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骄忍不住感慨,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在镇子上建房子呢?
但从镇子上回村子里上班,还是要经过这条路。
这路破破烂烂,崎岖不平,并不是后世常见的平坦的水泥路,或者是柏油路。
这可是石子路啊!
用石头铺成的路,自行车骑上去怎么一个磕磕碰碰说得明白。
盛骄每天都觉得不如直接下来走路,走路好歹不用担心自行车轮胎坏了。
有的时候能遇到黄泥土压成的路,屁股倒是不用受罪,可扑面而来都是黄色的厚实灰尘。
盛骄望着这路,不禁感慨道:“要想富,先修路啊。”
他们还算得上是条件比较好的家庭,有衣服、有布鞋、还有自行车。
他们班很多的学生家庭都是极其艰苦的,除去极小部分是为了逃避劳动,哄着家人说可以上工农兵学校,毕业后分配工作来读高中,绝大部分的高中生都很艰苦。
高中本就人少,而这么多个村子,只有镇子有一所高中。
能交粮票住宿的就住宿,交不起的只能是天不亮从村子里走着过来。
而这路,实在是难走。
不过这都不是现在能考虑的事情,距离百废俱兴正在倒计时。
任何事情都要慢慢来。
盛骄还在展望着未来,咔嚓一声,自行车链子掉了。
她呆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自行车链子脱离,忍不住哀叹,怎么时不时就要来这样一遭。
游鹤鸣迅速停下,单脚撑在一侧,低声问:“怎么了?”
盛骄跨下自行车,站在旁边,很是无奈:“链子又掉了。”
游鹤鸣下车,把她的自行车扶到旁边,蹲在来仔细检查。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黑色铁链上,三两下就帮她重新安了上去。
他蹲在地上,眉眼认真:“好了。”
盛骄撑在自行车上,问他:“都修出经验来了?”
游鹤鸣舒眉轻笑:“一点点。”
盛骄再次跨上自行车,声音张扬:“等着,这破路我早晚给它修了!”
说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她要修桥补路也要金腰带。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盛骄摘下头顶的帽子,拧在手上随便甩一甩,黄色的灰尘四处飞扬。
她捂着鼻子伸手挥开自己面前的尘土,离帽子远远的。
游鹤鸣等她甩完之后,这才接过那帽子,拿到一旁去洗干净,晒在外面,等到中午下课的时候差不多就能晒干。
其实高中可上可不上,不过盛骄仔细思考了利弊。
在这个时候能考上大学的人,都将是未来的顶尖人才。
她只要花半年早起的时间,就能结识一批正要考大学,但还没有考上的人。
锦上添花容易,但雪中送炭难。
这个买卖是可以做的,而且她要当这个雪中送炭的人。
盛骄忍不住感慨自己,这是资本家无利不起早啊。
还记得第一天来这个学校的时候,盛骄就被学校的破旧程度给吓到了。
她之前只是在公社里考试,李书记把几个校长叫过去,给她几张试卷,做完之后就可以了。
她都没想到初高中是一个学校。
而且还是这样破破烂烂的学校。
原来这个年代的人不仅上学难,上学环境还这么艰难。
路途遥远不说,这教室都是破旧的瓦房,里面的桌椅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不仅是教学环境难,教学质量她也不敢苟同。
台上的数学老师不仅兼任物理老师,还兼任体育老师。
而英语老师更是由语文老师来凑数的。
盛骄一脸麻木地听着上面的“俺不能死”(ambulance),终于忍不住举手示意:“老师,请问您的英语是从哪学的?”
那个老师红着脸,她也才三十多岁的年纪,以前只教过语文,后面那些英语老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不教了,甚至是找不到老师了。就只能自己顶上。
她说道:“盛厂长,俺的英语也是自学的。”
盛骄握紧拳头,告诉自己要忍住。
去参加高考是需要高中毕业证的,至少撑到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天。
但她回身一看,十六七岁的年轻学生坐得笔直端正,拿着破破烂烂的本子记单词。
盛骄叹了口气,再次建议道:“要不然我来教呢?”
她再次跟自己说,没事,这群学生就算是只考上中专,未来几十年也会相当厉害。
她就当自己在预约一场几十年后的人脉关系。
整个高中部才几十个学生,空空落落地挤在一个教室里面。
镇子上的人有机会上小学,但上了小学之后,去上初中的人骤然减少,上完初中之后,能选择上高中的更是凤毛麟角。
女老师很快就点头答应道:“盛厂长,您来教吗?”
她一点也不怀疑盛骄厂长的能力。他们当老师的,可没有这位盛骄厂长有名气。
听说她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
去过首都那种大地方,还去过南粤,到过海边,坐过轮船火车。
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精彩。
而且人还这么年轻,就当了中药材厂子的厂长。
他们外人分不清副厂长和正厂长,能进厂子工作就已经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几十双眼睛直溜溜地盯着盛骄,陡然拍起巴掌欢呼:“喔喔喔!”
盛骄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拿着自己的书上前来,说道:“虽然我也不是很厉害,但教你们应该也还可以。”
底下的年轻学生的眼神都很亮,她转身在黑板上开始书写第一个单词。
*
回想起这些糟心事,盛骄又是一阵无奈。
有的时候能者就是得多劳啊。
*
游鹤鸣洗完了帽子,挂在外面的支架上面。侧目示意她:“我去食堂煮粥了。”
盛骄点了点头:“我去叫学生下来。”
游鹤鸣点了点头,这才走进了学校食堂,掏出他的带过来的糙米,放入锅子里煮成一锅米粥,煮好后关火,把这一大锅端到外面来。
而这锅粥是免费的。
一开始没人敢上前去舀米粥,盛骄特意带着他们班上那几个学生一起去舀米粥,学生才陆陆续续上前去。
现在除了高中部的学生,盛骄还去叫了初中部的学生下来吃早饭。
他们带的是糙米,不是什么很好的白米,但对于这些学生而言,也都是不可多得的一碗粮食。
盛骄只能再继续告诉自己:这是投资,投资。
脸蛋干净,眼神清澈的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看着她:“谢谢盛老师。”
盛骄站在旁边,语气悠然:“都给我好好读书,以后要报答镇子上知道吗?”
一个个学生拖着长音说道:“好!”
明明煮粥的人是游鹤鸣,但大家都只会笑着看向盛骄老师。
因为游鹤鸣的眼神也一直都在盛骄老师身上,年纪还小的学生们都抿着嘴角笑。
所以盛骄一人有三份工作,英语老师、学生、厂里的副厂长。
这个发展她属实也是没想到,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几个来用。
理科课,她坐在桌子上当学生。
英语课,她拿着教案,走上讲台当老师。
班上那几个学生见她又从后面的桌子走上前讲课,都笑出声来:“盛老师好~”
盛骄从容应对:“同学们好,又是新的一天,先听写昨天学的单词。”
课下一片哀嚎声,盛骄笑意不减:“大家把课本都扔到地上。”
“啊???”
“老师,你太狠了......”
“一定要这样吗?”
只有游鹤鸣看到盛骄眼底的戏弄和真实的笑意,他发现,盛骄只要遇到这些年纪较小的人,表情都会放松很多。
村子里的小孩也是,她随手都会递上两把糖。
学校里的学生们也是,她总是能露出真实的笑意。
这样的笑意,经常在盛骄数钱的时候露出来。
游鹤鸣交上自己的满分听写纸,又看见了盛骄眼底的赞许:“我们游鹤鸣同学的字,是越来越好看了啊。”
从一开始狗爬的字体,变成了整齐好看,最后有了自己的风格,崭露锋芒筋骨。