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崽嗷呜一声,迷茫地歪了歪头。
她抚摸着它的翅膀,“我要进去,可是你应该很害怕回到那里,所以你可以躲在我袖子里,这样就什么都看不到,也不会害怕了。”
大眼崽竖瞳缩动,金灿灿的眼瞳倒映着身后那座山门。
对它来说,这和囚牢没什么区别。
胸口嗡嗡的,大眼崽一爪子挥开靠近过来的不怀好意的人们,鼓足勇气说:“咕噜……不怕,咕噜……陪你。”
桑离温柔地笑了笑,“大眼崽曾经保护过我,现在我也想保护大眼崽,有些恐惧是不需要克服的。”她说,“毕竟过了今天,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大眼崽唰地亮了眼睛,鼻子重重在她肩膀上拱了下后,没有犹豫地缩成一团黑雾,躲入到她衣袖之间。
桑离懒得与这群修士纠缠,甩出画骨翎于半空,借势从楼墙之上飞了进去。
她身形消失的下一瞬,厌惊楼便不再恋战,一招甩开面前那些挡路纠缠的修士,生生给自己劈开条路,化作黑雾紧追其后。
邪祟趁机大破山门,无定宗彻底失陷。
焦火蔓延,邪雾冲破半边天,邪祟的存在让天地间响彻凄厉的嘶吼。
他肆意屠戮,杀得满目猩红。
沾满的血液最终成为业障,给予他更加强大的力量的同时,也剥夺了他来世生而为人的权利。
寂珩玉立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寂无已恢复不少,此情此景让他无声叹息:“可惜了,此人是七世玲珑玉骨,天吉之相,若好生修炼,用不得一千年便能飞升成仙,高低是个星运神官。就算安于凡命,轮回之后也能做那七世的人皇。”
只是可惜,杀戮化邪,邪化祟,祟缠身,就算心存一念留他魂魄,来世进的也是苦厄道,注定得不到安稳。
寂珩玉闪了闪神色,问:[能动吗?]
[小瞧我不是?那十一个傀人怎么着也要认我作爹,我还能被它们打趴下?]
寂珩玉懒得听他吹嘘,“你去帮我拿来浮世铃,然后保护好陆青和,我去找桑离。”
寂无:[行行行,你是主上自要听你的。]
寂无现身,直冲云霄破了那烦人的箭阵,又形成红风卷向邪祟,顺势卷走他藏在身上的浮世铃,丢给寂珩玉后,额寂无跟在邪祟身后以作铠甲。
拿到铃铛后,寂珩玉轻轻晃了晃。
上面残留着陆青和的血迹,他走进浮世铃大体游阅一遍,恍然挑眉:“……原来如此。”
倒是个情种。
寂珩玉收好铃铛,跟着气息进入无定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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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定宗的楼阁错落颇有讲究,是按照太极八卦阵来进行摆布的。
八卦图正中是祖师殿,供奉着历代掌门的牌位。
崔婉凝能跑,靠着两条腿一路从外门院跑到祖师殿外的假山石阵里。
桑离死追进去,眼看她又想整金蝉脱壳这一出,便也失去耐心,画骨翎变成冰绫缠住她的手臂,手腕施力将她拽了回来。
崔婉凝仍不死心地挣扎着,“放开我——!”
她又是尖吼又是投毒,到最后黔驴技穷,就又使出惯用的招式。
崔婉凝扑通跪倒在她脚边,“阿离,你向来心好,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了错,以后我不会了,我以后绝对不会纠缠你,更不会找你麻烦,我求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以前的桑离的确心好。
她喜欢厌惊楼,即使崔婉凝是厌惊楼宠爱的女人,于是也跟着爱屋及乌,对她有求必应。
想到小狐狸昔日所作种种,桑离不住在心底冷笑。
她想小狐狸上辈子真是造孽了,这辈子才遇上这对儿孽障来讨债来着。
“我心好就是你三番五次欺负我的理由吗?我心好,你就能肆意杀死柳儿吗?”桑离厉声质问,“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柳儿?”
想到柳儿凄惨的死状,桑离怒不可遏地颤抖起来。
她不说话,伏低身体弱弱哭着。
“那你……那你杀了我,你亲手杀了我,我也绝无怨言。”
桑离听得差些笑出声:“杀你?”她语似尖冰,轻易戳穿她心中所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就是想让厌惊楼怨恨我,日后找我不痛快,呸!我才不屑杀你。杀你?我手上还要沾点业障,为你损我道行未免不值。”
这女人诡计多端心坏得很,临了还想拉她下水。
她脑子机灵才不上这亏心当!
桑离捆死崔婉凝,现在就等寂珩玉把浮世铃带过来。
结果一眨眼的工夫,一记掌风自身后袭来,桑离侧身躲避,脖颈却落入到对方宽大冰冷的掌心当中。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压抑着的怒火与厌恶。
桑离听见骨头收紧时发出的咯吱声,窒息感犹如坠海,同时还伴随着剧烈的撕痛。
一旦松开牵制,崔婉凝连滚带爬地往山阵里跑。
桑离根本不给她逃脱之机,原本困在她手臂上的画骨翎又分裂出一根,也跟着缠住了崔婉凝的脖子。
从后逼来的力度拽得崔婉凝一个踉跄,近乎狼狈地跌至地面,额头磕到尖锐的石尖,鲜血汹涌,染红半张脸。
厌惊楼目光更渗:“松开她。”
喉头被桎,桑离难以发出声音。
她张了张嘴,嗓音变得紧绷又难听:“松……了……我。”
话音落下的刹那,厌惊楼力道更紧一分。
猛然被抽尽的呼吸让她眼泪汹涌,整张脸憋得青红,她仍不作罢,也更用力地勒紧崔婉凝。
等她传来难耐的痛吟,厌惊楼才狰狞着表情,一点点收回手。
空气回来的瞬间,桑离犹如搁浅许久的鱼回到了海水,她大口大口喘气,连喘带咳,泪花四溅。
厌惊楼折身想搀扶崔婉凝,刚喘了一口气的桑离根本不给她机会,借用画骨翎想重新控制崔婉凝,看出她内心想法,厌惊楼弹出术法打中她的手腕。
断骨之痛让她收回手的同时也失去了对画骨翎的掌控。
她捂着弯折的手腕,眼睁睁看着他护起崔婉凝,垂落过来的目光满是杀意。
倏然间——
惊风起。
寂珩玉只身闯入殿内。
厌惊楼眼梢划过犀锐,刀锋般的指甲对准了她的胸膛。
身后是紧随其来的邪祟和无数的宫门弟子,缠斗声正在耳畔,已经来不及了。
寂珩玉摊开掌心,上面放着一根沾血的朱玉簪。
——正是崔婉凝用力自戕的那一根。
他凝出血迹滴入浮世铃,胸腔处传来的疼痛几乎是同步涌现。
指甲还没有完全扎穿。
寂珩玉对着两人甩出了浮世铃。
叮铃。
叮铃。
铃铛晃动的声音是如此悦耳好听。
她看到厌惊楼染画着凶戾之色的眉眼近在咫尺,铃铛挡住了他眼底的那一瞬愕然。
“不要——!”
崔婉凝瞳孔震颤,整个身体都扑了过来。
可是最终扑了个空,铃铛声终结之时,三人被一同拉到了虚忆之境。
卷轴如同倾泻的瀑布般在三人面前摊开。
第一幕是三千年前,小重山。
看着那熟悉的山景,厌惊楼顿时愣住,连刺到她胸膛一般的指甲都忘记抽回。
“不要不要!”
“不要看!阿厌我求你不要看。”
“让我出去——!”
崔婉凝崩溃大哭,她拼命地想要去夺回悬浮在半空中的浮世铃。
然而回忆之境一旦开始,便不会结束。
她连滚带爬地抱住厌惊楼的脚,死死抱着,不住哭求:“阿厌,你不要看,这是假的!阿厌!这是假的!!!你快杀了她,她在骗你!”
厌惊楼似是陷入恍惚,整个人都是木木然的。
可是他的眼睛还在动,随着滚动的卷轴缓慢游离着。
随后,厌惊楼缓缓把手从她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桑离闷哼着后退两步,嘎嘣一声,顺手把被他打断的手骨正了回来。
崔婉凝目光怨恶的就像是淬了毒的匕刃,恨意与恐惧让她失去理智,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崔婉凝取出存在身上的暗器,尖吼着刺向她。
未等接近,大眼崽跳出来把她压在了翅膀之下,暗器跟着滚落到一边。
桑离疲惫得很,捂着腹部再次撕裂的伤口坐在一边,静静跟着厌惊楼看向记忆卷轴。
她也很好奇,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让崔婉凝这般恨她。
不知多少世之前的崔婉凝出生低微。
她的父亲酗酒如命,母亲又重男轻女只疼爱唯一的儿子,终于在崔婉凝十岁时,把她买到青楼,欲给小儿子换彩礼。
那一幕幕画面摊开在眼前,让桑离不适的皱了皱眉。
再看过去,发现她放弃抵挡,趴在地上哀哀哭着,这让桑离又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