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挣二十五六块钱！”
天啊，孔春莲重复一遍，“二十五六块，哎呦，还得是我闺女啊，那吃铁饭碗的，一个月也才挣三十来块钱呢！”
林丽和唐秀秀坐在一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不，妈你眼光好，给咱家娶进来一个福星，你是不知道，秀秀就给我说了几件款式，我婆婆还寻思着，这几件款式的，各自做上两身，再把咱们家常穿的那种衣服，做上几件，一起卖，没成想，也不知道秀秀眼光那么好，就她说的那几件，做的那十来件衣服，两个大集，全都卖个精光，还有不少人排着队让我做呢。”
“反而是咱们家常穿的衣裳，让那些衣服一衬，就是显得老土，没法看，妈你没看着，我那摊子上，那叫一个热闹。”
孔春莲虽然没亲眼见着，可只听着，就觉得高兴，“妈原还想着，就咱们村里，都是自己扯块土布，能自己做就自己做，谁家有那个闲钱去买新衣，这衣裳说不准不好卖，没成想，这生意你做着还行。”
“嘿嘿，原我也想着，不一定好卖，可这一年年的，我也不能就这么光看孩子，没成想，还是秀秀说的对，你不出去，不知道有闲钱的人有多少，妈，以后你和爸就等着享我的福吧，等挣了大钱，一准好好孝顺你们。”
几句话说下来，把孔春莲乐得，笑起来合不拢嘴。
唐秀秀又问她让林振武买来的那些衣服。
林丽看她那眼神，就像看个金元宝，“我这刚要说呢，秀秀，明明都是南山村长大的，也不知道你这眼光，怎么就这么好，你不知道你让振武买的衣裳，有多抢手，咱自己做的，钱是挣，可出活慢，功夫在那里摆着呢，这大头，还得是你那些衣服，那衣服定价那么贵，比着百货大楼的低一点，我都想着卖不出去，没成想，卖的挺好。”
唐秀秀看她一脸惊喜，笑着说她，“信我的没错吧，价钱不用太低，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衣服只要好看，就不愁卖。”
几个人说一通衣裳经，林丽满身干劲，“就是这自己做衣服，一针一线的太费劲，这要想做的和人家缝纫机一样，得细细的缝，稍微不注意，针脚大些，就不好看，也幸亏秀秀你教我，做好衣服用那烙铁给熨平，真的，一熨平，那衣裳，和百货大楼卖的，也差不多少。”
“不过这样做衣裳，一般人是不成，这衣裳不够卖的，我想着让我大姑姐给帮忙呢，结果她做的愣是不行，这不，我想着二婶手巧，让她给帮忙。”
孔春莲忙应一声，“你这可是找对人了，你忘了你小时候，你二婶给你和你妹做过一身衣裳，那锁边，那针脚，真不差供销社卖的，多少人问呢。”
“我就是想着呢，这不，赶紧来了，秀，你姐夫的纺织厂，又放出来一批布，你可得帮着我再挑挑花色，这回，我谁都不信，就信你的眼光。”
晚上林丽理所当然把林振武赶走，她要和唐秀秀睡一起。
林丽还有好些话，白天没说出来，“秀秀，你让我穿的那几身衣服，还真行，你不知道，我穿哪身，哪身卖的就好，你说也奇怪。”
两人躺在一起，好像闺蜜一样说悄悄话，唐秀秀理所当然的，“有什么奇怪的，大姐你穿的好看，自然有人想跟风买啊，这和那个明星效应差不多”，她解释几句什么是明星效应，又笑眯眯的，“还有，大姐，你现在瘦了好多，穿衣服更好看了。”
说道这个，林丽也是开心，“这天天忙忙活活的，我都没觉着累，这也没少吃喝，慢慢的还瘦下来了，瘦到和你这样我是不求，再瘦些，一百二三十斤的，我就满足。”
唐秀秀声音真切，“肯定能行啊，你每天忙活，那其实就是运动，卖衣服的时候也不闲着吧，这个试衣服，那个拿衣服的，我看再过几个月，你还得瘦不少。”
说的林丽乐呵呵的，“那敢情好，我就盼着呢。”
说笑一会，她又说起自己的想头，“原我是担心，开个服装店成本大，那门头租一个月就不少钱，你就让我先在大集上试试，卖了这两回，我就觉着，这生意能干，你不知道，那大集上，好些人问我家在哪里，能不能去我家做衣服呢，你说我要是在县上有个门店，那多省事。”
唐秀秀就知道她会有这个想法，“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林丽的打算，其实挺多，但是她也知道，路得一步步走，事也得一件件来，“就像你当时说的，这一针一线缝衣服，还是不行，太慢，太费人工，现在看，这门头倒是能朝后放一放，还得先买缝纫机。”
有了缝纫机，那做衣服的时间就能大大缩短，裁剪这些活计，可以让二婶还有她大姑姐她们做，她婆婆呢，就负责踩缝纫机，这样一来，三个人能顶十个人不止。
不过这些，都得要钱，“秀秀，大姐不和你客气，你和振武买来的那些衣裳，卖的钱一时不能分给你，回头买来缝纫机，租好门头，那时候挣了钱，再给你和你二姐分。”
唐秀秀不仅不急着拿，还要继续朝里投资呢。
“大姐，那钱你可别想着给我，我这边呢，再给你一笔钱，另外啊，我再想几个好看的衣服款式，你们照着做，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就等着以后开个服装厂，你当厂长，我当副厂长，咱们啊，挣大钱。”
这个目标，在林丽看来，实在太远大，她听得咯咯笑起来，“要真是那样啊，大姐也不当厂长，这厂长就让你当，你还得当那个，什么服装设计师，大姐就当副厂长，咱也不进货，就专做你设计的衣服，卖遍大江南北，大姐跟着你享福。”
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唐秀秀声音笑意里带着笃定，“那可说好啦。”
“说好啦。”
不说以后怎么样，只说现在，林丽的小生意是一日日火爆起来，后来她无师自通，不仅在大集上卖衣服，还跟着在路边摆摊，这样一来，衣服更是供不应求，等着缝纫机买来，这境况才好起来，再加上唐秀秀又提供几个衣服样板，一时间，林丽的小摊子，变成县上最时兴的服装集合地了。
日子一日日过，不管县上多热闹，南山村还是一如既往，大部分村里人，还是靠着一亩三分地过活，就连林家，因着林振武出去捣腾东西，有了几个存款，也不敢对土地不上心，这不，七八月份，麦季一到，全家齐上阵，就要割麦。
唐秀秀照例是不下地的，特别是这时候，家里谁也不舍得。
孔春莲拿个斗笠带头上，脖子里挂着个浸湿的手巾，“秀秀，这回你可别去地里，这收麦不是春种，一点不好玩，这天也热的不行，你就在家做饭，做好饭，就是大功一件。”
到了麦季，学校里都放假，让孩子给家里帮忙，林振文也要跟着下地，把割麦落下的麦穗捡着，他这活轻松，但也是热，不过他也不愿意嫂子一起去，“嫂子，嘿嘿，你要是去，我就得在家里做饭，我做的饭可难吃，我自己都不愿意吃，还是你做饭，你做饭好吃。”
林振武话不多，只说一句，“在家呆着，几家麦子种的都不多，也就几天功夫。”
天热，她可不能去，再给晒伤了。
唐秀秀看着家里一个个为她着想，情不自禁就笑出来，“成，你们忙去吧，这几天，家里的伙食我全包，指定让你们吃的高高兴兴。”
让她去地里打酱油，她成，可真刀实枪的干活，她估计都比不过林振文，那她还是搞好家里的饭食吧。
这么打算着，唐秀秀也没想着省钱，家里人一出门，她就骑着自行车到镇上，先买东西。
如今天还热着，肉什么的买来也放不住，她只买一天吃的，剩下的就是买放的住的东西，一些冰糖，一些调味料，几斤绿豆。
一回到家，她就准备上了。
绿豆淘洗几遍，放锅里，添上半锅水，大火烧开，然后小火炖烂，一直到绿豆水熬成色泽漂亮的深红色，再把冰糖放进去熬化开。
家里就有压水井，夏末是热，可用过压水井的都知道，即使盛夏，这压出来的水，也冰冰凉。
压上满满一大盆水，绿豆水盛小木桶里端进去，直接凉镇上，隔一段时间换一盆水，保证这绿豆水的凉度。
中间的时间，她也不闲着，她和林振武两人说是要开始学习，可也不能没有章法的乱学，二姐听着林振武答应学习，喜不自胜，忙不迭就把家里那套高中课本给送来，唐秀秀这几天翻了翻，时间过去太久，知识点她都忘得差不多，这几天正好理出来，回头就和林振武一起学起来。
估摸着差不多到中午，唐秀秀就开始做菜，她做的土豆丝，家里人百吃不厌，这次照例也给做上，凉拌一份吃着清爽。
然后就是准备肉菜，买来的五花肉切成块，放水里焯一下捞出来，锅里放油烧热，放葱姜蒜花和冰糖，爆出香味后放肉块，慢慢煎，直到肉块边缘微焦，裹上油亮的色泽，加水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炖，放酱油慢慢收汁，一盘香酥软烂的红烧肉就做好了。
有了这一个硬菜，剩下的就简单，天气热，人容易没胃口，唐秀秀就朝着开胃做，一个醋熘白菜，酸爽清脆，一个凉拌黄瓜，清热解暑，再整个家里人都喜欢的肉末粉条，荤素搭配。
等到中午，她听着外头的动静，把大盆里的小木桶拿出来，一碗碗的绿豆水舀出来，刚盛好，院门就被打开，林振文鼻子嗅嗅，“嫂子，好香啊，你做什么好吃的。”
唐秀秀递给他个大蒲扇让他扇风，拿着毛巾让人都洗把脸，“赶紧进屋，我熬了绿豆水，喝点去暑。”
到底是天热，割麦的时候，麦芒混着热气扑面而来，燥的不像话，镰刀挥舞蹲着割麦，弯腰捆麦放成堆，一刻不闲着。连着干一上午，又热又累。
等坐在屋里，一口清甜冰凉的绿豆水下去，好比大夏天喝一口冰可乐，整个人从里到外，透心凉爽，那滋味，别提了。
“啊……”林振文满足叹口气，只觉着整个人都凉快下来，那个爽。
“嫂子，你熬的这个绿豆水，和那个化了的绿豆雪糕一样，好好喝，我还要一碗！”
唐秀秀拿勺子有给他盛一碗，“好喝吧，管够。”
孔春莲也喝完一碗，只觉着神清气爽的，“你别说，秀秀咋做的，这大热天的喝一碗，真舒坦。”
林有木也笑呵呵的，“好喝。”
林振文洋洋得意，“我就说，嫂子在家肯定弄好吃的，嫂子，你可真好。”
一碗冰凉的绿豆水，让一上午的疲惫一扫而空，林振武面无表情垂眸喝着，心里得意，媳妇的好何止这点，他不说就是了。
喝几碗绿豆水，整个人凉快下来，接下来的饭就吃得格外香，林振文是个性格开朗的，小嘴巴巴地说个不停。
“哇哇，嫂子，这个红烧肉可真好吃，好香啊。”
“白菜也好吃，嫂子，以前你做的白菜猪肉炖粉条好吃，这个脆脆的，也好好吃。”
“哇，黄瓜也和绿豆汤一样镇的吗，又凉又脆。”
不过说这么多，也没耽误他吃饭，咕噜噜小猪一样，最后的红烧肉汁，都用馒头蘸个干净。
满足，不光他，家里人人都觉着满足。
孔春莲笑呵呵的，“这顿吃完，浑身舒坦，就和没干活一样。”
别以为做饭是个简单活，农忙时节出力多，家里要是有个会做饭的，那边出力这边补，这人就不亏空，要是吃不上好的，好些人忙完这一阵，累到躺下的也不是没有。
唐秀秀笑嘻嘻的，“吃完歇晌，好好睡一觉，下午再干，晚上咱们还吃好的。”
这个麦季，林家人是越干越有劲，主要是，唐秀秀每天做饭不重样，顿顿吃的好，干活的时候，光想着回去会吃什么，连累都不觉着了。
之所以吃这么好，不光是因为家里舍得买好东西，还因为林家二婶扬守美，说啥要包着两家的饭食。
林宋一开始给她家帮忙，她就大手笔每天给两家各送一斤猪肉，算是变相付个工钱，这肉还必须要，两家说啥都没用。
她能带着儿子自己住，能顶住门户，就不是个没主意的，话说得也实在，“以往家里没钱，我自己身子不争气，那是没办法，现在说实话，开头秀秀带着我，去县上的百货大楼卖针织衣裳，现在呢，又跟着丽丽做衣裳，总归也能挣两个钱，我再白白用你们的劳力，那还是人吗。”
她和孔春莲还有冯翠两个人，也不说外道话，“我知道，给钱你俩是指定不要，也显得咱们生份，这点子肉，说啥也得留下，要是不留，赶明儿我也不用你们两家帮忙，我雇人给干活。”
冯翠忙摆手，“咱家有人呢，花那冤枉钱干啥。”
扬守美也就是这么一说，“那可说好，这肉你们收下，你看米英肚里怀着一个，知道你们短不了她的，可我这当婶子的，没条件就罢了，有条件，不得表示一下。”
她再说孔春莲，“你家那就更不用说，我能挣着点钱，都是秀秀的功劳，偏这丫头仁义，从来不说要钱，我现在你们也知道，每天都忙活着，也不说那客气的，我是没空给这一大伙人做饭，东西呢，都给你们，你们自己做着。”
她说的轻松，仿佛这不是多大个事，可孔春莲和冯翠那是当家过日子的，心里知道轻重，这两家一天一斤肉，可不是个小数目，一天那就是一块多钱呢，这就是个要强的，但凡自己能拿出来一点，就不喜欢欠旁人。
说了这么多，孔春莲也不和她客气，“成，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也攒了两个，我们啊，这回就吃大户，不和你客气。”
冯翠也是这么个意思，一起过了多少年，再客气来客气去，没得生份，“这肉我回头就炖上，让他们爷们也跟着吃几顿好的，这麦收出的力，指定能补回来。”
你出力给人家帮忙，人家记在心里，有条件就好好报答，这样的人家，谁不喜欢呢。
孔春莲想了想，“旁的就不说了，到时候晒麦，你们就不用去守夜，我们来守就成，这个谁也别争。”
扬守美要做衣服，振安年纪小，宋家呢，米英怀着孕，宋饱怎么也得照应着，他们地多些，眼看着后面还得收秋，能歇息的时候多歇歇，总归没坏处。
三人说说笑笑，就把事情定下来，晒麦场晚上守夜的活，就交给林振武。
林振文听着，自告奋勇要陪他哥，“哥，今年我还陪你吧，我觉着晚上睡在晒麦场，可好玩。”
没成想林振武根本不理他，“你一边去，你嫂子陪我去。”
林振文一想，是哦，有嫂子了，他哥都不稀罕他了，不过他也没耍性子，反而是兴高采烈和唐秀秀说起话来，“嫂子，你以前在晒麦场守过夜吗，可好玩，我哥到时候还会把家里的蚊帐带过去撑上，只要睡觉不靠着蚊帐边，一晚上一点事没有，睡蚊帐里，能听着外面的蛐蛐声，青蛙声，还能看见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可好看啦。”
他说的活灵活现，一下就把唐秀秀的兴趣勾出来，“林振武，真这么好玩啊。”
如果没有遇到人来偷麦，在晒麦场守夜，还是挺有意思的，林振武点头，“去不？”
唐秀秀当然要去，“去！”
既然她要去，林振武免不了把那边好好整理整理。
晒麦场的位置，在村西，过了原本杜神婆装神弄鬼的小树林，就是晒麦场，这场地挺大，因着底下算是石头，种不出个啥，村里人就合力扑上一层土，压实了当晒麦场。
全村的麦子，都会分批过来晒，同样的，守夜也是轮着安排，一般都是两三家合伙出一个人，轮流的过来住一晚上，防着有人偷麦，直到麦子都晒干进仓。
各家来人，住的地方也自己安排，蹲守的地方也随便选，有人拿个凉席凑合睡一晚上，有人拿个铺盖，讲究一些的，像是林振武，每次到他，他怕蚊子咬，总要撑起个蚊帐。
这次唐秀秀跟着他一起，那弄的就更仔细，白天他就选好地方，厚厚铺上一层麦秆，再拿一床家里的旧褥子，最上面铺一层凉席，四周砸进竹竿，撑起蚊帐，周围还点一把艾草熏蚊子，弄的利利索索。
唐秀秀跟着进去躺着，底下一点不硌人，周围也没烦人的蚊子嗡嗡声，除了一个他们提过来的气死风煤油灯，四周一片漆黑。
透过蚊帐，能看到天上明亮的月光，还有闪耀的星星，偶尔还有萤火虫，带着微弱的光飞过。
简直比上辈子的露营还带劲。
那时候，各种污染横行，出去露营，偶尔能看到几颗星星都是幸运，哪能和现在一样，放眼望去，说是满天星也不为过，她终于能体会到漫画里那种群星闪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