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还好,他在各个店里面乱窜, 帮忙总能得到两口吃的, 实在不行多喝两口冷水, 也能填填肚子
冬天太冷了, 他的衣服永远单薄, 在屋子里缩着都冷得没法, 出了门更是没法动。好在动的少也吃得少,勉强忍着也就忍过去了
那年夏天他收破烂、做小活,攒了很久, 总算攒到了一件二手的冬衣, 即便是一件破烂的都成块的旧棉衣,也刚回到家就被堂弟抢走了
那是他第一次反抗, 也差点被打死,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起床
在那之后, 直到他成长的能反抗之前,他就再也没有换过除了吃的之外的任何东西
一天又一天, 他也能养活自己,也能让自己勉强看得有个人样,甚至还能攒点碎钱,日子好像也有了盼头
直到那年,说不上亲近但好像又是血缘上唯一纽带的小叔一家搬走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只有那空荡荡的房间,还有写满了嘲笑的空荡荡的存钱罐
他天真的以为,自己还藏的挺好的
现在想想,十五六岁的孩子,即便再是谨慎,那也躲不过有心人的用心观察
那时候的霍文博就像是地里的杂草,谁也能踩两脚,让他不得不用冷淡疏离的模样来伪装自己,保存那唯一一点的自尊,但是心里早已千疮百孔
他曾无数次的反问自己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只有他……
直到他那生下他就跑了的亲妈回来了,她穿着光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嫌弃和被逼无奈回来找他,霍文博知道为什么是他了
他根本就不是温家的人
于温爷爷温奶奶而言,他是个不属于温家的可怜孩子,抬手照顾一把是他们老一辈的怜悯
于温家其他人而言,他就是个吃白饭的‘野种’‘拖累’,自然也不需要半分的怜悯,至于他能不能活下去,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起来,他就连那点怨恨都不配
于他而言,桥归桥路归路便已是最好的关系
回来的这段时间,霍文博从来没有找过温家人,也从来没产生过这个念头
但是他没想过他们会找上来,甚至还找上了乔酥酥,一路上霍文博都非常沉默,走在那熟悉的路上,他恍若隔世
“你别跟木头一样嘛,咱们是去拜访人的,又不是去找麻烦的,你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
旁边,乔酥酥苏笑嘻嘻的,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款棉服,踩着黑色的高跟靴子,看起来飒爽又利落。
对比起她来,那平日向来带着温和笑容的霍文博却是格外的沉默,他身材高大结实有力,手上提着几个礼盒,神情是格外的复杂
“好啦好啦”乔酥酥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就着挽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着,“这之前就算了嘛,现在人都找上门了,那咱也不能视而不见是吧?”
“有道言,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子功夫还是得给一给的,我们就走个过场。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家就在那边,不表个态,这到时候整天过来的也麻烦,对吧……”
那向来娇气任性不讲理的乔酥酥这会儿倒是语重心长地教起了霍文博
霍文博提着东西的手紧了紧,侧头看着碎碎念念个不停的乔酥酥,嗓子紧了紧,好一会儿,声音有些沙哑
“对不起”
乔酥酥的碎碎念念停在了嘴边,她有些诧异的看向霍文博,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和我说这些干嘛?再说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也是我要过来看的呀?”
说着乔酥酥伸手搂着他的胳膊,轻轻拍着他,给他安慰,以不可察觉的声音小声嘟囔着
“一会儿别让我道歉就好了”
霍文博没听到这话,他的精神还是放在了温家那边,这段时间他没在这边,也就不知道他们找上来的事情。在知道以后,他的心里涌上难言的愤怒,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恍然感
回来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逃避着不去想这件事,但是终究还是逃不了
这样想着,霍文博的眸子深了深,眼底带着化不开的阴翳,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紧紧握着乔酥酥的手,像是在从中汲取莫大的力量
霍文博轻轻道:“其实我自己回去就好”
乔酥酥瞪他:“ 哎,现在还说这些呢?”
“就是啊霍哥,我们都走到这了,难不成还让我们原路返回啊?”
两个人的身后,乔旷野和小多勾肩搭背,两个人一会儿挤眉一会儿弄眼,神情鬼祟地看着前面的乔酥酥和霍文博,眼看着总算是有他俩说话的余地了,立马就跟着说话
不然这跟了半天了,从头到尾当木头的也不是很好当
小多拍着胸口保证,“霍哥别怕,上火山下刀海,我不辞容易”
乔旷野:“哥们,成语太难,咱就不说成语了,说点简单的”
小多挠了挠头,改口:“我帮哥你弄死他们”
乔旷野:“文明,文明点,咱可是文明人,别整天把国外打打杀杀那套端过来的”
小多傻笑
……
这一打一岔的,霍文博心中的那点压抑也散了的大半,转而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暖
他现在也不是以前的孤家寡人了
乔酥酥也偷偷抿嘴笑,握着霍文博的手用力了几分,就这样牵着人一起朝着温家的方向走去
温家还是住在以前的房子里,不过和以前比起又有些区别。
他们当年偷偷离开的时候是卖了房子的,现在在外地没混开,人回来了房子可回不来,这北京城的房价可不是以前的那个价了
比起刚开放那会儿,现在的房价涨了一倍都不止,而这还是个开始,等再过几年那房价就更别说了
但是乔酥酥才不会提醒他们呢,就这家人日子过得不好,她就开心了
要他说这温家的就不是好东西,上一辈子的事是上一辈子的,真要这么看不惯,你冷淡点或者不管也没人说什么,再不行的把人送走不成吗?这年头女娃娃不说男娃娃是真的不缺人养
反正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人生,这以前都这样了,相看两厌就够了,大家就当谁都不认识谁就好。现在眼看着人发达了,他们又巴巴找上来了
真当谁是乞丐呢?
这喜欢的时候就给两个子,不喜欢的时候扔一边,等到想起了招一招手人就得凑过去
做梦着呢
乔酥酥拉着人进了温家的院子,她那脸蛋白白净净、笑容和里和气、漂亮大方的看着就跟那电视上的大明星似的,乍一进院子里大家就惊奇了起来,再看到她旁边的霍文博
这一院子的人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即便过去了七八年,那人还是那个人,那长相变化也大不到哪里去。大家一眼就认出了霍文博,只是看着他这身一看就不便宜的打扮,惊疑得都不敢认了
毕竟就在那八九年前,这孩子还是破破烂烂的,即便人聪明能干、勤快又机灵,也不影响他摊着那么一家不靠谱的叔婶,整天过得跟小乞丐似的
又是挨饿又是挨冷,时不时还要挨打
哪像现在啊,那一身黑色的袄子上是一个布丁都没有的呀,就那针线那款式,那百货商店里看到的最贵的也就这样了
那手上那表是外国货吧?
哎呀妈呀,那手上拎着的糕点他们在百货商店里见过,得10来20多一盒呢
妈呀,这小子发达了呀?
在一堆惊疑的说不出话的邻居们中,那最左边破破烂烂的小房间里跑出了几个人,乍一看到霍文博,那一个个是张不开笑的合不拢嘴,亲昵的就跟一家人似的
“温杨来了呀,哎哟,你这没良心的小子,可算知道是来见见我们了,我和你小叔还以为你发大了就不认人了呢。”
“哎哟,你这衣服的料子可真好,你堂弟穿的还是前几年的衣服呢,你这自己穿的好的,也不知道给他也买一件……”
这人一出来,乔酥酥都可以想象那些年霍文博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她就说这人学了那么多东西,干了那么多活,又一路节俭,这10来年的不说日子过得多好,但是也不至于那么艰苦
能干人在哪个年头都能挣到钱
就说乔旷野,这些年也没少挣钱,换做他自己养活自己那也是潇潇洒洒的。更别说比起他更能吃苦更是从小干活的霍文博了
他小学都没读完就在外面干活,书都是自学的,那么多年下来,真不至于穷成那样
但是如果有人拖后腿的话,那干再多活赚再多钱,也就那样了
“呀呀呀,你就是温杨的小婶了吧?果然一看就和我想的差不多”
想到他那些年的日子,乔酥酥眯了眯眼睛,乐呵呵走了上前,把温小婶从霍文博的身边拉开,那脸上的笑,那叫一个娇俏可人,说的话那叫一个
“面目可憎啊”
乔酥酥笑眯眯的拉着温小婶的手,也不顾她骤变的脸色,继续在那里笑着
“看看,看看你这刻薄的脸、鸭子的声、不要脸的样子,那到哪都是女中豪杰呀,毕竟是能干出一番事业的人,你现在是在哪高就啊?”
温小婶一下就拉下了脸,甩开了乔酥酥的手,刚想出声教训教训这没礼貌的小辈,就发现自己根本没出声的地
乔酥酥那小嘴巴拉巴拉的,一句接一句的,根本就不给她插话的地
那明褒暗损、前扬后抑、阴阳怪气的话,听得小婶儿脸都绿了,气得只想甩手离开
乔酥酥倒是全程笑眯眯的,那小嘴巴拉巴拉,把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损了一边,这看着哪是过来寻亲,这是来寻仇的啊
那看得院子里的其他人那是一愣一愣的,就连霍文博也不例外,等到回过神来,他的嘴角已经扬起了笑,一颗本来因为走进这儿僵硬的心脏又焕发了生机,扑通扑通的
那一双漆黑带着阴翳的眼中仿若亮起了一盏灯,一眨不眨的落在了乔酥酥的脸上,那周围的声音像是被一堵透明风罩给拦在了外面,只滤剩了她那清脆不断的声音
“哎哟,厉害厉害,这比脸皮厚,谁比得过你们呀”
“养育那是得养啊,但今天就来算的清清楚楚这是吃饭多少钱读书多少钱衣服多少钱?咱十倍奉陪”
“不过,这打人骂人的也得算出来吧?你们老两口是长辈的,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这样,就用你们儿子抵吧”
“哎呀,别慌别慌啊,打不死的,现在小偷小摸的教训一下,总比以后在牢里的好吧?这也是我们当哥哥姐姐的一片心意,你们得理解理解”
……
乔酥酥速战速决,先礼后兵,兵了再礼,虽然东西给了,但是人也骂了也揍了,气也出了,她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果然,让自己最快乐的方式就是让讨厌的人不快乐啊
出完了气,小多和乔旷野两个则是留在原地,抓着上次跟踪乔酥酥的温家小子,打算继续和他交流交流感情。
而乔酥酥则是拉着霍文博快速离开,那靴子跟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她的心也哒哒哒的,一边拉着人一边转着眼珠子,有些小心翼翼的朝着霍文博看过去
一看过去就对上了他那张漆黑又含笑的眼
警报解除
乔酥酥立马兴奋又得意了起来,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脑袋靠了过去,信誓旦旦:“我们过段时间再过来和他们交流交流感情吧”
这种当坏人的感觉,自从毕业以后,乔酥酥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