,恶就是恶,再也无处藏身。
她刚到住处,下意识往暗边看去。
幽凉风吹着,姜姽从暗中走出来,目光仿佛渗着毒,阴鸷地看着她。
“五妹妹这么晚不睡觉,四处乱逛所谓哪般?若是传出什么闲话来,你让大伯娘和大姐姐的脸面往哪里放。”
“四姐姐不也没睡吗?”
两人同为姜家女,又都被留在侯府做客,住处自然安排在一块,且还是隔壁。
姜姽冷笑一声,“我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五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