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觉得他装穷,花钱也无所谓,现在他是真穷,一个小小的礼物,对他来说可能就是几天的生活费了
乔酥酥咬着唇迟疑着,也就是这么一下,温杨的眸子黯了黯,心里有些刺痛,他想得没错,就他这种条件,能给她什么未来?
是几日匆匆一见的别离,还是省吃俭用的食堂,亦或者是廉价而泛滥的礼物?
他把东西塞她手里,伸出手摸了摸乔酥酥的脑袋,轻轻的,又带着眷恋的
“雨大,快回去吧”
“雨好大啊,你要不要来家里坐一坐?”乔酥酥抬起头,抱着那精心包好的礼盒,眼睛一闪一闪的
“我要和他们所有人说,你考上清大了,你超级超级厉害,谁都比不上”
温杨低着头看着她,笑了起来:“快回去吧,一会儿凉感冒了”
乔酥酥撇了撇嘴:“好吧,你回去也小心哦”
说着,她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在温杨毫无防备下抱住了他,然后踮起脚亲在了他的侧脸上,下一秒就吧嗒吧嗒跑走了
唇瓣柔软又带着冰凉
果断又迅速
温杨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转进院子再也看不到了,也站在那里,直直的像是那屹立着的墙砖,他肩膀的肌肉紧缩,双手一点点收紧,收紧,青紫血管蜿蜒,沿着紧绷的肌肉一路向上
再松开
他打着伞,消失在如瀑的雨中,一直到再也看不到
……
那年,乔酥酥以为那场雨是复合是征兆,没想过少年人最后决绝的告别
她想不到温杨复杂的心思,也不能理解他突然的消失,那种猝不及防就像是路边断裂的崖壁,是如此的突兀,如这般的格格不入
如果他们就终止在高考前那场争吵,乔酥酥纵然心有不甘,但是也难以低下头,这场感情开始的轰烈,结束的也如此剧烈
如果他们就在那天各退一步的时候说清楚,不管是分手还是复合,乔酥酥痛哭过后也能接受
如果他们在那一天默契复合,一人工作,一人读书,那家庭和环境带来的巨大差距就像裂缝一样将两人分在两边,那存在两人心中的隔阂无限放大
纠结、争吵、乏累、厌弃
那源自象牙塔的浅薄、单纯爱恋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和乏累中消磨,最终也会走向分手,也是最难以愈合的分手
但是时间是最好的治愈神器,乔酥酥不是会溺在过去的人,她的生命中有很多的人,她的生活也有很多的事,她会自己一点点走出去
走出这,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没有终点的路
所以温杨毅然决然选择了消失,做了他这漫长的十八年以来的第一场、也是最大的一场赌博
他赌,下次重逢,会是最好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重逢便是七年时间,他从温杨变成了霍文博,一切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有时候霍文博自己都说不好那是爱还是眷恋不舍,但是最后他回来了
回来赴这一场,差点迷失在嘈杂新世界、差点连他自己都骗过的约
……
就是真的很烦人,乔酥酥真的觉得霍文博很烦人
走就不能走得干脆些吗?回来也不能回来得正常些吗?
北京城这么大,难不成除了他们院子别的地方就容不下他了?
想到这人这段时间以来的举动,再想到乔无恙上次的话,乔酥酥心里乱糟糟的
这些年她相过不少亲,能介绍到她这里的,从人到家庭就没有一个人差的
年轻有为的领导、专心致志的研究员、保家卫国的军人、儒雅大气的教授、治病救人的医生……
除了少数几个奇葩以外,大部分人其实挺好的,虽然有冲着脸来的,也有冲着利益来的,但是乔酥酥也能理解,她自己也是冲着这些咧
相亲嘛,那就是打明牌,先把条件放一放,再来谈其他的
有好几个人条件乔酥酥都很满意的,人也很不错,挑不出毛病来,但是就是差一点,就差那一点点,那她自己都说不清的一点点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来了
但其实她也才二十四岁
乔酥酥站在屋檐边上,任由细碎雨水溅到身上,沉浸在以前的事情里,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迷惘,黑色的皮衣裹在身上,踩着长长的靴子,站在那里,就像是最时尚的弄潮
“咔擦”一声
乔酥酥转头看了过去,正对上拿着相机的小多,他咧着嘴,整齐洁白的牙齿间一颗金牙格外显眼,比这更显眼的是那头金黄的头发,像是电视里出现的老虎一样,虎里虎气,又和猫是同一个种的
“哈啰酥酥姐,你太漂亮了,像画一样,我忍不住就拍了,你看看”小多就跟献宝似的走了过来,把相机拿给乔酥酥看,用着不是特别流畅的普通话
“等我后面把照片洗出来,连带着底片一起给你”
要是以往,乔酥酥肯定兴奋起来,拉着人胡天侃地,还能把相机借过来自己玩玩的。但是现在的她没什么精神,尤其是这人还是霍文博带回来的
她淡淡道:“你上课上完了?”
小多兴奋:“上了一半,他们听不懂,我也听不懂”
乔酥酥翻了个白眼,心想肯定听不懂啊,一群在学校只会读写的人,哪里能说得出口?别说用英语交流了,就是听着可能都反应不过来的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他们今天会在这里,就是因为乔旷野筹划已久的辅导班开班啦,甚至还是以为超出预期好几倍的那种
一开始乔酥酥想着一百人左右差不多了,一个人十块钱就是一千块,去掉成本还能有个四五百,在这个工作普遍还没过百的时候已经很不多了
后来俞然这个出人意料的小姑娘加入后,她想着一百五六小两百也差不多了,就算两个人平坦,也很不错了
哪知道前面还好,等到乔旷野考上清大,准确点应该是成了状元的消息传出去了,后面的发展就有些超出了乔酥酥他们的想象了
姐弟俩一个不爱读书的学渣,一个低调搞回收的学霸,还真没有正经意识到大家对于状元的追捧的
最后在他们的控制下,这次大大小小都招了三百来人,大部分是准高三和准高一的人,还有一些零星的小崽子上基础课
也是乔旷野他们认识的人多,不仅拉了那些个成绩特别好的同学,还拉了好几个学校老师,让辅导班的人感受到了学校一般的‘温馨’
现在机构开课小半个月了,不说所有人,但是对于大部分人都还是有效果的,尤其是那些个马上就要上学的小崽子,什么拼音、什么乘法口诀、什么诗歌的,给那些个家长一通好夸
夸得乔酥酥都不自在了
他们辅导班真没有那么神呢
不过既然大家这么支持,他们自然也就更为用心,也是更想搞搞口碑,就找了小多这个国外土生土长的人来给大家上上趣味英语,感受一下正经外国人说话
大家不明觉厉,但是大为震惊
都觉得这个钱花得值,那乔酥酥他们也就放心了,毕竟,她也是被安排了一成利的人,该干点活还是该干活
“别说是这些个学生了,你就是去找那些个英语老师,也没多少能和你说得多流利的。不过你要是找人说苏联语,懂得应该多些”乔酥酥还是了解的
“苏联话啊,我也会一些的,虽然认不来几个字哈哈哈”小多笑得跟小金毛似的,靠在墙上,看着屋外的雨,话十分多
“我前几年还去过那边,乌拉乌拉,霍哥和他们有合作,我们公司当初发家第一笔就是靠着那边,嘿嘿,然后一点点到现在。酥酥姐你都不知道,霍哥可厉害了,我们当时去到那边,那些个枪口都盯着脑袋里,霍哥愣是抢了笔生意回来……”
乔酥酥没去过国外谈生意,不知道其中有多危险,但是她知道这两年去南边倒卖的倒爷,一些人赚得盆满钵满,但是更多的人死得不知不觉
这钱哪里是这么容易赚的?
这哪里都有小流氓,人口流动越大的地方越乱,比起费心费神努力,一把刀一支木仓,一个胆大,省事又来钱快
乔酥酥听着小多嘴里他们那些年谈生意发家的事,心不由紧了起来,手插在兜里揪着里面隔层,脸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霍哥是谁?”她突然问道,那眸子像是开了灯一样,让一切无所遁形,“温杨怎么姓霍去了?他当时不是跟着她妈走的吗?他妈再婚了,还让他跟着改姓?”
还是改继父的姓?光是想想,乔酥酥心里都冒起浓浓的气愤
在温杨离开的那段时间,乔酥酥走遍了他以前生活过的破旧胡同,也探访遍了他曾待过的店面,比谁都更知道那么小小一个他是如何在爹死娘跑爷奶不爱的情况下跌跌撞撞长大的
甚至于,他其实连正经小学都没有读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学的,甚至他当初能转到他们学校,也不过是‘运气好’用半条命救了那遇到绑架的尚阳,得到了这么个读书的机会
都这样了,他妈妈凭什么?
凭什么啊
看着乔酥酥气得有些发抖的模样,小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比这还糟糕,他只是苦笑了起来,挠了挠脑袋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认识霍哥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名了”
乔酥酥抿嘴:“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得知霍文博这些年可能并不像她最开始想的那般纸醉金迷、潇洒肆意了,乔酥酥突然就多了几分好奇
好奇那个淡漠疏离全身都是补丁的少年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温和大气挥金如土的
小多等到就是这个,他看着外面不见小的暴雨,那噼里啪啦的雨声,仿若把他又带回了他和霍文博相遇的那年
小多道:“他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乔酥酥愣住
国外哪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啊,那浪里淘金、水里捞月,最后成功的才多少人?但是依旧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执着着闯进去
成功了,改变命运
不成功,那就想办法成功
不过这命运,也可能是鲜活到死亡。
小多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他们是上一批从港城移民过去的,刚开始日子还好,但是没两年,他爸就在外面设局下染上了毒品和赌博,学会了家暴,他妈在一年又一年的忍耐中拔刀,夫妻俩死在一起,就剩下了小多和他姐姐
他姐抛弃了他,把他丢到孤儿院就跟个白人跑了
而孤儿院听着好听,但是却是个大型的霸凌场,小孩子的恶意总比大人来得更直接,挨饿、受冻、挨打就是家常便饭,他们院长更不是个好东西,总会带着癖好的人过来
小多跑了
他流浪了好几年,跟着乱七八糟的人偷抢惹事,那年撞上了硬茬,他就被当做炮灰扔下,挨了一木仓子,拖着身子倒在那天桥下面。路过的人其实挺多的,但是要么没注意到蜷缩成一团的他,要么注意到没理会
只有那才二十岁的霍文博把他拉了起来,送去了医院,再后面把他带回家照顾着,又送他去学校学习,一点点把他拉回了正轨
听完,乔酥酥沉默了很久,有些许的不解,也有些许的迷茫
她总觉得,小多说的不只是他
乔酥酥问:“那你恨你姐吗?”
小多沉默了很久,整个人萦绕在难言的复杂情绪中,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不恨,她那会儿也才十多岁,能顾好自己就很难了,哪里管得了我?她是姐姐,不是爸妈,没有责任带着我这个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