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骂他做得不好的时候,我也跟着责怪他,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我这么爱他,不想看他难过。”
“张先生,我也好矛盾呀!”
圣贤书里,提到子女对父母的情感,总是强调一个“孝”字,却鲜少用“爱”这个字。
但朱翊钧无论提到皇爷爷,还是他的父母,却只说爱,从不提“孝”。
这不是张居正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爱”这个字,从小到大,他身边就不缺少爱他的人,这让他的心中也充满了爱,所以,他才会时常将这个字挂在嘴边。
虽然张居正也觉得,隆庆实在能力有限,但这话只能心里想想,却不能说出来。
于是,他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问题上:“或许,正如殿下所说,君臣之间常有矛盾,但有一点却是君臣之间的共识。”
朱翊钧问:“是什么?”
“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件事,都有利于社稷和百姓,无愧于心。”
朱翊钧点点头:“先生说得是。”
初五这一日,朱翊钧果真带上了他的熔金,跟着隆庆去了南海子。
无论如何,这是隆庆险些打死一个给事中争取来的,既然是出来玩,朱翊钧决定好好玩。
这里水草丰茂,湖泊一个连着一个,四面还有大片的草原和森林。
“快看!”朱翊钧指着林中一颗探出来的脑袋说道,“那儿有只小鹿!”
身边的刘守有说道:“那是麅,关外俗称狍子。”
朱翊钧记得,北海边的麋鹿性格十分谨慎,见到生人就会躲起来,他问刘守有:“狍子为何不躲?”
刘守有说:“他们天生好奇,殿下要不要……”
他话音未落,朱翊钧已经飞身骑上他的熔金,一抖缰绳,冲了出去。
另一边隆庆正在与太监说话,听到马蹄声,回过头来,看到他儿子小小的个头,却独自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那马儿跑起来实在狂野,吓得老父亲心都漏跳了一拍。
他看向陆绎几人喊道:“还不快去护着殿下!”
朱翊钧骑的可不是一般的马,那是他的熔金,一匹野生的汗血马。就算是御马监的千里良驹,也很难追上他。
朱翊钧冲向树林,那狍子好似被熔金的气势震慑,竟然忘记了逃跑,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呆呆地站在原地。
朱翊钧身后背着弓箭,此时,双手松开缰绳,一手持弓,一手搭箭。
这一幕又把隆庆吓得魂飞魄散,竟是喃喃低语道:“可不能叫皇后知道了。”
皇后若是知道宝贝儿子做这么危险的事,怕是也顾不得什么皇帝的身份,要与他大闹一场。
毕竟,许多时候,皇后都是顺从的,无论他封多少美人,甚至临幸宫女和女官,皇后从不多说一句。只有在与太子有关的事情上,皇后才会与他争执。
朱翊钧的箭瞄准了那狍子,蓄势待发,只要他一松手,锋利的箭尖就会刺入狍子的身体。
周围几百双眼睛都望向了他这边,屏气凝神,有的大臣甚至已经在心中想好了溢美之词,静等着殿下射杀那头麅,然后跪在隆庆面前,将太子好好夸奖一番。
“嗖!”
破空之声传来,箭矢带着一点银光,飞向那头狍子。下一刻,却是“铛”的一声,那支箭竟是定在了树干上。
众人定睛看去,树上漂亮几片叶子,树下的狍子已经早已不见踪影。
“……”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众人又纷纷看向隆庆,揣测着皇上心中的想法。
只有隆庆身边几个太监,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露出“不过如此”的窃笑。
朱翊钧收了弓,熔金的速度不停,带着他冲向那棵大叔。朱翊钧左手拎着缰绳,弯腰,小小的身体悬空坠在马的一侧,右手从树干上拔下他刚才射出的那枚箭,插回到身后的箭袋里,旋即调转马头,又回到了隆庆跟前。
“呀!”朱翊钧看着周围的人,“你们都在看我吗?”
“……”
不然呢?
皇太子摆下这么大的阵势,最后没能射中猎物,面上却不显半分羞愧之色。
究竟是孩子太小不懂事,还是脸皮够厚?
刘守有忽然靠近陆绎,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方才,殿下明明可以早一刻放箭,那狍子决计不能逃脱。”
陆绎道:“殿下的射术,不需要一只狍子来证明。”
刘守有配合的问:“什么意思?”
陆绎一向话少,今日却忽然多说了两句:“殿下向来亲近小动物,万岁山下养了一群麋鹿,你何时见他射杀过一只?”
刘守有恍然大悟,忽然提高了音量:“我说呢,凭咱们殿下的射术,怎么能让那傻狍子跑了呢?”
听到这话,隆庆满意的点点头。周围的大臣和太监如梦初醒,抢着到皇上跟前夸奖太子仁慈。
朱翊钧驱马从刘守有身边走过:“太刻意啦!”
“……”
第113章 朱翊钧翻身下马,……
朱翊钧翻身下马,年纪虽小,举手投足却很是灵动飘逸。背后的弓和箭袋取下来抛给王安。自己跑到隆庆身旁,拉起他的手晃了晃:“父皇,我棒不棒!”
一见他撒娇,隆庆就笑得合不拢嘴,一边说“你作为太子,该稳重些”,一边又夸他骑射功夫练俱佳,心怀仁慈。
对于后面这一点,隆庆还补充了一句:“像朕。”
“那是自然!”朱翊钧扬起脑袋,骄傲得很,“我是父皇的儿子,当然像父皇啦。”
父慈子孝固然感人,就是皇上稍微显得有些没有自知之明了。
朱翊钧拉起隆庆的手,往湖边跑:“父皇,我们去乘船吧。”
今日天气不错,龙凤舰是一早就为了迎接圣驾而建好的。与太液池的殿宇楼阁不同,这里的湖光山色,层峦耸翠别有一番开阔的意境。
虽然没有美人相伴,但是看着儿子好奇的东张西望,对每一处精致都充满兴趣的模样,也让他稍加安慰。
“慢点跑!慢点跑!”
“进来,进来!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多危险啊!”
“你们,别光站着,保护好太子!”
朱翊钧跑够了,回到隆庆身边,太监早已准备好了茶果点心,先给太子倒了杯现磨的莲子茶,消消暑。
隆庆见他满头大汗,吩咐一旁的宫女给他擦汗,朱翊钧却敏捷的躲开:“我要大伴给我擦。”
“……”
夜里,大臣们都退下了,隆庆在几个太监的建议下,又在行宫举行宴会。
虽然没能带封的“美人”出宫,但皇上身边怎么会缺少美人,弹奏的乐工、跳舞的舞姬、斟酒的宫女……个个都是花容月貌。
朱翊钧凑不了这个热闹,拉着冯保上房顶去看星星。
“大伴,你看!”
冯保抬起头来,天空中繁星闪烁,他也不知道小太子指的是哪一颗。
“哎呀!”朱翊钧拉着他的手,“不是看天上,看下面。”
下面就是行宫,因为圣驾驻跸于此,行宫周围点了许多宫灯。
朱翊钧指着远处:“在那儿!”
冯保半眯着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是一望无际的湖泊,只能看见一道上弦月映在水中。
冯保实在不知道朱翊钧让他看什么,只能瞎猜:“啊,今晚的月亮……”
“鸭子,”朱翊钧说道,“刚才有一群鸭子游过去了。”
“……”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黑的天色,冯保就算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也看不见鸭子,只得尴尬的笑笑:“殿下,目力极好。”
朱翊钧说:“我也想像鸭子一样,在水里游。”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像鱼一样也行。”
冯保说:“那也不是不行。”
“可以吗?”
“殿下!”冯保握着他的肩膀,“学习游泳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殿下务必要知道,水是很危险的,就算会游泳,也不能大意。”
朱翊钧难得见他这么严肃,也认真的点点头:“好,我记住了。大伴,你能教我游泳吗?”
“……”
冯保倒也不是不能,是不敢。
朱翊钧笑着去勾他的小拇指:“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
“唉!”冯保在心里叹气,怎么摊上这么个小祖宗?
这是朱翊钧第一次在宫外过夜,显得尤为兴奋,玩着玩着就站了起来:“哇!好多好多星星啊!”
“大伴,你快看那一颗。”
他所指的那颗星星很好辨认,因为是黄色的。
朱翊钧说:“上次我看到它还是小小的一颗,今天好像更清楚了。”
冯保点点头:“有可能。”
“为什么呀?”
“或许是因为它和我们,还有太阳连成一条直线,这时候距离比较近的缘故,”
朱翊钧不懂,歪着脑袋仔细思考:“这是什么道理?”
“土星冲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