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是饮茶还是……”

　　“叫我林诺吧。”

　　凤羽公子微微一顿，然后含笑道：“好。我看你今日心情，应该是要饮酒。我这里倒是有一坛子极好的仙酿梨花白，今日便开封了吧。老吴，去梨花树下将那坛子酒起出来。”

　　只见一名老仆到门口应了一声，然后老泪纵横，袖子擦着眼泪去往了后院。

　　“这院子本是我来凤羽阁，当时十六岁年纪，初次被赐予这小梧苑。那梨花白就是当年埋下，到如今应已经酒香醇厚，正好款待旧友。”

　　“这…太客气了，凤羽公子。”

　　“无妨，我也到了需要隐退的年纪了。”

　　“能隐退吗？”林诺以为这种青楼吃人不吐骨头。

　　凤羽公子笑：“我多年积攒的钱财，倒也足够我赎身用的了。”

　　林诺见他容色淡淡，看起来还有几分舒适潇洒，便笑道：“这是好事啊。以后打算去哪儿？”

　　“也许去南边风景秀丽之地散散心，亦或者，也许会去无极海。”凤羽公子含笑看一眼过来，“兴许到时候还能见到旧友。”

　　他这个修为如今还在金丹中期的样子，不知道资质如何，反正这个修为去各处看看风景，找一处风景秀丽之处，也足够了。

　　“那既如此，今晚我为你饯别。”林诺掏出了琵琶。

　　凤羽公子却含笑按住了她的手。“我们先把酒喝好！”

　　凤羽公子这梨花白实则入口辛辣无比，想来他当年还是个新人，应该也没什么钱买太好的酒。但这辛辣之酒，却正符合此刻林诺的心情，让她的烦闷心情一扫而空。

　　何况这每一滴酒液，都是凤羽公子埋藏起来的纯真和过往。它们都十分珍贵！

　　一坛子酒，喝到一半，正酣畅淋漓。

　　不妨花娘来报。“四位公子前来求见，公子…”

　　话还没落音。

　　“不见！”

　　“让他们滚！”

　　低沉的声音就不容置疑地响起，并且直接灵力渡出到院外。

　　站在院门前的莫温辞他们四人当时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在花娘吓得几乎快把腰垂下去道歉时。

　　莫温辞轻轻一笑。“气性还挺大！”然后四人到底退回去了翠羽公子的翠林苑中。

　　林诺这边此时正喝得热烈，哪里想见这个四个碍眼的东西。

　　嗤！不过是法天象地成道了。也不想想他们都多大的老骨头了，大了二十多岁，放在后世差一辈的人。

　　有什么好了不起的。给她这么多时间，又是极度安全的环境，她也早就悟道了。

　　哪像她，成天在刀尖上跳舞。

　　不过转念想到这四人的权势，她不觉歉意看向凤羽公子。

　　“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凤羽公子却是低沉笑了好一会，才望向她。

　　“你不知，你做了我一直想做，而不能之事。我本是要退隐之人，不必顾忌这些。”然后畅饮了三大杯。

　　林诺也陪了三杯。

　　没一会，一坛子酒到底。林诺站起来时，脚步略微虚浮，但只略微眨眨眼就清醒过来。

　　“走，我们去月白亭，我送你一曲。”

　　“去月白亭？我如今倒也不必出那风头。”凤羽公子含笑道。

　　林诺摇头嘿嘿一笑。

　　“这可不是我的作风，人生还是快意恩仇才痛快。所以，哪怕要隐退，也请你在最鼎盛时挟无数欢声笑语隐退吧。”

　　“——凤羽公子！”

　　凤羽公子看着她青袍在夜色下飞卷，那种风流婉转和自由，让他不觉含笑摇头一笑。那般的潇洒，也很惹人喜爱啊。

　　月白湖还是当年那座湖，秀雅的月白亭也还是那座亭子。

　　不过，两旁楼宇的火光比当年更盛。每一扇窗，在青衣身影落在月白亭的瞬间，哐哐哐都是打开的声响，以及拥挤到窗前的一张张好奇的脸孔。

　　当年林诺才十七岁，坐在亭边时，已闲适自在，将所有打量的视线全然没放在眼里。那时候多少有年轻人的骄傲，如今依旧是骄傲的，骄傲之中多了一份不羁和无情。

　　那双华光灿灿的眼睛，轻轻地四处一扫，就垂眸浅淡勾唇。雨已经停了，晚风吹荡起她的衣袍翻飞。

　　只是这样一个剪影，就有许多人眸色微微露出种迷惘惊叹之色。

　　当林诺掏出琵琶，长腿微弯，潇洒地坐在亭边时。

　　一连串惊呼声欢喜地响起。“她要奏琴了！”

　　只是还没惊叹完，那青衫人歪嘴一笑，手掌抬起一扫，把亭子给封印起来了。林诺说要合曲，凤羽公子自然欣然应允。

　　翠林苑是欣赏月白亭最佳位置，当时厉玉鸿他们也都站在窗前。

　　只等亭中商议一阵，接着封印解除。如青莲般的身影，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能还不想见到他们，林诺本来对着这边的，一抬眼眸，立即偏转脸侧身靠着凉亭而坐，懒得给他们一个眼色。

　　甚至其实还翻了一个白眼。这一点他们看的真真的。

　　但是不说别人，就是厉玉鸿都忍不住嘴唇轻抿。他其实觉得这小性子，反倒比平时更可爱些。

　　接下来是琵琶和竹笛结合的一首柔婉曲调响起。

　　弹琵琶的是林诺，凤羽公子靠在另一端以笛曲相合。

　　那曲名为《菱花落》，曲调宛如夜白枫露，离人相别。略带些伤感，却又暗含祝福之意。

　　凤羽公子要隐退，厉玉鸿他们是知情的。故而，林诺估计在为凤羽公子送别。

　　之前只觉得，林诺那双无情的眼睛，没藏下任何人。不成想，她还是个念旧的人。

　　一曲完了，林诺那标志性的歪嘴一笑露出来。

　　“好了。你知道的，这种缠缠绵绵的不太适合我！”

　　她说着还微微打了个酒嗝，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眉眼飞过四周的楼宇。

　　只听众人都是善意的笑语致意。

　　“接下来，来点激昂向上的。”

　　林诺正儿八经坐好，在灯光暗影下，修长手指微垂，眉眼也低垂着。本以为她的琵琶先动，谁知反倒是凤羽公子的肃杀箫声先起。

　　接着从幽暗之中苍茫的琵琶声戛然而起，那阵激昂和杀气，果然不愧林诺。

　　只见她双颊抿得紧紧的，埋没起一半在暗影中脸颊，似乎有种如魔如神般的吸引人，狠狠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而接下来，两人琵琶萧声笛声和筝，换着轮番插入曲调。

　　那激越的琴音，的确合了这曲名《揽明月》。欲上九天揽明月，激昂又霸道，很像林诺这个人。

　　因为这曲调中间还是有几个音没合上。

　　林诺估计兴致来了，向凤羽公子一笑，箫声便又再起。

　　不过这一回，厉玉鸿身旁的翠羽公子眉头一挑，在筝声要切入时，飞身到了亭中。

　　这人还年轻，争胜之心还很厉害。他可能本来以为会不受欢迎。

　　谁知道琴音一起，林诺就点点头，冲他微微一笑。那边凤羽公子也是一笑，笛声相助而已，并无争胜之意。

　　翠羽公子当时虽然面颊屏的很紧，但厉玉鸿他们看出来，他有一丝羞赧之色。

　　而新近名声迭起的眉羽公子，此时在花娘的催促之下，到底一咬牙，环抱琵琶也冲进了亭子。他若是不敢争，以后的日子只怕会很难过。

　　而如此冲过来，只恐音色若不佳，估计会惹恼林诺。

　　厉玉鸿他们其实还未听过这眉羽公子的琴，听说这位才十六岁，委实是十分青涩的年纪。

　　可谁知，琵琶响起，音色却的确明艳以及。

　　林诺当时微讶地看一眼这绿衣少年，然后含笑也微微点头一礼，那眸光暗含赞赏之意。

　　眉羽公子到底年幼，当时瓷白面颊唰地一下通红。好在琴音没乱。

　　如此这琴音更加大气磅礴，充满了步履青云，上天揽月的豪情气概。

　　等整个四把琴最后戛然而止时。

　　人群还陷入一种空寂之态，过后才爆发无数喝彩。

　　而青衣的身影，此时飞掠而起，此时明月从乌云后探出头来，她仿佛立于明月一端，遥遥地拱手为礼。

　　“凤羽公子，愿你此去长风万里，从此再无烦忧！就此，别过。”

　　当时凤羽公子飞身而起，也朝她拱手拜下。

　　人群此时才各种骚动，都在询问这是什么意思。凤羽公子要离开吗？去哪里？

　　然后又都开另外一扇窗，惦念那徐徐踏步飞云而去的青衫身影。

　　凤羽公子落下月白亭收琴时，只听到翠羽公子从他身旁经过，顿了顿足。

　　“我今日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惦念这林公子。我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眼睛，她的眼神实在太温和了。”

　　他这语声微涩，听得出来此时心情还有难以抑制。

　　凤羽公子懂他的意思。那不是单纯的一种温和，温和的眼睛他们见过许多，甚至爱他们至深的眼神也见过很多。但唯独这双眼睛里，他们觉得自己像个人。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他们想要而不得的东西。

　　林诺飞离重重庭院，今晚这个逼装很大，但是心情确实很好。她果然很爱出风头，嗯！

　　不过想到那法天象地，她好像还是没什么独辟蹊径的解决之法出现。不觉又心底微叹了一声。

　　谁知道就在此时，小金钟忽然叫起来：“啊！我记起来了。天香阁，天香阁，香气，对就是香气。”

　　然后它追着陆屿白送的那枚神魂暖玉不停地嗅，最后双手捧住它的金钟身子。

　　“我记起来了。天神香，就是天神香！我上任主人为何能一月正道法天象地，就是因为在一处仙灵秘境偶然得到这神魂灵香花而起。那天神香的花蕊尚在我的铃铛里，之前一直不明白这是何物！天老爷。”

　　林诺不觉一顿。这是她的正道之法来了的意思？

　　不过小金钟立即道：“但是只有花蕊是不行的，我知道了，那四人为何如此之快正道了法天象地，哼，他们吸了你的机缘，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