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了惠珍婶子干活,周母只要做点清闲的小活儿,腰酸腰疼的毛病也再没出现过。
周二恒看不懂这个女人,她明明随心所欲,还总是欺负周小果,当场怼自己的婆婆,让她下不来台,闹得一个婆婆有时候还挺怕儿媳妇,要看儿媳妇脸色行事。
就像一个贪图享乐又懒又馋的恶毒儿媳。
然而,她做出来的事情,结果都往好的方向走。
就像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如此。
周二恒不懂,既然做好事,为什么不直接点,反而还要拐弯抹角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周二恒摇头,起身走到门口:“爸。”
“小恒,我就知道你没去吃饭,这是你妈让我给你们带的,专注学习是好事,但身体最重要,等你以后老了就知道,身体才是你最大的本钱,其他都是虚的。”
周二恒看他养父一脸认真,眼皮一跳,赶紧打断自家养父人还没老,行为却开始无限趋近于老头儿的话:“爸,我知道,本来我也打算做完最后一题就去吃饭。”
周淮升没听出托词,满意点头。
等‘老’父亲高高兴兴离开,班里一起留下来做作业的同学们纷纷围上来,一脸羡慕:“恒哥,今天你妈又让你爸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由于周淮升总在孩子们面前说自家老婆好话,不分场合,导致周二恒等人的同学都知道是他们妈妈/舅妈让带的好东西。
周二恒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这里一共有三个饭盒,没有饭桶,只知道今天应该没有汤。
打开饭盒,看到里面的菜色,周二恒太阳穴一跳,立刻想要盖上,却被周围那群饿死鬼死死压住:“卧槽有糖醋排骨,快快快,让我吃一块!”
“靠,还有红烧肉,这么多,恒哥,你妈还缺不缺儿子,学习成绩不错还能给她当牛做马的那种儿子?”
“哇,这拍黄瓜爽口,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
“给我也吃一口,这小白菜有大蒜,啊啊啊,我吃到大蒜了!”
周二恒忍无可忍,好脾气的人难得张口骂人:“你们这群牲口,饿死鬼投胎么,给我留两块!”
……
俞爱宝给的那两块红烧肉,李招娣没动,而是放进袋子里,直到傍晚放学离开,经过一个林子的时候,她才雀跃又激动的冲进去,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打开袋子。
看着袋子里的红烧肉,香气浓郁,引得肚子咕噜作响。
李招娣咽咽口水,用那双一次性筷子夹断半块红烧肉,小心翼翼送进嘴里。
夹断的这半块是肥肉,她经常看小婶婶喂给堂弟吃,小时候没吃过,长大了爹妈不管,爷爷供她上学已经非常吃力,这学期的学费还欠着一半,没有余力再买肉供自己吃,李招娣不由想知道,让这么多人喜欢的红烧肉到底是什么味儿。
肥肉一入口,油汁爆开,满口香糯流入喉间。
李招娣惊喜一瞬,忽然皱眉,忍了又忍,猛地站起,捂着嘴巴,撑着树干干呕,胃部一抽一抽的痛,或许是很少吃过大油的胃部无法一下子洗手这么大的油。又或者油还没进入胃部,自我厌弃自我否定的心理让她的身体强烈排斥荤油进入。
李招娣呕了许久,才跌坐在地上,衣服脏了也无法顾及,捂着抽痛的胃部,李招娣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张开嘴,却不敢漏出一点声音。
她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都黑了,脑袋因哭的太久,有些缺氧头晕。
她蹭掉眼泪,再次抓起身边的袋子,里面是没吃完的红烧肉,她面无表情的将红烧肉塞进嘴里,一边干呕,一边拼命往下咽。
最后擦擦嘴巴,拍掉身上泥巴,匆忙往小叔家跑。
李招娣回去的时间比以往晚了三个钟头,小叔一家早就吃完饭,等她到家的时候,小婶婶正在洗脚,小叔蹲在洗脚盆边,捧着她的湿脚擦得细致。
忽然那脚从手中抽走,一下踹在他脸上,不疼,但让人不舒坦。
小叔皱皱眉,顺着老婆不悦的目光扭头,看到一身脏兮兮的侄女,眼中闪过一抹心疼,紧绷的后背微微放松些许,开口却格外严厉:“天都黑了才回来,死哪儿去了,赶紧上去睡觉!”
小婶:“这么大声做什么,别把云宝吵醒了!”
云宝是她的心肝宝贝儿子,家里的掌上明珠。
小叔还待说什么,李招娣低头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说完拘着身子,垫着脚尖小心翼翼上楼,来到小小的杂物间。
杂物间虽然又小又杂,但关上门,却是唯独能暂时接纳她的一方小世界。
走到窗前,她拿出爷爷给她买的小手电筒,拿出一个本子,翻开新的一页——
x月x日,星期三,天气晴朗。
我终于吃到了红烧肉,俞老师给的,真好吃。
如果俞老师是我妈妈就好了……
一滴液体啪嗒一声掉在字迹上,晕开一片模糊水痕。
第32章 【日万!】
赵娟被下岗了。
先前说周母原本的愁绪因自家外孙开始好学而暂时消散,很快,随着下岗名单的下发,周母看到自己的名字清清楚楚写在公告栏上,笑容彻底消失。
领到七百多的赔偿金,回来后先把张惠珍的钱给结了,剩下的全塞给俞爱宝,然后一头钻进屋里,一整日没出来。
还是周淮升回来,听说这件事情,紧张之下,找到榔头就砸门锁。
屋里尖叫:“啊!别砸了,我的锁!”
“周淮升侬个龟逆子,我日你娘个西批,伐要靠嘞!”
然而周淮升力气大,周母喊那几声的时间,完全足够他将门锁彻底砸坏。
房门晃晃悠悠,吱呀一声打开,露出门后捂着胸口,既惊且怒的周母。
周母看看门锁,又看看儿子手里的榔头,万万没想到,人生第一次酝酿情绪悲春伤秋那么一回,就遭到了如此报应!
周母两眼冒火,俞爱宝捏着那笔赔偿金默默后退。
算了,等晚上再还给娟姐吧。
她心想。
果然,很快,院里一阵喧闹,你追我逃,你打我躲,好不热闹。
一个白天没吃饭,傍晚又一阵剧烈活动,周母晚上饿得吃了一大碗饭。
吃完一边打嗝,一边摸着撑得胀鼓鼓的胃开始发愁。
“愁什么呢?”
头顶熟悉的声音响起,周母仰头,就见自家儿媳背着手,探头过来,一脸兴致勃勃想听八卦的表情。
周母没好气:“在想以后家里不用找保姆了,我就是你们的保姆!”
言下之意,是要把惠珍婶子给辞了。
或者说,已经辞了。
这个想法不是突然有的,而是在前段时间听说自己有可能在被下岗的名单上时,就有了这个念头。
她也找张惠珍谈过,张惠珍舍不得这份兼职,但也知道周家少了周母这个工作,相当于每月少了六十块钱的入账以及年节福利,除此之外如果不辞退她,就得再出一笔雇佣她的钱,周家的生活将会更加拮据。
何况,在张惠珍这等没有工作的人看来,自己没工作,在家里肯定不能歇着啥事儿也不干,就等着雇佣保姆,自己当个老娘娘。
家里又不是钱多的花不完。
因此,当今日一早把钱结给张惠珍后,原本张惠珍是不需要再干活,要不是周母一天没出来,出于人道主义,张惠珍也不会白干一天活。
emmm……
也不算白干吧,至少今天也蹭到了早中晚三顿饭,吃不完的还能带回去。
俞爱宝沉吟:“你当保姆也不是不行,正好我今天多了一笔钱,可以每个月付你工资,一个月十五够不够?”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眼熟的信封,在周母头顶扇了扇。
周母立马伸手去够:“你拿我的退休赔偿金给我付工资,一个月还只有这么点,咋滴,我干的还没你惠珍婶子干的好是吧?”
俞爱宝撇嘴:“谁说得准。”
周母脱鞋砸人:“你个死丫头!”
俞爱宝跑得快,鞋子砸歪了。
周母气闷扭身,抱着膝盖埋头看地,不想让人看出她的窘迫和难受,从背影看过去,就像是有人气成了一团球。
俞爱宝背手看天:“也不知道你在愁什么,上次咱去了申城,兜回来这么多,有些人是一分钱都没把它给规划进去啊。”
“六万九,那就是能给你发1150个月的临时工工资,也就是近96年。”
“等于我嘎了,钱还在。”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
周母站起来,精神抖擞。
是嘞,她有什么好憋闷的,有六万九在手里,怎么着都饿不死!
别说一个月六十了,就是从里面每月拿出三百块钱,都能用十九年多!
想到这,周母紧张兮兮的靠近她,左右看看,确认周围没人,才开口:“那钱你藏好了吧,千万别让人给偷走了!”
俞爱宝面不改色:“藏的好好的,谁都偷不走。”
的确藏的好好的,藏股市里呢。
晚风吹过,有些凉。
俞爱宝紧了紧外套,看看头顶清冷的月光,回头,一整栋楼房静静伫立在身后,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和周家一样,无数人挤挤挨挨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连吃饭都得站立。
“娟姐,咱现在也不缺钱,要不,我们也买一套房子吧?”
俞爱宝试探着问了句。
一听要动那钱,周母紧张起来:“不行不行,
可不能动那钱,你要动那钱我可跟你翻脸啊!”
“傻子才买房,租房多好,专家都说了,租房才最划算!”
“……”俞爱宝,“那也行,我们去租个房间,现在这房子你不觉得太挤?”
“咱多少户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别看咱们七个人挤五十平米不到就觉得挤,楼上好些户人家,谁家不是这么点大的房子,挤上十来个人,连睡觉都没地方睡,打地铺不够,还要睡在堂屋过道里,咱这么睡着就挺好!”
俞爱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