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一个所谓的牵魂引就真的能牵制住寂珩玉?越是危险,她越是要试上一试。
桑离眸眼中神色愈发清明,毫不犹豫地对岐说:“师兄,开始吧。”
见难以劝解,月竹清微微叹息一声。
她刚挪出来一步,就被厉宁西挡于身前,月竹清抬眸诧异。
“我随桑离一起。”
她愕然看过去。
厉宁西脸上挂着淡而温和的笑意,“君上待我不薄,身为弟子理应出力,正好与你也能有个照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得强。”
寂珩玉非同一般,神域本来就忌惮他,为了更好的控制,说不定派出了不少帮手。
桑离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岐分别在厉宁西和桑离额心取出一滴血,用血凝线缠绕住两人,这样即便入梦失去记忆,两人也将能成为血脉相连的亲人,血浓于水的感情不可撼动,不管彼此做什么,他们都会坚定地站在一起。
做好一起准备后,岐与月竹清同时施阵,把两人送入寂珩玉的心境当中。
她的身体由一团术光包着,一点点飘至半空。
沉睡之前,桑离突然想起来,人会在梦里梦到白天所见所想的事物,这些事物务必是深刻的。为了加深暗示,她又深深看了眼寂珩玉,细细把他的样子和模样描摹在心海,这样一来,即便失去记忆,也会在第一时间对他产生好感。
随着阵法凝聚,困意也一点点袭来。
桑离闭上眼,不住心理暗示着——
寂珩玉是蛇。
寂珩玉是大蛇。
嗯,她很喜欢寂珩玉。
……也喜欢大蛇。
第1章 117
正值梅雨季。
山路蜿蜒湿泞, 不是那么好走。两边薄雾笼千山,绿意犹如山水中化开的水墨,颜色由深至浅, 蔓延而下, 一直与天际汇合。
桑桑背着空荡荡的竹篓,深一脚浅一脚, 终于在日落前赶回竹溪村。
竹溪村隶属西宁镇, 不过较为偏远,从村子到镇上光脚程就要两个时辰, 一来一回, 一整天就都耽搁在了路上。
终于见到村口。
正时饭点, 家家户户升起炊烟袅袅, 将这荒芜云海染上几分浓郁的烟火气。远远地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小院, 白雾升腾得比周围人家都要高, 想必是那人早早做好饭等着她了。
想到这儿, 桑桑步伐加快, 走半天又失去耐心,撒丫子朝家里跑去。
“相公, 我回来啦!”
人未到, 声音先一步回到院中。
他们的小院里种满了瓜果蔬菜,还养了两只鸡和三只大鹅, 大鹅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她脚边路过,桑桑看不过去, 悄悄往过踹了一脚。等大鹅扑腾着翅膀跑远,她才蹦跶到厨房。
“相公?”
灶台前忙碌着一道身影。
宽肩窄腰, 身量颀长,即便是一袭青色粗衫也挡不住背影显露而出的冷清贵气。
她眨眨眼, 迅速丢了竹篓,一个助跑冲上前去,稳稳跳起来挂在了他背上。
脖颈处忽然勒紧的力度险些让男人喘不上气,堪堪稳住身形,后退两步与灶台拉开距离,然后拽着她胳膊,直接转了个圈把人牢牢抱在了怀中。
桑桑双腿紧夹着他腰,笑嘻嘻的。
她生了张精致又不失明媚的面庞,眼底常常荡漾着两汪泓波,笑时流光溢彩,好看得紧。
“我把药材都卖光了,还有你那几本书也卖啦,比往日多了十个铜板呢。”
小夫妻都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日子也过得紧巴巴。
寂珩玉倒是读过几年书,可惜身体不好,只能在家里靠抄书赚钱;桑桑倒是身体好,就是没多少文化,大字不识几个,可因为有着深山老林生活过的丰富经验,因此认识不少药材和野味,刚巧竹溪村依山靠水,山里药材不少,她就晚上采药,白天再拿去镇子上买。
寂珩玉眉眼柔和,“嗯。”他不吝啬夸赞,“多亏有桑桑。”
桑桑傻笑两声,找他讨要亲亲。
小夫妻刚新婚不过半年,她倒是没有一般女子那般含蓄,即便是在外人眼里也照样和他黏黏糊糊;寂珩玉不同,他寡言矜持,便是两人独处,也多是恪守着礼节。
见小姑娘一脸殷切,寂珩玉实在不舍拒绝,红着耳根,轻轻触了触她的嘴唇,还没等桑桑品出味儿,就快速分开,松手把她放了下来,别过身继续看着火候。
“我把你昨日猎来的兔子煮了,估计快好了,你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哦好。”
桑桑乖巧应下,又蹦蹦跳跳地去院子里洗手。
她嫩绿的背影鲜活明亮,寂珩玉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她,想到刚才那一触即离的吻,情潮涌动,唇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桑桑洗过手,又回屋里换掉脏了的衣裳。
正欲出门,黑色暗影倾轧而来,瞬间的危机感让她一双黑瞳竖成一条细细的黑线,五指弓起,锐利似刀刃的指甲可以轻易割开来人咽喉。然而在看清对方模样时,眸中警惕转为弱生生的心虚和忐忑。
“哥……哥哥?”
青年默然不语坐在木桌前。
与清贫寒舍格格不入的是,他蝉衫麟带,羽冠束发,满身矜贵让这窄小穷酸的木头房子也跟着蓬荜生辉起来。
那戴着玉扳指的修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打着,速度渐快,似是耐心耗尽。
果不其然,下一刻桑宁就对着周围一切品头论足起来——
“这四面墙的木头拿去烧柴都燃不了三分火候,这也算是房子?”
“……”桑桑弱生生地说,“有顶。”
“还有这壶,乞丐拿去讨饭都嫌晦气。”
桑桑不甘心地纠正:“乞丐讨饭用碗。”
桑宁不依不饶,对着外面指指点点:“还有外面那个野男人,我观察了他一整天,没用的小白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哪点好?”
提及寂珩玉,桑宁明显激动许多。
桑桑认真想了想,又认真回答:“脸好看。”
桑宁气不顺,险些厥过去。
他捂着发痛的前脯,眼前阵阵发黑。
外面依稀传来动静,想必是饭要好了。
桑桑不想再让桑宁留在屋里,免得被相公发现不好交代。于是上前一把将人拽起,好声好气劝着,“哥哥你不要操心,等我和相公好生过完这辈子,再把他送走,我就回天泽川好不好?”
此言一出,桑宁脸色果真好看不少。
他思衬片刻:“把他送走就行?”
桑桑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我指的是老死。”
桑宁眸色黯然,硬生生打消了害命的那个念头。
脚步声逼近,寂珩玉在外敲了敲门:“桑桑,该吃饭了。”
一听这个声音,桑宁顿时眼尾发红,控制不住想要冲上前去。
桑桑手腕施力一把按住兄长,不住摇头让他切莫冲动。
他生生忍住怒火,低声对桑桑警告,“桑桑,你是天泽川钦定的魔主,我可以允你在这人间玩这过家家的游戏,但也不要忘记肩上重任。”
见桑桑瞬间落寞了神色,他又不忍心地放软态度,“余党尚未除尽,我只是希望你能保持警惕,不要因为一个凡人牵制住自己。”
说罢,桑宁化作一团黑雾冲出窗外。
那番话让桑桑微黯了眸光。
如今天下一分为三,上重天由神域天阁管辖;魔族则是蛰伏在魔界天泽川,凡间夹在其中,不上不下,也算是安稳。
自古神魔不两立,两族交战上万年,一直都没有分出胜负。
直至魔尊消殒,魔族逐渐走向落败。
按照魔族的规则。
只有得到天泽川问灵鼎的认可,才能成为魔尊,统领天泽川。
可是自从魔尊消殒已过五百余年,天泽川依旧无主,多年来饱受神域欺压,直到桑宁桑桑同时降生,将兄妹俩放入问灵鼎的瞬间,桑桑继承了以往魔神的所有能力,成为天泽川有史以来最为年幼的新王。
还是幼儿的桑桑无法驱使身体里的魔气,其余首领也多是不服,不愿对话都说不利落的孩子俯首称臣,不久后揭竿而起,闯入魔宫,想要杀死桑桑重立新王。
只有旧主死去,天泽川才会重新择立新王。
那时魔界大乱,兄妹俩在母亲的保护下逃离魔界,一路上桑宁多是护着妹妹,他们流离失所,在人间磕磕绊绊地长大。三百岁那年,桑桑四方洲觉醒,杀回天泽川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和寂珩玉的相识是一场意外。
那还是六年前,她莫名其妙重伤昏迷,醒来后是在失火的村庄里,她没有记忆,丹田被封,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几近绝望时,桑桑看到有人闯入火焰,毫不犹豫地背起了她。
青年浑身是血,伤得比她还要重,却依旧坚持带她走出村子,直至安全才晕了过去。
他晕了一个月,桑桑就贴心照顾了一个月。
两人在深山里如此生活了一年之久,到他恢复之时,彼此也滋生了情愫。
桑桑不舍得离开寂珩玉。
虽然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走一段路就喘两声,随便路过一条狗都能跑的比他快,但是……桑桑就是喜欢他。
凡人八十载生命转瞬即过,她是魔,活得久,完全能陪他到白头偕老。
“桑桑?”
见她迟迟不应声,寂珩玉情急之下想要破门闯入。
桑桑回神,揉了揉脸调整好表情,上前将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