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一双双或探究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胡前萌生出了一种错觉。
好像他是动物园的猴子,生来就是被人观望的。
黎莉坐在床铺上,看到了胡前被乘警抓着挤过层层人群的狼狈模样,只觉得心里的一口浊气疏散开了,痛快极了。
“胡前啊胡前,没想到你还有这一天!我只恨你的报应不够猛烈!”
“岂止是不够猛烈,等回了京市,进了公安局,只要查明他是灯具厂物资部主任的消息,他就会被放出来。除了进了趟局子,被耽误了回家的时间,以及被无数人围观之外,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听闻此话,黎莉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难道我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吗?”
“倒也不是。其实,我们可以顺势而为,让胡前进了公安局,就再也出不来。”
黎莉立刻望向徐婉宁,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办法?”
徐婉宁却望向汤婷,笑问道:“要不要参与进来?”
“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记得,买卖工作好像是经济犯罪,对吧?”
汤婷点头,“确实如此。只是一般情况下,买卖工作的双方达成了默契,互相不声张,只要没有人闹,厂里即便知道也不会管。”
人情社会,就是这样。
“黎莉,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母亲的工作,是被胡前卖出去的,你父母不知情吗?”
黎莉苦笑:“因为胡前伙同我妈办公室的同事,也就是我妈妈的副手,做了一个假账本,污蔑我妈贪污受贿。”
“因为胡前拿出来的证据太充沛,我妈有口难言,解释不清,在胡前的威胁哄骗下,将自己的工作交给了胡前。”
“假账本。”徐婉宁眯眼:“所有做过的事情都会有迹可循,那个假账本也不例外。这可是指控胡前最好的证据。黎莉,你和胡前夫妻多年,对他不说百分百了解,但也知道不少他的事儿吧?”
见黎莉点头,她继续说道:“现在,你将你知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跟我说一遍,我好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途径来对他逐一突破。”
从黎莉的描述中,徐婉宁吃到了大瓜。
“你是说,胡前违背妇女同志的意愿,强迫和对方发生关系?”
“对,而且不止一次。”
提及此事,黎莉的手就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恨不得给胡前来上一拳。
“我一开始听到风声的时候,还觉得不可置信,因为在我的记忆当中,胡前是个老实人,不会胡作非为。但老实人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他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因为我早就不想跟胡前过日子了,所以我暗中收集过证据,找到了他的把柄。我本来是想直接将他送进去,但是我怕……”
“怕什么?怕胡前进去了,你和你女儿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黎莉听出了汤婷的嘲讽,却没有反驳。
“黎莉,你应该清楚,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们之后,胡前就再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我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既然我知道了他有那么多恶劣的行径,我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我会找到充足的证据,让他去该去的地方。”
黎莉紧紧握住晓云瘦弱到没有一丝肉的小手,哽咽着道:“徐同志,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后悔自己当初的犹豫,错失了举报他的最佳时机。我现在已经决定好了,一定要让胡前受到法律的制裁!”
自从胡前萌生出要将晓云给出去的想法后,黎莉就不愿意再忍了。
哪怕日子过的清贫也没关系,至少,她和女儿是安全的。
第736章 人性本来就复杂
汤婷原本对黎莉还抱有几分同情。
但自从听说她明知道有无辜的女同志被胡前欺负了,她手握证据,却没有告倒胡前时,她对黎莉大失所望。
懦弱也就罢了,她本身,就没有站在其他女同志的立场上考虑过问题。
她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自己和她的女儿。
徐婉宁也有同样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黎莉确实是个好母亲,她对女儿也是真的疼爱。
但她的为人处世,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懦弱是一回事,三观不正,又是另外一回事。
徐婉宁会帮黎莉,一来是她既然见到了,且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不能袖手旁观。
二来,胡前的所作所为,已经犯了法,她更加不能无视。
但对于黎莉,她能做的也仅仅如此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乘坐了两天火车的一行人,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汤婷已经打过电话,通知了黎莉的家人,但因为列车时效性的缘故,她的家人最早明天才能赶到。
虽说汤婷和徐婉宁不喜黎莉的为人,但既然人是她们救下的,自然不能让他们孤儿寡母的露宿街头。
该说不说,黎莉长得还算不错,胡晓云也可爱有加。
孤儿寡母的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跟这座城市显得格格不入,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徐婉宁带着黎莉和胡晓云一起去了招待所。
“没有大房间了吗?”
“是的,现在只剩下四个标准间,你们需要吗?”
除了徐婉宁和汤婷外,还来了位院士,皆是男同志。
他们几人住两个标准间刚刚好。
徐婉宁不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在火车上那两天,因为将一张床让给了黎莉母女,她和汤婷不得不挤在一起睡。
那已经是徐婉宁忍耐的极限了。
“四个标准间,我们都要了。”
“徐……徐同志,我没有钱支付房费。”黎莉红着脸,笑声说道。
孙院士等人的房费,以及徐婉宁的房费,农科院会报销。
汤婷跟徐婉宁一起来的,自然也不用她出房费。
但农科院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给一个陌生人报销房费。
所以,黎莉的房费,得她自己出。
显然,这笔钱黎莉是拿不出来的。
徐婉宁望着黎莉,等待着她的下文。
“能不能像在火车上那样,你和婷婷妹妹睡一张床,我和晓云睡一张床?我们住一个房间。”
“不能。”徐婉宁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我们这趟来羊城,是有正事要处理。等会儿将行李放下,安顿好以后,我们就要出门办事儿了。而我们随身携带的行李放了很多重要资料。”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动你的东西,我也会交代晓云不乱动。她很乖,绝对不会乱翻东西。”
徐婉宁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说过了,我的随身行李里有很多重要资料。除了我们自己人外,我不可能让外人接触。哪怕你口口声声保证,我又不可能相信你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钱,拿不出房费。”
“会写字吗?”
虽然不明所以,但黎莉还是点头:“会。”
“借条的格式还记得吗?”
“记……记得。”
“我借钱给你,你拿来交房费,等回到京市以后再还给我就是了。”
这是目前最方便有效的解决办法。
显然黎莉也知道,如果不找徐婉宁借钱,他们母女俩就要露宿街头了。
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写了借条。
徐婉宁也替她将房费出了。
回到房间,将东西都放好以后,徐婉宁就带着汤婷,跟几位院士一起出门了。
刚走到走廊,徐婉宁就被黎莉叫住了。
“徐同志,你们要去哪儿啊?”
“办正事。”徐婉宁的回答简明扼要。
“那个,你能不能多借我一点钱,我想去买份饭给晓云吃。”
“可以。”徐婉宁拿了一张大团结给黎莉:“借条。”
黎莉将借条补充了一下,接过钱后,对徐婉宁再三道谢。
去羊城农科院的路上,汤婷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在想什么呢?怎么看起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感觉我看不懂黎莉这个人。”汤婷无奈叹息:“一开始我很同情她的遭遇,但在得知她明明有证据却不愿意状告胡前,为那些无辜的女同志讨公道时,我又很生气。刚才在招待所,我本以为她只想占便宜,但她写借条时又没有任何犹豫。”
“她这个人好复杂啊,我根本看不懂她!”
徐婉宁失笑:“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啊。饶是再精明的人,也不可能说自己能看得懂其他人。”
“而黎莉的行为其实也很好理解。她家境良好,也是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的千金,自幼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借钱要打欠条,对她来说是正常的,是理所应当的,她不认为这样做有何不妥之处。”
“但黎莉性格最大的弊端是,父母的宠爱,别人的奉承,让她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这种人说白了,就是自私自利的化身。她说她爱胡前,是为了爱情才跟胡前结婚的,其实不尽然。”
“她所有的行为,都是基于满足自己需求的基础上。而和胡前结婚,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情感需求,并不是所谓的真爱。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能感受到,对于父母的遭遇,她并没有太过愧疚,反而有种不能再借父母势的埋怨。”
听徐婉宁一分析,汤婷恍然大悟。
“好像确实是这样。婉宁,你还打算帮她吗?反正我是不大喜欢黎莉的。”
徐婉宁点头:“帮还是要帮的。虽说黎莉性格不讨喜,但她在婚姻当中受到了伤害,这是不争的事实。而胡前此人恶贯满盈,我们既然了解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